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2章 耗子給貓當伴娘

  「你說什麼?皇上要將京營擴軍到二十萬?」

  「這還能有假啊,千真萬確,皇上剛剛和我說的。ඏ🌷  🐸💀」

  嚴嵩府邸書房內,前腳從皇宮裡出來的仇鸞後腳就來到嚴嵩這『通風報信』。

  當然,說通風報信可能有些不好聽,準確來說應該叫做情報共享。

  嚴嵩和仇鸞的關係是非常好的,倒不是私交多好,而是兩人屬於政治合作夥伴。

  歷史上庚戌虜亂之後,仇鸞因為通敵賣國擔心東窗事發,於是重金賄賂嚴世藩,謀身到了嚴黨麾下以圖自保,嚴嵩也確實保下了他,將責任全部推給了替死鬼時任宣大總督郭宗皋、大同巡按御史陳耀等人的身上,後來又甩鍋給了兵部尚書丁汝夔、侍郎楊守謙,用這四個人的命保下了仇鸞。

  但誰能想到兩年後,仇鸞爬上了總督京營戎政的位置上,一時間聖眷正隆的仇鸞和嚴嵩開始互不對付並鬧出了矛盾,不過仇鸞的腦子哪裡能是嚴嵩的對手,沒幾年就被嚴嵩除去。

  這是歷史,而現在因為有了陸遠這個變數而發生了巨大變化。

  仇鸞雖然還是當上了總督京營戎政,但是嚴嵩因為有了陸遠這個更具壓迫力的對手,所以沒有再同仇鸞去鬧矛盾,反而是加強了和仇鸞之間的緊密合作關係,用於謀求自保。

  這便有了今天仇鸞在同嘉靖談話結束後來找嚴嵩通氣的情況。

  值得一提的是,書房裡還有一個人。

  嚴世藩。

  自從那年陸遠入京玩了一手驚天反轉後,嚴世藩就被革職充邊,假借殘疾之名留在了北京,但是也被嚴嵩下了禁足令,終日只能呆在家中無法視人。

  相當於變相坐牢了。

  坐牢總比死了強,嚴嵩自己心裡門清,只要嚴世藩出門,後腳翰林院、國子監的生員就能堵住皇宮玩逼宮,嚴世藩就難逃充邊的下場。

  一旦充邊,必死無疑。

  扯遠了,接著聊嚴嵩和仇鸞之間的談話。

  嚴嵩眉關緊鎖:「皇上為什麼突然要擴充京營?而且還一口氣擴了那麼多,整整十一萬人馬,每年的軍費最少也要二百多萬,朝廷哪有那麼多銀子。」

  「皇上說,銀子從內帑里出。」

  「內帑銀?」嚴嵩更加驚訝了:「皇上的內帑里哪有那麼多錢。」

  仇鸞也道:「誰不說來著,朝廷一年才多少國稅啊,織造局、市舶司一年能賺幾百萬兩?姑且就算能賺那麼多,織造局、市舶司上上下下幾萬張嘴就不吃不喝了?而且不僅僅是京營要擴軍,聽皇上的意思,還讓陸炳那個狗腿子再把錦衣衛的人手擴充一番,皇上還特意撥給了陸炳一百萬兩,好傢夥,這一下里里外外要砸出多少銀子啊。」

  「大手筆自然會有大動作。」嚴嵩點點頭道:「不得了,確實是不得了啊。」

  仇鸞問道:「閣老,您說皇上這麼做,他老人家是打算幹什麼的。」

  「這,老夫也不清楚。」

  「您老玩笑了。」仇鸞笑道:「誰不知道您老最會揣摩聖意,您要是猜不出來,這世上就沒人能再猜出來了。」

  「老夫確實還沒想到。」嚴嵩認真道:「眼下朝廷也沒有再鬧出什麼邊患啊,何況倭寇也平定了,國家一片欣欣向榮之景象,正是盛世中興的勢頭,不好說、不好說。」

  仇鸞便言道:「您老真也看不出來?」

  「這種事老夫騙你做什麼。」

  嚴嵩沒好氣的說道:「如此大事,若是老夫能猜出來,還能不告訴你?不管皇上要做什麼,京營擴軍至二十萬一定是什麼驚天的大事要發生,老夫這個內閣首揆自然離不開你這個總督京營戎政的相助。」

  聽到這話仇鸞面露得色也覺理所當然,於是言道。

  「既然閣老這麼說,我也就不多想了,不過也請閣老放心,甭管出什麼大事,我既然是京營總督定然會是第一個知情的,到時候,一定來通稟閣老。」

  「那真是多謝太保了。」

  「閣老客氣,咱們守望相助。」

  「嗯,守望相助。」

  仇鸞不再耽擱,起身告辭:「既如此,我先走了,閣老留步,不必相送。」

  「東樓,替爹送仇太保。」

  嚴世藩領命:「仇太保,請。」

  兩人相繼離開,不久後嚴世藩迴轉,掩上書房的房門後見到嚴嵩在閉目沉思,便輕輕上前替其換了茶水。

  「東樓。」

  嚴嵩閉著眼睛說道:「你說皇上突然要將京營擴軍至二十萬,是為了什麼?」

  嚴世藩專注於倒茶,頭也不抬的說道:「兒子聽說今天陸閣老的奏本進了文淵閣,是關於改稻為桑的事。」

  這一聲陸閣老喊的奇怪,嚴嵩也瞬間睜開眼,但又迅速閉上。

  「嗯,是有這麼件事。」

  嚴世藩將茶水送到嚴嵩面前,人也坐到了對面,繼續言道:「內閣什麼意思。」

  「你爹我、你舅舅、張治、徐階我們四人都同意了。」

  「這麼說來,陸閣老這道關於改稻為桑的奏本很好了,竟然能讓內閣完全贊同。」

  「沒錯,陸閣老將改稻為桑的事規劃的非常好,不僅妥善解決了改稻為桑後百姓的口糧問題,還替朝廷創收了近千萬兩的營收,利國利民,是上上好的仁政。」

  嚴世藩笑了笑說道:「竟然連爹都沒法拒絕,那看來確實是極好的良政,有利可圖、有名可享,確實無法拒絕。」

  對嚴世藩的話嚴嵩沉默了足有一盞茶,這才咧嘴,很是欣慰的笑了兩聲。

  「吾兒,成熟了很多。」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以前兒子身在朝中,享父親之恩庇,難免驕橫自大,而今修心養性,是要比前些年通透許多。」

  嚴世藩謙虛言道:「都是爹教誨的好。」

  「那你再回答爹,皇上這次擴軍是為了什麼?」

  「防陸閣老。」

  「呵呵呵呵。」嚴嵩再次笑了出來,隨後笑聲越加響亮,面上也都是老懷甚慰的喜悅。

  「說說看,為什麼這麼想。」

  嚴世藩答道:「內閣五人竟然因為陸閣老一道本而意見一致,皇上會怎麼想,今天內閣可以一致同意頒行一項政策,明天,內閣就敢一致同意的封駁一道聖旨。

  雖然我大明朝從來沒有說過內閣具有封駁聖旨的權力,但是楊廷和開了一個壞頭,他領銜內閣接連封駁了武宗皇帝兩道聖旨,而武宗卻無能為力,這便讓天下人知道,內閣已經成了我大明朝真正意義上當家做主的政治核心。

  有了這次壞頭在前,下一次內閣再以聖旨不當為由進行封駁,那麼皇上是沒有任何辦法的。

  皇上擔心那一天出現,所以他要擴軍,握著軍權就不怕內閣亂命。」

  「既然是為了防內閣,為什麼你要說皇上是為了防陸閣老。」

  嚴世藩不做正面回答,而是言道:「爹為什麼會支持陸閣老啊。」

  「這,哈哈哈哈。」嚴嵩再次笑起來:「吾兒大了、吾兒大了,爹雖死無憾矣。」

  嚴世藩亦是笑了起來,雙目濕潤,竟是掉下兩滴淚來。

  「想來陸閣老給了一個連爹和舅父都無法拒絕的條件,所以爹和舅父都同意了,陸閣老已經強大到有了正面對抗皇上的能力,這讓爹也開始為自己謀畫新的後路。」

  「爹不是為了自己,爹已經是快要死的人了,爹是為了你。」

  嚴嵩說起話來也有些感傷:「不過你有一點說的不對,陸閣老現在還沒有正面對抗皇上的能力,但他卻指出了一條足以對抗皇上的方法,這個方法對我們這些做臣子的人來說具有莫大的誘惑力。」

  「是銀子嗎?」

  「不單單是銀子,還有名聲。」

  嚴嵩說道:「如果他還是按照他以前那種做派,搞青樓、搞賭場,他一輩子都只能活在陰溝之中不見天日,沒有人會為了這種錢去對抗皇上,這也是當初為什麼海瑞一道奏疏,就嚇的張治來爹這裡俯首退讓的原因。

  那種錢他們可以賺但是不敢拿出來說,拿到明面上就是身敗名裂,其實天下人都知道他們在賺這種錢,但只要不說破就可以繼續裝作道貌岸然,做婊子立牌坊罷了,這種事,大家做了幾千年,早就有了默契。

  但這幾年,陸閣老越發的不得了,他依舊有著層出不窮賺銀子的方式,但這些方式一個比一個正大光明,也一個比一個乾淨,不僅乾乾淨淨而且還能讓所有人都跟著混上一個施仁政的好名聲。

  既有利又有名,誰會不支持啊。

  也就是在你舅父點頭支持的那一刻開始,爹就知道,這天下很難再有人能擋住陸閣老假日宰執天下,皇上也不行,天下士族合詞擁戴,都推著陸閣老當首揆,皇上不願意?那就換一個皇上!」

  如此大逆不道的話從嚴嵩嘴裡說出來,但嚴世藩卻絲毫不覺得意外。

  這並不是說嚴嵩對嘉靖沒有敬畏之心,家裡父子二人之間說話本就隨意,更何況,這種狂悖的話當年楊廷和當首輔的時候,士林私下裡沒少這麼說。

  那時候不少人都等著看嘉靖是否老實,如果不老實的話,楊廷和會不會再換一個。

  只是沒想到最後楊廷和竟然會因為一個大禮議被張璁給扳倒,也是從那個時候開始,所有人才開始敬畏嘉靖,知道這個名不見經傳的藩王,原來有如此深的心機城府和手段。

  「爹就那麼篤信陸閣老的實力嗎。」嚴世藩反問道:「現在皇上已經打算擴軍京營和擴大錦衣衛人手,到時候,手握幾十萬雄兵,皇上又有著天子的君權大義,豈能除不掉陸閣老。」

  嚴嵩微微搖了搖頭道:「或許能,但爹不能賭。」

  「何意?」

  「假使皇上真能除掉陸閣老,他又要付出多大的代價?爹不敢想像也難以想像,但這個代價絕對不會小,皇上是一個城府極深的君王,更是一個善於利弊權衡的君王,若是斗到了一半,發現除掉陸閣老的代價遠大於回報,皇上未必不會半途而廢。」

  「爹的意思是擔心,皇上和陸閣老斗到最後反而可能會攜手合作?」

  「爹和夏言鬥了半輩子,但在最後的幾年,不也是一起搭班子配合的很好嗎?」

  嚴嵩微微一笑:「時間久了,利益衝突都糾葛在一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還怎麼斗下去,無非就是核心的利益不能讓,沒必要的衝突都克制罷了。爹和夏言可以如此,皇上和陸閣老為什麼不能如此呢。」

  「所以基於這個擔心,爹剛才沒有同仇鸞說實話。」

  「他是個武夫,而且是個貪生怕死、鼠目寸光的武夫。」嚴嵩不屑道:「當年庚戌虜亂,他對俺答前倨而後恭,通敵賣國,放任俺答入關,這種人怎麼可以同謀呢?

  告訴他,讓他和陸閣老去斗?他配嗎,他有這個能力嗎。」

  嚴世藩呵呵低笑兩聲搖頭:「陸閣老甚至都不需要出面就扒了張經兩層皮,要不是定國公、成國公出面來保,恐怕現在張經都已經被滿門抄斬了,論戰功,張經還剛剛平了倭亂,如此都不是陸閣老一合之敵,何況一個自大無能的仇鸞。

  爹說的對,這種事告訴仇鸞無益,就讓他接著自以為是的活下去吧,是生是死,看他自己的造化。」

  「吾兒這一年多來,確實成熟穩重了許多,爹很欣慰。」

  嚴嵩感慨後又是一笑:「時間不早了,回房休息吧。」

  嚴世藩站起身,遲疑片刻後開口。

  「既然爹覺得陸閣老勝面更大,那皇上要擴軍京營的事,要不要和陸閣老說一聲?」

  「那就不必了。」

  嚴嵩擺手道:「爹已經七十多歲了,這張老臉拉不下來的,反正也沒幾年活頭,沒理由到這時候去看他陸伯興的臉色活著。」

  嚴世藩點點頭動身離開。

  是夜,一道身影離開嚴府,敲開了張治府邸的後門。

  翌日一早,京郊驛站快馬衝出,直奔南京而去。

  「太傅,張閣老的信。」

  陸遠拿來一看,眼光波動,嘴角勾勒。

  有趣。

  太有趣了。

  嚴世藩竟然給自己通風報信?

  這可真是耗子給貓當伴娘。(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