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小二送了茶點來，再行禮退出去，還關上了門。
顧笙才走到了窗邊。
就見街道兩旁都已滿是人頭，往左看望不到頭，往右看望不到尾。
還能聽見一浪高過一浪的喧闐聲，簡直讓顧笙快犯密集恐懼症了。
柳芸香與趙秀倒是滿臉的興奮，「這也太熱鬧了，我活了幾十年，都沒見過這麼盛大的場面！還當看不看都無所謂，幸好來了，真是沒白來！」
「娘，我也是，我從來沒一次見過這麼多人，還大半是女子。感覺她們都打扮得好漂亮，四嫂，真的有過新科的秀才老爺、舉人老爺們就在簪花遊街當日，便與人群中哪位女子情定終生的先例嗎？」
顧笙攤手，「這我怎麼知道？應該是沒有的吧，能中舉人的，一般年紀都不小了，有幾個還沒娶親的？便還有沒娶的，也肯定是城裡高門富戶們爭搶的對象，哪輪得到尋常百姓人家呢？」
周大姐笑道：「其實那些女子也不是就想嫁給舉人老爺，她們只是跟著湊熱鬧而已。今天這樣的日子，父母長輩也不會管她們，旁人也不會說她們，她們都可以可勁兒的玩鬧撒歡，怎能不興頭？」
柳芸香笑著直點頭，「原來是這樣。也是，咱們女人家一輩子也就那幾年的自在日子過而已，當然有機會撒歡，就不能錯過了才是。」
這些容子毓都插不上嘴，也確實不感興趣。
見柳芸香趙秀與周大姐說得熱鬧，顧笙卻沒怎麼再說。
遂叫了顧笙到一旁，低道：「寶兒，我昨天又去了一趟唐府，是唐大人請我去的。我聽他的意思，是覺得阿晟真不錯，這次能考中第三名經元，實在出乎他意料，應該有想收阿晟做個弟子的意圖。你等阿晟今天回了家，把這話告訴他，看他是個什麼意思吧。」
顧笙有些驚訝，「收弟子？為什麼？唐大人又不是沒兒子，聽說無論嫡出庶出都還挺上進的。退一萬步，就算他兒子都不爭氣，唐家不還有其他子弟呢，哪就需要收弟子了，老爺不會是意會錯了吧？」
據她所知，好像如今各行各業的人都不輕易收弟子吧？
以唐大人的權勢地位，更不可能輕易開這個口子才是，趙晟還不至於驚才絕艷到那一步。
容子毓道：「這你就不知道了。唐大人幾個兒子資質都挺一般，侄兒輩也都沒有太出挑的，這光知道努力和上進，沒有那個資質天賦，也是沒用的。我跟你姑姑這麼多年的兄妹，唐家的情況我還能不知道？」
「那等唐大人將來上了年紀，就得面臨後繼無人的風險了。就這次出了解元的紀家，當年要不是紀閣老致仕後，後繼無人，也不會到現在只是本省數得著的世家大族，早該是全國都數得著的了。就看他們家解元明年能不能名列一甲了，若是能，再過十年二十年，他們家肯定又能興旺起來了。」
顧笙聽明白了，「您的意思，唐大人是看中了相公的才學，可能會培養他做繼承人？」
天上居然真會掉餡兒餅？
容子毓呵呵，「寶兒你想得還挺美。不過也可以這麼說，唐家的二代雖都缺乏資質天賦，三代卻未必，只要第三代里能出個資質過人的，家族的榮耀傳承自然又能延續了。但中間總需要一個過渡期，一個過渡人。」
顧笙這下徹底明白了，原來天上掉的不是餡兒餅，而可能是裹了糖衣的不定時炮彈，「唐大人看中了相公做這個過渡人，所以打算趁現在開始培養起來了？」
容子毓道：「可能也不止看中了阿晟一個，應該還有其他人選，畢竟都知道雞蛋不能放在一個籃子裡。但這於阿晟來說，仍是一個難得的機會，尤其明年若唐大人真能入閣，阿晟背靠大樹，便越發好乘涼了。官場上有人護著，跟沒人護著，差別可大了去了。」
「只是這樣一來，阿晟便相當於打上了唐大人的標籤。以後萬一政見不和，或者唐大人要讓他做一些他不願意的事時，他就得很被動了。不過那都是以後的事了，大可真到了那時候再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的。反正寶兒你回去把這些都告訴阿晟，讓他自己考量吧。」
顧笙緩緩點頭，「老爺的話我都記下了，回去後會好生跟相公說的。但以我對他的了解，他應該會婉拒唐大人，若唐大人真有那個意思的話。」
趙晟想出仕做官，只是想實現自己的志向與抱負，想真正為國家和百姓做實事，不辜負自己多年所學而已。
可不是為了爭權奪利，在宦海與人無窮無盡周旋鬥爭的。
更確切的說，他想做的從來都是百姓的父母官，而不是政客。
容子毓看了一眼柳芸香三人仍說得熱鬧，才繼續低道：「若阿晟不願意，也未必是壞事。不管唐大人明年能不能入閣，以他的品級權柄，都將會……將與奪嫡撇不清干係的。」
「問題是，現在誰也不知道將來勝出的會是哪一個，龍椅上那一位又還年富力強，一切都有可能。阿晟不捲進去也好事，將來萬一……可就後悔也遲了。真的，上位者的一句話、一個眼神，都能改變太多人的生活與命運，甚至是血流成河。」
譬如他們家，當初就算僥倖保住了身家性命，這些年不也只能苟延殘喘，不知道將來……他母親去後，等待他們的會是什麼嗎？
顧笙一看容子毓的神情，就知道他怕是想到了自家曾經的經歷。
點頭道：「我會把這些話也告訴相公的，老爺放心就是。也多謝您這般為相公、為我們考慮。」
容子毓忙擺手，「寶兒你跟我還說這些？我本來想親口告訴阿晟的，可他這幾天都那麼忙，實在找不到機會，只好先告訴給你，讓你轉告給他了。」
「我剛才那些話，也只是我的想法，沒有左右阿晟和你的意思。你們怎麼選，我都支持你們的。將來只要有我在一天，也絕不會讓人欺負了你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