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現在看來,就算他們捨得孩子,也顯然套不著狼了……
趙木趙林到底是男人,還是要臉些,在所有人的鄙視唾棄中,掩了臉就想走人。
早知道他們就算要來,也不該趁這會兒人多的時候來,現在全村都指著老四中了秀才後免稅免徭役,且那一天已經在眼前了,當然人人都更向著老四,更要幫他說話了。
朱春花卻是只要能有好處,把臉放地上讓人踩都無所謂的。
誰讓她家裡窮,男人又沒本事呢,又窮又沒本事的人,要什麼臉?
愣是強笑著又開了口,「娘、四弟,我們真沒別的意思。就是想著不管怎麼說,大家也是一家人,身上流著一樣的血,四弟考第一名這樣的大喜事,我們也想出一份力,沾一點喜氣,別的就沒有了。娘和四弟實在還是見不得我們,就、就把我們當尋常族人就……」
卻是來不及說完,趙鐵生就來了。
一來就直接喝罵趙木趙林,「你們還不滾,等我請你們是不是?我才一個不注意,就讓你們溜了過來,是不是不把我氣死了,你們不甘心?你們再敢沒事找事,亂叫人亂攀關係,來你們不該來的地方,我只能請你們三叔公做主,把你們都趕出趙家村了!」
又瞪朱春花,「反正我們家現在已經是十里八鄉的笑柄了,再多一條休妻也不算多!」
總算罵得朱春花也不敢再說。
她倒不是怕趙鐵生休她,只要趙林不同意休她,公爹說再多也沒有用。
問題是,現在整個家裡也就老的能在老四面前說得上話了,把老的也惹毛了,以後可怎麼辦?
他們幾房也不是沒供過老四念書,早年他們可都供過的,沒有他們早年的付出,也不可能有老四的今天。
老四能有今天,他們做哥嫂的,至少也有四五分功勞,那這個光,他們就沾定了!
而趙木趙林見朱春花也不敢再說了,只得灰溜溜的都走了。
三叔公這才說趙鐵生,「鐵生,不是我說你,全村哪個當爹的跟你一樣,都不拿你當回事兒的?不聽話你就給我罵、給我打,他們再敢不聽,你就讓人去請我,我倒要看看,在我面前他們還敢不敢鬧騰!」
見趙鐵生被說得訕訕的,想著不管怎麼說,他也是趙晟的親爹,看在趙晟的面子上,如今也該給趙鐵生留幾分面子。
又話題一轉,「算了,不說這些了。大家繼續說明兒擺流水席的事吧……」
族裡多的是有眼色的聰明人,立刻附和起來,「三叔,每席幾個菜呢?我覺得上次柳嫂子家喬遷的酒席就挺好,要不,明兒我們也按上次柳嫂子家的來?」
「上次柳嫂子家只是搬家,這次阿晟可是考全縣第一,這麼風光的大喜事,十個菜怎麼夠,我覺著怎麼也得十二個、十六個才夠!」
「我覺著也是,大家不過多出幾十個錢的事兒,要我說,就直接十六個吧?難得遇上這樣全村的大喜事嘛,別人村里想出這個錢,還沒這個福氣呢……」
方才的那一場鬧騰就像沒發生過一般,在眾人的你一言我一語中,很快風過水無痕的劃了過去。
等柳芸香再笑著讓顧笙取了家裡存的糖果炒貨來大家邊吃邊說,整個家裡就更熱鬧了。
一直到大家把明兒辦流水席的各色事宜都商量得差不多後,三叔公才領著大傢伙兒,打著火把說說笑笑的,各回了各家去。
趙鐵生有意留在了最後。
待大家都散盡了,才有些畏縮,但仍掩不住歡喜的上前,小聲與趙晟道:「阿晟,你真厲害,第一次上考場,就考了全縣第一,爹……我真是太為你高興,也太為你驕傲了。便是你爺爺奶奶、你祖爺爺祖奶奶在那頭知道了,也肯定會高興的,咱們家的祖墳這次真的冒青煙了!」
但兒子也變得越發陌生,越發威儀了,讓他居然有種不敢靠近的感覺了。
想來,這就是村里人這幾天說的『官相』吧?
趙晟對趙鐵生也有種越來越陌生的感覺。
明明曾經那麼高大、那麼無所不能又有擔當的父親,怎麼忽然之間,就變成了眼前這麼一個頭髮鬍子都花白、行止畏縮的小老頭兒?
然趙晟心裡分明又很清楚,自己是因何不再覺得趙鐵生高大、有擔當的。
就算他不知道什麼叫「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但當好一家之主,護好自己的妻子,讓一個家家風清正,以身作則教育得兒孫都孝順友愛,不是一個男人應該的嗎?
不過陌生歸陌生,趙晟瞧得這樣的趙鐵生,還是忍不住心酸。
片刻才強笑道:「爹過獎了,其實不是我厲害,主要還是我運氣比較好,笙笙……我娘子也照顧我照顧得好。還因她給縣尊家的老太太治病,縣尊是個大孝子,考前那一個月,撥冗見我好幾次,指點了我好多。不然我也考不了這麼好,可以說我有今天,笙笙要占一大半的功勞。」
趙鐵生見趙晟言語間對顧笙諸多維護,知道他多半還是記著當初他聽了張招娣朱春花的話,以為趕走顧笙,家裡就能回到以前的事。
嘴裡直發苦。
他哪能想到,老四媳婦竟這麼能幹,這麼有福氣呢?
關鍵明明這福氣一開始可以全家都享到的,愣是因為他這個一家之主做得不好,弄得家也散了,妻子也走了,兄弟之間只差都成了仇人。
唯一的安慰,也就是好歹老四母子幾個到底還是享受到了這份福氣,眼看日子已經過得很好,還將越來越好了,也算是慶幸了。
趙鐵生想著,勉強笑道:「是啊,你媳婦實在是個能幹的,你娘當初真是好眼光。以後就安安心心過你的日子,安安心心念你的書考你的學,至於……他們幾個,我會儘量不再讓他們煩到你和你娘的……」
趙晟笑著打斷了他,「爹不用管那些事,我和娘都能應付得了,您安心頤養天年就是了。也不用擔心將來,我和阿秀肯定都會孝順您的。」
本來該很高興爹終於拿出了應有的態度來的,卻發現心裡幾乎一絲漣漪都沒有。
就像冬日的蒲扇、夏日的棉襖,都已經過了那個最需要的時候了,又還有什麼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