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0章 爭論

  「教育試點?」

  「什麼意思?」

  「羅部堂,這四個字老夫哪一個都認識,怎麼連在一起就看不懂呢。」

  國子監的大堂內,羅珵和國子監的一些官員坐在一起,向後者這些人轉述了之前和陸遠間的談話,當羅珵提到了陸遠口中的教育試點一事時,這些人無不大為詫異。

  羅珵也不好遮掩,這種事也沒法遮掩,直言道:「意思還不明白,就是太傅他老人家沒打算將孩子送進國子監讀書,他對現有的我大明朝的教育、取材方式不滿意,簡明扼要一句話,經史子集不再是我大明朝將來的取材標準。

  廣西和湖广部份宣慰司歸服王化的時間短,儒學不昌,搞教育試點的阻力小,所以太傅決定在這兩個地方先推行,將來新教育下出來的學生怎麼安頓?他們若是想當官,那麼取材的科舉制度就要跟著改,這麼說,聽懂了吧。」

  堂屋內一片鴉雀無聲。

  好嘛,太傅要造自己的反了。

  一個走科舉制度出身的進士,現在要親手推翻科舉,這不是造自己的反是什麼。

  這些個老頭你看我我看你,吭哧了半天也沒有一個出頭唱反調的,這讓羅珵很是不可思議。

  他原以為自己一解釋清楚這些人就會跳著腳的罵娘反對呢。

  隨即反應過來。

  這些人不是不反對,而是都不願意做出頭鳥啊。

  就算有了出頭鳥,這群人也不會急著反對,而是會先觀望出頭鳥的下場。

  如果出頭鳥死的很慘,他們就轉頭支持,如果出頭鳥沒事或者有更多的出頭鳥出來,那他們才會搖旗吶喊走入反對陸遠的陣營之中。

  這中間有個先後的順序。

  好一個獨善其身啊。

  清楚陸遠恐怖的都在裝糊塗,但是這世上永遠不缺傻子。

  就在羅珵將陸遠要搞教育試點的事傳達到翰林院和國子監後,就立馬有一個叫卓時懋的進士跳了出來,到處嚷嚷著聖賢之學不可改,祖宗成法不可廢。

  他自己嚷嚷就算了,還鼓動同學一起上疏,組織著要去北京找嘉靖彈劾陸遠。

  這一刻,不知道多少目光盯著陸遠。

  深不可測的陸太傅會怎麼處置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進士呢。

  暗殺?警告?拉攏?還是曉之以情、動之以理?

  都沒有!

  陸遠不僅懶得搭理這個卓時懋,還授意南京報局將這個卓時懋的言論登到了報紙上。

  弄死一個卓時懋解決不了根本問題,所以完全沒有必要。

  登報、廣而告之,大家一起討論,問題才會出現,只有出現了才能解決。

  果不其然,隨著卓時懋的言論登了報,南京城內議論聲瞬間大了起來。

  「談,大大方方的談,不搞一言堂,不搞堵塞言路,想怎麼議論怎麼議論。」

  有了陸遠的默許和放縱,南京日報成為了正反雙方激烈爭論的主戰場。

  反方就是這個卓時懋,而後又有越來越多的監院生員參與進來。

  至於正方則是李崇,將他升任浙江右布政使的調令本來都要下了,因為這次爭論陸遠暫時給他壓了下來,想看看李崇如何反擊的。

  「眾生蒙昧,蠢鈍無知,非聖人之學術何以開教化?」

  反方的態度一上來就高高在上:「若非聖人布道,如何有『鞠躬盡瘁死而後已』的諸葛武侯,如何有『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的希文公,聖人留書,非在於術,而在於德化,是以用德培基方可育才。」

  面對反方的觀點,李崇沒有引經據典同其爭論,而是直接將松江府這三年來的成績用數據的方式登到報紙上。

  「聖人教種地嗎?聖人教製造大炮火槍嗎?聖人教造船嗎?聖人教做生意嗎?聖人教什麼是銀行儲貸、什麼是進出口嗎?」

  「擺出這些數據不是為了批評聖人,而是想正告某些吹噓聖人無所不知者,我大明朝不是春秋,這個國家有著一萬萬丁口,有著極其複雜的國情,不再是兩千年前只靠著種地就能實現國泰民安,即便是孔聖人也說過『三人行必有我師焉』,為什麼直到今日,作為孔聖人的徒子徒孫,反而不願意承認和接納其他學術的存在。」

  「我們應該要將更多有益於國家的知識帶進學堂,鼓勵更多的孩子去學習,這樣將來才能為國家做貢獻,沒有說捧著四書五經走進造船廠的,這些造船的工人或許不會背誦論語,但他們的專業知識一樣可以著作成書,一樣可以成為一門選修的學科來為國家培養人才。」

  李崇是第一個旗幟鮮明支持搞教育試點的官員,自他而後,張居正、趙貞吉這些曾經做過陸遠隨官的官員也是紛紛發聲支持,認為推廣新教育刻不容緩,應該儘快組織召開一次商議新學術的會議。

  卓時懋等人的優勢在於背靠兩千年儒學的歷史底蘊,有著足夠數量的儒學派支持,而李崇的優勢就在於松江府這三年多來實打實的變化。

  別的任何東西都可以騙人,唯獨數據不會。

  雖然數據也可以注水做假帳,但松江的情況是所有人都看在眼裡的。

  四年前的松江剛剛經歷吳淞口失陷,被汪直禍禍成了一片廢墟,現在的松江一片復興景象,不單單只是說百姓安居種地,那遍地開花的商鋪就是實證。

  商業繁榮說明百姓手裡有錢。

  哪裡來的錢,還不是開埠之後大量資本的匯集反哺的成果。

  松江遍地富商,富商多工作崗位就多,百姓賺錢的活計就多。

  這是一個良性的循環。

  正反兩方在報紙上吵的不可開交,唯獨三品以上的官員們至今沒有任何聲音。

  各地的布政使司衙門也沒有表態。

  主流仍然是持觀望的。

  這也算是意料之內的事情。

  因為誰都在等,等陸遠給出態度。

  雖然說教育試點是陸遠提出來的,但陸遠到底是決定不惜一切代價的推行,還是說只是一個想法,遇到阻力就擱置?

  這才是大家觀望的原因。

  也就在這一特殊時期,陸遠做了這麼一件事。

  「本輔要去松江視察,派人請一下魏國公,看看他有沒有時間與本輔同去。」

  「是。」(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