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5章 明天就走

  裴恪這回半晌都不說話了。

  那些情感,真的只是寶如殘留下的,真的只是寶如的執念嗎?

  不,他不信!

  他要是信了,豈不是意味著,他接受了寶如已經不在了的事實,接受了他的寶如其實早已……死去了,不在這人世間了的殘酷事實?

  他不會接受的。

  他的寶如不可能死,她明明就還活著,明明就正活生生的坐在他面前!

  裴恪終於開了口:「寶如,我剛才說再不逼你了,我一定會做到的。我、我……我明天就回京,你不想再見到我,我明天就走便是。但你得答應我,等有朝一日你恢復了記憶,一定要立刻進京去找我。或者立刻送信去京城告訴我,我立刻來找你也是一樣的,好不好?」

  顧笙終於聽見他答應明天就走了,卻是高興不起來。

  他人倒是走了,問題卻仍沒解決,不知道什麼時候,定時炸彈就會再爆發一回呀!

  她只得道:「裴公子,我還要怎麼說你才肯接受?我真的不會有恢復記憶那一天的,因為我壓根兒就不是寶如,壓根兒就是兩個人,我拿什麼去恢復?」

  「你肯儘快回京去我們都高興,因為無論於情感,還是於現實來說,你留下都太冒險了。但請你回了京後,能放開心胸,好好過自己的日子。你還這麼年輕,只要你用心經營,好日子一定在後頭。到時候寶如……泉下有知,也肯定會高興的,相信到那時候,她才能真正……瞑目。」

  裴恪忽然又激動起來,「什麼泉下有知,什麼瞑目,寶如你在胡說八道什麼!你明明就好好的坐在我面前,明明就活得好好的,為什麼要這樣咒自己,你為了逼我死心,還真是捨得對自己下狠手!」

  顧笙見他一邊激動的說著,一邊還要坐下來,忙喝道:「你給我躺好了,再亂動弄得經脈大亂,非死即殘,可別怪我!」

  同時上前手上使力,將他摁得又躺好了,還檢查了一回所有的針。

  才沒好氣又道:「裴公子要自傷自殘,且等我離開後再來也不遲。不然我就得懷疑你是不是在使苦肉計了,畢竟我才明明白白說了,我是個大夫,絕不可能眼睜睜看著有人在我面前倒下不管不問。」

  心裡並不後悔剛才下的猛藥。

  她不點明真正的容寶如根本早就死了的事實,裴恪便會一直自欺欺人下去!

  裴恪臉色越發蒼白了,氣息也微弱起來,「寶如,我不是故意的,你別生氣……但你也別再這樣說自己了,好不好?你明明就、明明就……」

  顧笙見他眼睛也紅了,雖然不忍心,還是道:「裴公子,你我都心知肚明,我說的是事實。那麼手無縛雞之力的寶如,淪落到那樣的境地,還喉嚨也啞了雙手也殘了,你確定她真的還能活下去嗎?換了你一個大男人,只怕都希望不大,所以……」

  話沒說完,見裴恪閉上了眼睛,還有眼淚從眼角滑下。

  動了幾次唇,到底沒再說下去。

  真的是造化弄人,不,他們這根本不是天災,而是人禍,都是興慶大長公主那個老毒婦害的。

  可如果沒有容寶如的不幸,她也肯定來不了這裡了……

  屋裡好半晌都沒了聲音,只聽得見顧笙和裴恪彼此的呼吸聲。

  直到外面傳來趙晟壓低的聲音,「笙笙,好了嗎,需要幫忙嗎?」

  顧笙才如夢初醒般回過神來,低應道:「快好了,再等我一下。」

  然後看向裴恪,「裴公子,我給你取針了啊。你也不必急著明天就走,明天我再給你扎一次針。後天一早,你再到九芝堂,我給你扎了針後,你再走也不遲。」

  裴恪仍沒有睜眼,只啞聲道:「不用了,我明天一早就走。我自己的身體自己知道,沒事的,過幾天就好了。但我剛才的話,請寶如你千萬別忘了,一旦你恢復了記憶,一定要立刻告知我,好嗎?」

  顧笙心裡鈍鈍的痛,為他整個人忽然間就籠罩在了一蹭無形的死氣與絕望里。

  她咬了幾次唇,才低「嗯」了一聲,「若真有那一天,我不會瞞著裴公子的。你路上和回京後,也千萬多保重,有些事能行就行,不能行就算了,千萬別強求,人生就這麼短短几十年而已,實在沒必要讓自己一直都活在痛苦裡。」

  裴恪沒應她的話,只閉著眼睛又道:「寶如,你一直喚我『恪哥哥』的。現在,你能再喚我一聲嗎,除此之外,我也不敢再奢求旁的了。」

  這……

  顧笙嘗試了幾次,都發現自己實在做不到,「恪……恪……我……對不起……」

  她不能再給裴恪任何希望,這也只是專屬於寶如和他之間的稱呼,旁人都沒那個資格叫。

  裴恪沒想到自己這麼個卑微的心愿顧笙都不願替他達成。

  心裡越發的苦痛了。

  原來真的……不是,他怎麼告訴自己是,不是也不會變成是。

  可如果他接受了這個『不是』,以後他還要怎麼活?

  他整個生命里的溫暖就那麼多,忽然間徹底沒有了,他活著還有什麼意義……

  裴恪好不容易才強忍住了,道:「沒關係,寶如你現在做不到,我也不勉強。你針既已經取完了,就出去跟趙晟先回去,忙你們的去吧。讓表叔也先回去,我想再歇會兒,等歇好了,會自己回去的。」

  顧笙知道他心裡肯定不像他此刻表現出來的這麼平靜。

  但也知道眼下他最需要的肯定是獨處,遂輕聲應了,「行,我馬上就出去了。你好生歇會兒,也回去吧。明天你若實在不方便去九芝堂,我就去客棧給你施針也是一樣的。你,保重。」

  然後收好藥箱,輕手輕腳出去了。

  裴恪只是一時間接受不了,等時間久了,肯定還是能接受的。

  這世上還沒什麼傷痛,是時間大法治不好的,寶如也不是不在了,只要他活著一天,她就一天活在他的心裡,——這話且等明兒再說給他聽吧!

  趙晟與容子毓在外面早等得很著急了。

  他們都怕裴恪真出了個什麼事兒,那他們心裡都一輩子不會好過了,何況笙笙/寶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