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苦一苦老百姓
內閣六部尚書並司禮監一群太監靜坐,等著嘉靖皇帝的出場,精舍靜的像一汪深泉,沒有絲毫雜音。
直等到腳步聲響起,眾人並未尋聲去看,而是紛紛起身下拜。
「臣等參見皇上,聖躬金安。」
「朕躬安,諸卿都免禮吧。」
嘉靖盤膝坐在他那逼格十足的道台上,嘴裡說著一大串雲山霧罩的話。
「練得身形似鶴形,千株松下兩函經。我來問道無餘說,雲在青霄水在瓶。」
這已經不是嘉靖第一次裝逼了,有時候說的這些話到底什麼意思,嘉靖自己都夠嗆能明白,反正他說出去便行,由著下面人去揣摩聖意。
若是放在往常,這個時候一定是司禮監的黃錦先搭話,啟開這個話頭,然後帶著內閣的人一起陪著向下分析。
但今天精舍內卻靜的可怕,沒有一個人搭話。
嘉靖慌了。
這是怎麼個意思?
難道是朕的聲音太小了,他們沒聽見?
再欲開口,最貼心的黃錦總算搭了腔。
「主子念的這首詩是李翱所作,贈給藥山高僧的問道詩,此詩意境深遠,可謂一篇傳世佳作。」
話頭終於打開來,嘉靖很高興。
「你這奴婢,竟還知道這是李翱寫的詩,不錯。」
按說嘉靖已經把話遞了出來,該輪到內閣接茬了,可嚴嵩幾人還是沉默。
「嚴閣老。」
嘉靖終於是不悅起來,語氣上沒有表現,只是點了嚴嵩的名字,他的意思是想讓嚴嵩接著之前的話向下抻,卻不想被點了名字的嚴嵩起身後卻是直接說起了正事。
「皇上,嘉靖三十年朝廷的各項用度開支,內閣已經擬好了,請皇上拿個主意,看今年這些用度,哪些能批哪些不能批。」
嘉靖也沒想到嚴嵩會和自己裝糊塗,但聊到了國事,再去回頭聊就不合適了,只能開口。
「司禮監看過了嗎?」
「看過了。」
黃錦接了話,垂首道:「今年內閣的用度太高,奴婢等人不敢批。」
「多少銀子?」
「需耗銀兩千萬,這還沒有計算京城各衙門公費、官員的俸祿、皇宮的修葺以及修吉壤的錢。」
韓士英這時候插了一句話:「皇上,去年一年朝廷的歲入僅為一千八百萬,缺數已經達到了二百萬,我們戶部算過,若是完全按照各部擬的條陳批款來辦,所有在建的工程繼續動工,那麼到今年六月份,戶部就將徹底拿不出錢來支付官員的俸祿、邊軍的軍餉、各部、院、司、局並北方各省衙門的用度。
更別說為防汛防災準備錢糧儲備了。
屆時,朝政將陷入徹底停擺的狀態,是故,臣等想請示皇上,這各部奏請的款項,是不是要酌情砍掉一些。」
嘉靖有想過今年會很難熬,但是也沒想過會如此艱難,沉默了片刻才開口。
「砍多少、從哪裡砍?」
韓士英答道:「今年兵部奏報的預算是八百萬兩,其中改十二團營改為三大營並募軍十萬共需二百四十萬兩,臣的意思是只留一半,軍械也只補充一半,如此可以省下一百二十萬兩。
既然朝廷整編邊軍,那麼防秋軍的意義何在,如此臣建議砍掉防秋軍,九邊重鎮保留十二到十五萬人的規模即可,如此每年僅需二百多萬兩。
張經那讓他今年先自行想想辦法,再不然便行書南京,儘量給張經湊點銀子捱過今年。
雲南和貴州年年給銀子,從太祖開國到今朝沒斷過,可到現在還是年年生亂子,那這銀子乾脆停掉,有時候對這些地方的土司太好,他們反倒是貪得無厭,真以為鬧鬧事朝廷就會給銀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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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今年兵部用銀僅需四百萬兩即可。
工部要修長城、修塢堡、修北京城,臣的建議是暫時只重修一個北京外城便好,五十萬兩足夠將北京外城修的固若金湯。
各部院衙門用銀九百萬兩,再砍一半,四百五十萬兩便可,如此朝廷各項用度加一起只需要九百萬兩,朝廷還能餘留下九百萬兩的存銀。
按照近十年來朝廷用在防患防災的計數來取一個均數,大概一百二十萬兩左右便足夠了。
那麼就剩下了七百八十萬兩,京城各部、院、司、局連著各省衙門的公費一年大概是三百五十萬兩左右,今年只給二百萬兩,緊一緊。
整個北方有官吏十七萬四千人,一年俸祿要開出五百六十萬兩,今年也暫砍一半,得二百八十萬兩。
剩下的三百萬兩勻出一半來繼續元祐宮、吉壤的修建工程,再撥出二十萬來用於皇宮的修葺,剩下的做備用,防患於未然。」
韓士英說的輕巧,可這堂內所有人的臉色都凝重起來。
砍軍費、砍公費、砍官員俸祿、砍掉中央各部院衙門一半的經費,真要是照著韓士英這辦法來,都不用再防備俺答和汪直了,一年,最多一年。
大明朝鐵定玩完!
就算是一個剛入仕的公務員都知道,中央政府停擺會對全國穩定製造多大混亂。
韓士英會不知道?
「韓部堂真是會精打細算過日子啊。」
張治配合著說道:「要是按你這個辦法來,我大明朝要生出多少亂子,官員罷朝事小、地方混亂事大,一旦從中樞到省、府、縣各級衙門無法正常施政辦公,便是社稷動搖!」
「張閣老,下官是戶部尚書,朝廷有多少銀子,我們戶部就花多少銀子,這是下官的職責所系。」
兩人在這一唱一和演著雙簧,末了一句話把嚴嵩拉了進來。
「下官這個想法,既然張閣老不同意」
「不僅老夫不會同意,嚴閣老也不會同意。」
張治看向嚴嵩:「嚴閣老,你說是吧。」
後者能說什麼,只能跟著點頭:「文邦說的對,戶部的意見內閣不能採納,這些費用中,官員的俸祿和各級衙門的公費都不能砍,軍費,也不能砍,不能讓去年的庚戌之變再上演了。」
「既然如此,那下官沒有辦法了。」韓士英將自己摘了個乾淨:「下官是戶部尚書,只管替朝廷用好每一分銀子,既然內閣兩位閣老都否了下官的建議,那後面戶部怎麼做,悉聽內閣的命令吧。」
雙簧的目的實現了。
今天這堂財政會議註定會很難開,最難的也一定是戶部,所以從一開始韓士英就先將自己摘出去,後面的所有事全部推給內閣和嘉靖。
推給內閣就是推給嚴嵩這個首輔。
一個嘉靖一個嚴嵩,伱們倆不都是甩鍋的高手嗎,現在這口鍋就放地上,你們不撿起來,沒人去碰。
嘉靖只能看向嚴嵩,期待後者能主動去撿鍋。
「皇上。」嚴嵩起身開口:「為今之計,只有兩個辦法來解決今年的困難了。」
「說說看。」
「第一個辦法,今年宗親那的俸祿一律停發,第二個辦法,今年夏稅的時候加征嘉靖三十一年賦稅!」
宗親年俸占了國家財政支出的一半,停掉這筆開支就相當於憑空多了一年的賦稅。
加征嘉靖三十一年的賦稅也是相當於多了一年賦稅。
唯一的區別在於,停掉宗親俸祿那第二年必須要還上,而加征第二年賦稅,第二年還可以接著征,至於什麼時候免稅償還百姓,寬綽了再說吧。
苦一苦宗親和苦一苦老百姓。
這道題,怎麼選?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