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笙的想法跟趙晟差不多。閱讀
早知道剛才該先與娘通個氣,讓她只用招呼客人,別管其他的,誰願意把自己的傷心事公然示人呢,裴訣自然也不能例外。
曹雲舒就更是滿心的不是滋味兒了。
她當然知道柳伯母是好意,純粹出於長輩的關心,可裴訣家裡那一攤子破事兒,那群全部對他沒有絲毫真心的所謂長輩,連她想著都覺得糟心了,何況裴訣呢?
他也不是自己不想回去過年,實在是那個家裡就沒一個歡迎他的,他的所謂父親更是直接不許他回去,讓他『直接死外面得了』……
三人一時間是心思各異,但大方向卻是都想到了一塊兒去。
反倒裴訣好像並不在意,已笑著開了口:「柳伯母依照石竹的習慣,叫我阿訣吧,叫裴公子也太生分了,我來石竹這麼幾年,也該入鄉隨俗了。」
頓了頓,又道:「我不回京城過年,一是因為遠,二是因為……家裡繼母當家,父親也好,祖母也好,與他們才是一家人,我只是外人,所以還是別回去自取其辱了。」
這些話,裴訣從來沒對外人說起過,這會兒卻自然而然說了出來,自己都有些吃驚。
但吃驚過後,卻是輕鬆。
原來告訴別人自己的傷心事、「家醜」並沒有那麼難以啟齒。
可能也是眼下這間一點也不大、更不華麗的屋子太溫馨了,才會讓他不知不覺放鬆了心弦吧?
柳芸香滿臉的抱歉,「對不住啊,裴公……阿訣,我沒想到會是這樣,早知道我剛才就不問了。你快吃菜,多吃點兒,以後逢年過節要是不嫌棄,就跟阿晟一起回來,伯母給你做好吃的啊。」
說完,又給裴訣夾起菜來,很快便把他面前的小碟堆得小山一樣。
趙晟哭笑不得,忙道:「娘,您就別給裴兄夾了,萬一您夾的都不合他胃口怎麼辦?」
裴訣挑眉,「趙兄看我剛才只差吃得風捲殘雲,像是不合胃口的樣子?柳伯母,也就是您家遠了些,您要是住在縣城裡,我一定一天三頓都厚著臉皮來您家蹭飯。」
再沒有比這話更好的誇獎了,柳芸香簡直眉開眼笑,「阿訣你喜歡吃就好,那你多住幾天,我再給你做其他好吃的啊。……你真覺得好吃,不是騙我的吧?你這樣的大家公子,什麼山珍海味沒吃過呢?」
裴訣忙道:「我騙柳伯母做什麼,我是真覺得您做的菜好吃。不怕您笑話,我已經好多年沒跟人這樣同桌,安安心心的吃頓飯,還是當娘的親手做的家常菜了,尤其現在還是過年期間,心裡真的很歡喜。」
以往逢年過年,雖然姓秦那個兩面三刀的混帳總會跟他一起過,但就他們兩個大男人,又能過出什麼花兒來不成?
酒菜也永遠千篇一律,什麼貴、什麼稀奇,就上什麼,才不管好不好吃,合不合口味。
久而久之,他連家常菜到底是什麼味道,都忘了。
卻沒想到今天竟能吃到,真的,剛才他才吃了第一口柳伯母夾給他的肉,那種家常的、好似還帶著最柔軟母愛的味道便立刻順著喉嚨,一路蔓延往下,流淌進了他的心裡。
本來還有些後悔,哪怕覺得縣裡的家再清冷,心裡再煩躁,也不該獨身一人跑來青山鎮這窮鄉僻壤,自找罪受的。
這會兒所有後悔都已蕩然無存,只剩慶幸了。
柳芸香見裴訣是真喜歡她做的菜,越發高興了,道:「阿訣你喜歡就好,那以後一定常來。」
「至於你……家裡,你也別傷心,別跟他們一般見識,這世間的事很奇妙的,並不是有血脈關係的人,就會毫不保留的對待彼此;也不是說沒有血脈關係的人,就不會拿真心對待對方,關鍵還要看緣分。只能說明,你跟他們的確沒有這個緣分吧。」
真是個可憐的孩子,看著光鮮富貴,誰知道卻連家都回不了呢?
裴訣大受觸動。
柳伯母明明才見他第一次,卻對他毫不保留,如此的溫柔,如此的暖心,只衝柳伯母,趙晟這個朋友他也交定了!
入夜,顧笙剛泡完腳,趙晟進來了,忙招呼他,「趙晟,你也快過來泡個腳吧,我給你留了開水的。」
又問,「裴訣睡下了?」
趙晟依言上前褪了鞋襪,把腳泡熱水裡後,才道:「已經睡下了,曹小姐和童媽媽呢,也都睡了?」
顧笙點頭,「應該也睡了,阿秀說把人放心交給她就是,讓我先睡,我就回房了。」
趙晟吐了一口氣,「都安頓好了就好。今兒可真是有夠跌宕起伏,有夠熱鬧的,之前簡直做夢也想不到,家裡會迎來這樣兩位客人,還湊到了一起。」
顧笙笑道:「是啊,真挺巧的,都夠得上無巧不成書了。」
趙晟忽然壓低聲音:「關鍵看曹小姐的樣子,分明是認得裴訣的,不然怎麼會那麼激動?可之後我瞧著,好像二人分明又不認識的樣子,但曹小姐又好像一直在關注著裴訣……我都快被弄糊塗了,笙笙,你知道是怎麼一回事嗎?」
別說顧笙不知道,就算知道了,沒徵得曹雲舒的同意,也不可能告訴趙晟。
便只道:「曹小姐也沒跟我說,只說將來能告訴我了時,一定告訴我。是不是,今兒因為曹小姐請求,你不得不開口與裴訣搭話,還不得不把人請到家裡來,讓你覺得麻煩、心裡不舒服了?早知道我不該讓你為難的。」
畢竟兩個人也算是有過節的,又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趙晟笑起來,「笙笙你說什麼呢,我哪裡為難了?娘那麼高興,我就是只為了這一點,也不會覺得麻煩、不舒服。何況裴訣原來挺可憐的,也是個性情中人。我本來那天去他家罵他時,後來就留了餘地,想著『萬事留一線,日後好相見』,說不定將來還有遇上的時候,若以後有機會,也可以與他結交。」
「現在知道他這麼不容易,人也比我預想的還要好些,我就更是真心愿意結交他了。笙笙你可不許再胡思亂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