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陽侯說的都是真的,並不是為了哄趙晟和柳芸香回去,在信口開河。
襄陽侯夫人知道了趙晟真是襄陽侯的兒子後,真的比襄陽侯本人還高興。
因為過繼這件事,不但襄陽侯本人不情願,不到最後關頭,絕不肯放棄自己還能有親兒子的希望,所以一直咬死了沒鬆口。
襄陽侯夫人更不情願。
過繼來的兒子出於禮法,將來的確不敢怠慢了她這個嗣母,必要時候,也必須為她的女兒撐腰,不然不用她們母女開口,親族便饒不了他,輿論也饒不了他。
當然,過繼來的肯定不會真正盡心,而一件事情盡心與不盡心,差別可就大了去了。
問題是,連不盡心的她可能都撈不著。
當年襄陽侯的爵位,不是從老襄陽侯手裡繼承來的,而是從他大哥手裡繼承來的。
那一旦過繼,該過繼到誰名下呢?
過繼到他們夫婦名下,她將來才能當太夫人,她女兒也才能從襄陽侯的女兒,變成襄陽侯的嫡親妹妹。
反之,若過繼到襄陽侯大哥的名下,襄陽侯太夫人的位子,就得是她大嫂的,她們母女也將重新變回寄人籬下,便是將來她也過繼了,他們這一支也只能是旁支,再不是襄陽侯府的嫡支了!
襄陽侯夫人這絕不是在杞人憂天,自己嚇自己。
事實上,給襄陽侯的大哥過繼嗣子,讓他大哥身為嫡長這一支,來繼續承襲爵位家業的聲音,這些年薛氏族中一直都有。
薛大夫人當年進門就是世子夫人,出身家世當然都不是襄陽侯夫人能比的,娘家也至今都如日中天。
加之薛大夫人比較會做人,該大方的時候比誰都大方,該哭該委屈的時候,也能放得下身段。
所以這些年在族裡的名聲,比襄陽侯夫人可強多了,明里暗裡奉承可憐她,覺得她真的委屈大發了的人,絕不在少數。
這也是襄陽侯府過繼嗣子之事,至今都沒能定下來的另一個主要原因。
族裡的人都在明里暗裡的較勁,只恨不能自家占了這個巧宗去。
襄陽侯府的兩房人,又何嘗沒在明里暗裡的較著勁?
可現在好了,襄陽侯自己有親生的兒子了。
那子承父業,便是天經地義,誰也說不出二話了,什麼過繼啊嗣子的,當然也都得見鬼去了!
所以襄陽侯夫人今兒想一起來,也是真的。
她只後悔當年為什麼要把柳芸香放走,為什麼不能事先知道她離開時竟然已經有了身孕。
她當時要是知道,肯定無論如何都要把人留住的。
那打小兒就養在她身邊的庶子,與她自己親生的,也就沒差別了,她也就不用受這麼多年的各種委屈白眼、流這麼多年的淚了!
還是襄陽侯好說歹說,怕萬一嚇著了孩子什麼的,越發不肯認祖歸宗,才把她給勸住了……
趙晟已經很不耐煩了,「襄陽侯是聽不懂人話呢?我們夫婦都已經說得很明白,您還不走,就別怪我讓人去報官,告您私闖民宅了。反正我就一個小小的秀才,不怕丟臉,您要是也不怕丟臉,就儘管試一試!」
襄陽侯訕笑,「好孩子,你怨我恨我我都認。可你光怨恨有什麼意義,你得給機會讓我補償你,把你們母子這些年的委屈都給找補回來,才有意義不是?你就給我一個機會,好不好?」
「你想一想,只要你肯回去,你馬上就是世子了,將來還會是襄陽侯。府里的一切也都是你的,你整個人生從此都將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你從此就真正的權勢富貴都有了!」
「豈不比你現在寒窗苦讀十幾年,將來便是能中,也得從七八品熬起,一年也就幾十兩的俸祿,連妻兒都養不活,強出一百倍一千倍?你……」
趙晟冷冷打斷了他,「您這些話不必對我說,因為我絕不可能是您的兒子!」
顧笙似笑非笑附和,「相公你肯定不是。若真是親生父子,當爹的知道自己的兒子這般出息,只有高興的,更怕自己打擾拖累了他。就跟那個故事裡,兩個婦人爭奪一個孩子,親娘惟恐拉痛了孩子,只能先放開手是一樣的道理。」
「親爹只會遠遠的躲開,惟恐自己的兒子難過傷心。所以你放一百二十個心,你親爹還是趙家村等著你回去呢!」
襄陽侯氣得瞪向了顧笙。
瞪到一半,見顧笙眼裡半分笑意都沒有,只得又收回了,道:「好孩子,我就是心痛愧疚,覺得對不起你們母子,才會這樣說什麼也不肯放棄啊。你只要當了世子,馬上就是一品,從此要什麼有什麼,不是怎麼著都比現在出息十倍呢?」
「我也真是為你著想,真的,只要你肯回去,我第二天就給你請封世子,你又何必再這麼辛苦。我都已經替你鋪好以後的路了,現成的捷徑,你為什麼……」
趙晟接連深吸了幾口氣,才沉聲道:「侯爺還是請回吧。我肯定不能只憑您的一面之詞,就認下了您。認爹可是大事,不能隨便的。我總得回去求證過我娘後,才能做下一步的打算。」
「所以在我離京之前,請您不要再打擾我。在我秋闈之前,也是一樣。等我秋闈放了榜,我求證過我娘後,自然會給您答覆的,您只要耐心等著即可。反之,您若再糾纏下去,還想直接去打擾我娘,我向您保證,這輩子我都不會認您,一絲一毫認您的希望,都不會再給!」
襄陽侯急了,「可是……」
他好不容易才有的兒子,還是這麼個長得又好學問又好的出息大兒子,他還等著帶了他回去,告慰父母祖宗,也狠狠打族裡和京里某些人的臉呢!
趙晟斷然道:「沒有可是。您現在只有這一條路可以選,您若不選,那就連這條路都沒有了!」
襄陽侯見趙晟滿臉的冷漠,眼裡則是與顧笙如出一轍的沒有溫度。
後面的話還真不敢說了。
萬一真惹惱了兒子,就是不肯認祖歸宗,牛不喝水他難道還能強摁頭?
便是說破了大天去,也沒有這樣的道理,畢竟孩子已經大了,是他自己的選擇……
襄陽侯只得笑得比哭還難看的道:「好吧,我暫時不打擾你們了便是。但你真是我兒子,等你求證後,一定要第一時間聯繫我,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