李天青萬萬沒想到來人會是陳媽媽,不等陳媽媽開口,心裡先已湧起不祥的預感來,「陳媽媽,可是家裡出什麼事兒了?母親跟前兒可一刻都離不得您的。」
不待陳媽媽說話,又道:「我就是想著一直沒收到家裡的信,擔心得很,才趕著打發了四喜回去親眼瞧一瞧,路上您竟沒遇上他嗎?看來是錯過了!」
陳媽媽臉色的確很不好看,但仍先撐著給柳芸香娘兒幾個都行了禮,問了好。
才啞聲道:「回大爺,家裡就是出了事……先是親家太太和趙姑娘出發後沒多久,鄰水家裡老太太就……走了。太太很是傷心,帶著小姐一直在鄰水待了一個多月,直到老太太上了山,才回了家裡。」
「誰知道,太太不在期間,老爺他、他沒人照顧,家裡也沒人敢管著老爺。老爺便、便……很不愛惜自己的身體,弄得等太太到家時,身體已經垮了,竟沒幾日也……也去了。太太又氣又痛又忙,給大爺送信又怕信上說不清,信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到。」
「想來想去,便決定派我來一趟,接了大爺回去。畢竟,大爺眼下要守孝,應該是考不成、考不成明年的春闈了……太太心裡很是過不去,說若當初沒有……如今也就不會耽誤大爺了,誰能想到呢……」
陳媽媽說到最後,不知是因為傷心,還是因為疲憊,嗓子已是啞得說不下去。
趙秀忙遞了杯水給她,「陳媽媽,您先喝點兒水潤潤嗓子吧。您也別急,事情既然已經出了,大家一起同心協力的解決了就是,沒什麼大不了的。」
李天青吐了一口氣,也道:「是啊陳媽媽,母親也不想發生這些事,她心裡肯定最難過了,還過意不去什麼?也沒耽誤我,大不了,下下科我再來就是。您且先緩緩,再好生歇一歇,我明日得收拾一下,還得辭別夫子同窗們,只能後日一早,隨您回去了。」
要說他心裡沒埋怨沒失望,肯定是假的。
這都十一月了,只等過了年,他立刻就能進京去春闈,要是運氣好一點,發揮得也好一點,幾個月後,他就是一名新科進士,妥妥的前途無量了。
現在倒好,他得回去儘自己為人子的本分,給所謂的父親送終守孝了。
關鍵所謂父親到底是怎麼『很不愛惜自己的身體』的,陳媽媽雖然當著大家的面兒,沒好明說,李天青又豈能猜不到?
肯定是他趁著母親不在期間,變本加厲的吃酒玩兒女人,荒淫無度,才會把身體徹底弄垮了,直接一命嗚呼的,——他就不能多等幾個月再死嗎!
但李天青本來最怕的是他親生父親有個什麼好歹,李太太怕他接受不了,才會特意派了陳媽媽來告知他。
萬幸出事的不是他親生父親,只是李老爺這個彼此兩生厭的所謂父親。
一下子就從最糟的情況,到了不是那麼糟的情況,就跟一個人以為自己已經身處十八層地獄了,結果卻僥倖的發現,原來自己只是在第十層地獄是一樣的道理。
相形之下,不能春闈,只能回去守孝,便也不是那麼的難以接受了。
只要他親生父親活得好好兒的,最好還能再活個十年八年,他總能考上,總能讓他揚眉吐氣,把早年吃的那些苦都給補回來的!
柳芸香也與陳媽媽打過多次交道了,見她累得臉色蠟黃,人也瘦了一圈,哪還有以往的利索勁兒?
忙道:「陳大姐,我這就讓我們周大姐給您燒鍋熱水,您好生洗個澡,再好生吃飽了飯,睡上一覺。還有什麼話,都等您睡醒了再說,事情已經出了,就慢慢的解決就是。」
「您家太太這些日子肯定忙壞了,人也瘦了一大圈兒吧?畢竟又是親家老太太仙去,又是親家老爺仙去的。只能等我回去,好生安慰她了。」
親家公人都沒了,不管是怎麼沒的,但已經沒了,自然什麼都不好再計較了。
那她肯定是要回去弔唁,能搭把手,也要搭把手的。
照理阿晟都該回去弔唁,但阿晟春闈在即,可不能耽擱了,所以還是她帶了阿秀一起回去吧。
陳媽媽還有許多話要說,且後面要說的話才是她此行的真正重點。
不然李太太都快要忙得飛起來了,只是來接李天青回去,哪至於就要派她這個左膀右臂來了?
但大家都在,有些話實在不方便說,且陳媽媽也的確累壞了,想要先緩口氣。
遂謝了柳芸香,「多謝親家太太,那我就等梳洗了,緩過氣兒來了,再與您和我家大爺說話兒啊。我家太太也很記掛您,盼著能早日見到您,與您說體己話兒。」
讓周大姐帶了出去。
李天青不放心,也跟出去又交代了陳媽媽幾句。
聽得跟陳媽媽一起來的,還有兩個小廝,讓他們就住家裡肯定不方便,只得又帶了他們去就近的客棧安頓。
柳芸香這才與趙晟道:「阿晟,照理你都該回去一趟的,也是替阿秀撐面子。但春闈才是你眼下一等一的大事,親家老爺也……咳,這會兒就咱們自家人,我也不用說什麼場面話。那就不是個值得人尊敬的,阿宛曾經不小心帶了一兩句出來,說他在家裡鬧得很不像樣。」
「那你更犯不著回去了,回頭耽誤了你春闈,算誰的,不是虧大發了?所以我剛已經想好了,就我帶了阿秀,後日隨阿青陳媽媽他們一起回去得了。你和笙笙就繼續留在省城,等過了年,便上京去。只是這樣一來,今年這個年,你們要過得更冷清了。」
趙晟忙道:「娘,我和笙笙還是也回去一趟吧?不是看李老爺,是看妹夫和李太太。妹夫為人實在不錯,李太太人也好,花花轎子人抬人,我們先敬了他們一尺,將來,他們自然也就會敬阿秀一丈,對阿秀更好了。」
顧笙遲疑道:「現在回去,還有意義嗎?陳媽媽來的路上已經花了一個多月,回去路上再花上一個多月,等到了時,喪事肯定早就辦完了。別說我們了,便是娘和阿秀回去,其實都沒意義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