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露莎的熱情,劉洋還在頭疼,不等他想好說辭來應對,一陣密集的腳步聲和甲冑摩挲聲響起,劉洋抬頭看向外面,便見到一隊武官趕來,為首者正是李成梁。
劉洋顧不上露莎,忙起身向外迎去,在門坎處和李成梁撞了個照面。
「卑職參見將軍。」
李成梁站住腳,向劉洋身後看了一眼,臉上露出玩味的笑容:「劉參謀真是好雅興,人在軍營仍不忘心儀美眷之雅興啊。」
面對李成梁的玩味,劉洋緊張的額頭滲汗,他身姿站的筆直,垂首認錯。
「卑職知錯。」
認完錯後便扭頭看向露莎:「露莎,你先走。」
露莎倒也不傻,看出了情況不對,忙起身從李成梁身旁離開。
而等到她一走,李成梁也沒有再多說什麼,邁步進了房間。
他是遠征軍的指揮使不錯,可畢竟不是陸氏嫡系,和人家劉洋比不了,嘴上說兩句敲打下就算可以了,哪裡能真拿劉洋怎麼著。
「你這作戰室弄的倒是真不錯。」李成梁敲打完又開始誇讚起來:「沙盤做的這般清晰,十幾張地圖局部地圖,看來下了不少功夫啊。」
「多謝將軍誇獎。」
劉洋抱拳答話:「不過卑職不敢居功,這都是孫千戶帶著斥候營立的功勞。」
「都有功。」李成梁隨口一句結束這個話題,繼而開始認真看著地圖思量。
片刻之後他開口:「劉參謀,你說本將軍若是想和那些個西班牙人打一仗,先從哪裡開始合適呢?」
劉洋先是愣了一下,可隨即便立刻作答,他一手點在一個名叫波爾特拉小鎮的位置:「這裡。」
「說說你的理由。」
「西班牙人大舉進攻波爾圖,為的不是想一戰滅亡整個葡國,而是要占據波爾圖港,慢慢的消耗葡國國力,因此,如果我是敵人的指揮官,我一定會圍繞海岸做戰略進攻核心,而絕非我聯軍重軍屯駐的波爾圖城,那麼如此一來,波爾特拉便將會成為後面敵人的戰略進攻核心。」
見劉洋說的頭頭是道,李成梁嗯出一聲,隨即問自己身旁的副官下屬。
「這裡有多少敵人?」
「大概一千來人。」
聽到這個數字,李成梁明顯愣了一下。
「那麼少?」
之前見劉洋信誓旦旦的說這裡會成為西班牙的進攻核心,可沒想到駐守軍隊只有一千來號人,這不禁讓李成梁產生了懷疑。
或許,敵人還沒有注意到這裡,又或許是敵人害怕引起己方的注意,繼而被洞悉作戰意圖。
「大夥都說說意見吧。」
拿不定主意的李成梁只能去問眾人的意見。
可得到的回應卻是寥寥。
畢竟是遠洋作戰,大夥對這裡的情況也都並不了解,可以說大夥都是兩眼一抹黑,這種情況下,多說不如少說,把制定戰略計劃的事全盤交給參謀部。
李成梁心裡有了數:「既然大夥不反對,那就按照劉參謀的意見來,先拿下波爾特拉,就地構築防線,看看那些西班牙人的反應。」
「是。」
——
西葡戰爭的硝煙遠隔萬里,壓根影響不到如今的大明國內,事實上,遠征的事在大明國內並沒有太多關注度。
就連大都督府都不太關注。
沒辦法,距離太遠,通信太難,想關注也沒法關注,全靠李成梁這些遠征將帥自己拿主意。
現在大明國內關注度最高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即將如期而至的第一屆國委會。
南京城外松內緊,所有人都在等待。
一股看不見的暗流也在地底深處涌動著。
「如今臨時內閣的成員,不出所料就會是國委會之後,新國憲內閣的組成。」
在張治的府邸內,十幾名官員坐到一起:「如果按照現在這種安全,新國憲內閣幾乎成為陸太師一人之天下,甚至於,我們誰都無法保證陸太師能否兌現諾言,讓徐閣老、羅閣老繼續出任閣員。」
「主要還是子理兄的調動。」吏部侍郎袁俊文看了眼譚綸:「子理兄從海關總督被調到兵部任尚書,兵部現在是個什麼衙門,一點實權都沒有,最多就是核查軍隊人數,配合大都督府的軍需部發放軍餉,可以說有沒有兵部這個衙門現在都對國家沒任何影響,陸太師這麼安排,下官看,就是已經對咱們不再信任了,亦或者說,陸太師打算把新內閣的所有權力都安排給他門下的人。」
眾人此刻都去看譚綸,後者皺眉但是沒有說話。
「袁侍郎講這些想要表達什麼?」羅珵此刻開了口:「阻止國委會召開?」
「下官聽說,國委會召開那天有個流程。」
袁俊文左右看了兩眼後言道:「是皇上出席並宣誓服從國憲。」
「確有這麼一件事。」
「自遷都至今,皇上和太上皇也算是忍辱負重近三年,難道現如今就這麼眼睜睜的任憑宰割嗎。」
袁俊文說道:「而且下官還聽說,陸太師要皇上主動裁撤錦衣衛和東廠,交出織造局及市舶司,包括這些年內帑從萬芳園、不夜城分潤的髒銀,可以說如果皇上照做的話,那以後就再也沒有一丁點反抗的餘地了,進是死,退也是死,誰會毫不反抗呢。」
譚綸的眉頭皺的越來越緊,他此刻再也忍不住了開口:「我聽明白了,今天大夥聚在一起,是想要聯合皇上,阻止國委會的召開,奪權,是這個意思吧。」
說完,譚綸又冷笑:「各位為何如此幼稚,奪權?拿什麼奪權?南京城現在外松內緊,城內城外好幾萬衛戍軍把守著,沒有軍權,咱們拿什麼奪權。」
工部侍郎高鍾彥也出言支持道:「譚部堂說的沒錯,如今南京衛戍軍的岳長林是陸太師心腹,十幾年前就在浙江跟著陸太師了,沖這,姑且就算咱們阻止了國委會召開,惱羞成怒的陸太師會不會調兵入城把咱們全殺了,恐怕就猶未可知了。」
「高侍郎這是怕死?」
「這和怕死有什麼關係,這種事就算拼死去干,幹不成又有什麼意義,況且話又說回來,如今想要爭這口氣的是皇上他們爺倆,不是咱們吧。」
高鍾彥看的透徹:「各位如果真是忠臣,這些年就不會扶保著陸太師一步步走到今日,心甘情願成為陸太師竊國權柄的幫凶了,還不是因勢利導,現在發現陸太師不打算再和以前一樣給大夥平分利益,又開始想要親近皇上反陸太師了?」
聽高鍾彥將話說的如此直白,眾人的臉上都露出尷尬之色。
以前跟著陸遠反嘉靖,現在發現陸遠也開始逐步收回他們各自手中的利益又開始想要跟著朱載坖反陸遠。
官僚啊。
就這個操性。
所謂的死忠黨不過是永遠都有源源不斷可以分配的利益罷了。
因此說直白些,不過是守舊利益派和新利益派的區別而已。
為什麼嘉靖身邊沒有一批死忠的守舊利益派?
陸遠不是王莽,陸遠也不是曹操更不是嚴嵩。
不能將這些人的模板套到陸遠身上,原因很簡單,因為陸遠太會做蛋糕了。
以前的歷朝歷代是舊派和新派搶蛋糕,這十幾年來,陸遠做出那麼多蛋糕,把舊派也變成了新派,大家不用搶,跟著陸遠都有的吃。
這就是為什麼現在嘉靖身邊沒有死忠黨的原因。
其實,嘉靖曾經也有死忠黨,但他的死忠黨如今都被他自己幹掉。
比如,仇鸞。
仇鸞這種賣國賊,狗漢奸陸遠是絕對不會接納的,可現在仇鸞呢?
而今陸遠剪除了保皇黨,推動了國憲出台,借著這個機會才開始對舊官僚集體進行逐步清算,這不是外科手術一刀切,而是一點點的摧毀,就算徐階這些人如今已經發現了端倪又有什麼辦法。
溫水煮青蛙,要麼現在跳出這口鍋,要麼就死在鍋里。
「做決定吧。」
一直閉目昏昏欲睡的張治此刻開了口:「是聯繫皇上對抗國委會召開,還是老老實實各安其職,然後宣誓服從。」
「各位上司。」禮部郎中易堯善突然起身,他作揖道:「下官才疏學淺、位卑權低,這麼大的事實在是有心無力,先告辭了。」
言罷,都不等張治等人再說什麼,易堯善便匆匆離開。
不少人變了臉色,徐階更是看向張治:「老領導,他不會把咱們的事泄露出去吧。」
「咱們現在還什麼都沒做呢,他說什麼?」張治言道:「人各有志,不可強求,由他去吧。」
「這個易郎中家裡兩個孩子如今已經從書院轉入新學,天天領著各種朝廷補貼,日子過的不知道多舒服,又怎麼可能賭上身家性命幹這種事呢。」
「誰掌權不重要,重要的是,大家要吃飯。」
堂內陷入安靜,片刻之後那高鍾彥也站了起來,他拱手:「各位上司莫要笑話,下官小妾剛剛為下官添了一兒子,家裡也換了新宅子,只想安安穩穩教子傳家,這種事,就不參與了。」
說完轉身欲走,行出三步停下,側首道:「效忠國憲、遵守法律對下官來說也不算什麼壞事吧,老老實實當官、清清正正做人,不本就是應該的嗎,為何如今反而成了反對的藉口呢。」
說罷,當即離開。
是啊,什麼時候老老實實當官、清清正正做人,反而成了一種『官逼民反,民不得不反』的藉口呢。
從大義上來說,這些人反對陸遠又能用什麼冠冕堂皇的名義。
沒有大義的加持,又如何組織官員一同對抗。
更無法阻止大量中層骨幹官員背心離德,他們未必會因此倒戈去支持陸遠,但也只會選擇獨善其身。
俸祿高、補貼高,家庭穩定、收入穩定,有妻妾兒女合家團圓,其他的還需要再多說嗎。(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