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中不止裴徹一人,還有柳氏和段姨娘。
柳氏勸慰沈妙儀許久,才在段姨娘尖酸的風涼話里離開。
裴徹冷冷地掃了沈妙儀一眼,「別以為你懷了孕,就能高枕無憂,我遲早,會將你趕出家門。」
語罷,奪門而出。
沈妙儀掩去恨意,嘴角強撐著得意的笑。
段姨娘也真是看不明白了,「大戶人家的女兒,二嫁也未必嫁不出去,你這是何苦來哉呢,就算生個孩子出來,又能改變什麼?」
難道以為有個孩子傍身,將來裴徹就不能和離了?
天真。
段姨娘也是做娘的,不想侮辱懷孕的兒媳,但也並不因為懷孕,就假以辭色。
留下嘆息,轉身就追著裴徹離去,「徹兒,你做什麼去。」
門外,響起裴徹的回答,「京機司,當差。」
剛才熱鬧的房中,頃刻間只剩下了沈妙儀,清淨了不少。
她摸著自己的小肚子,唇瓣顫動,一會兒笑,一會兒流露出強烈的不甘。
此時,素雲悄悄地探入房中,將門關緊,才走到床榻邊,「主子,您別太傷心,振作起來,伯爺和夫人都是您的後盾。」
後盾?沈妙儀苦笑,知道他們都幫不上什麼忙。
她現在唯一的砝碼,只有孩子。
素雲見她一直摸肚子,仿佛裡面真有個孩子似的。
於是猶豫開口:「主子,懷孕雖能保一時安寧,但您這肚子,遲早會被人發現是假孕,到時候又該怎麼辦呢?」
是啊,沈落雨給的假孕藥能在脈象上以假亂真,可肚子是大不起來的。
沈妙儀思索著,「那就讓他變成真的。」
素雲一陣沉默,欲言又止,「可,二公子這態度,讓他跟您同房,簡直難如登天啊。」
沈妙儀想到裴徹態度,就悲涼發笑,「沒有他,我難道還找不到別人了。」
此言一出,素雲大驚,差點跪了,「找,找別人?」
「兩條腿的男人還不好找?」沈妙儀輕嗤,「只有儘早懷上孩子,才能不被拆穿。」
天爺啊。素雲心裡就這三個字。
深宅大院裡,再怎麼斗,素雲也沒聽過這種法子,這也太……
「主子,您要是找漢子被發現,就不止是被休棄這麼簡單了,下半輩子怎麼活啊!」素雲一心規勸。
沈妙儀聽不進去,「如果離了國公府,我恐怕是再找不到這樣好的親事了,二嫁又能有什麼好歸處,所以我必須坐穩裴徹的夫人。」
「素雲,你我主僕,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你必須幫我。」
素雲聽聞,深知主子說得沒錯,倘若主子不再是國公府的少夫人,那她也不再能享受國公府大丫鬟的待遇。
與其將來跟著主子受人冷眼、遭人厭棄,那還不如現在搏一把。
想明白後,她鄭重點頭,「主子,外院的那個護衛廖青總是偷偷看您,早對您有非分之想,此人容貌也還端正,依奴婢看,您若偷偷召他前來,他必不會拒絕,也能保守秘密。」
「護衛?」沈妙儀眼中閃過輕蔑,「我是伯府千金、公府兒媳,姿容秀艷,再自甘下賤,也不能和一個護衛苟合。」
素雲呆住了,「主子,您現在可沒那麼多選擇啊。」
沈妙儀撫著小腹,冷笑道:「既然裴徹不要我,那我就讓他也成一個笑話,他不是在京機司任職嗎,我若和他的同僚暗度陳倉,而他不知情地替同僚養孩子……」
只是設想,就忍不住笑出了聲。
笑聲中透著幾分悲戚的瘋狂。
素雲怔怔地看著眼前的人,抿抿唇,不敢置喙。
*
青雲院。
庭院中。
年輕的小夫妻沉默良久。
裴如衍拿著那本小書半晌沒了動作,頭也不抬。
沈桑寧心裡覺得好笑,伸出食指挑起他的下巴,迫使他抬頭與她對視。
這調戲般的動作,落入修屋頂的瓦匠眼中,有些怪異。
怎麼公府世子,是這樣的?
可惜瓦匠只能看見畫面,距離太遠聽不見聲。
但世子本人並不知外人所想,抬著頭,眼中不知所措的尷尬被沈桑寧一覽無餘。
裴如衍怔怔地看著她嘴角壓不住的笑意,鬱悶地閉上眼,才沉悶出聲——
「那不是我的。」
沈桑寧越發想笑了,「我何時說,這東西是你的了。」
真是此地無銀三百兩。
心虛的人,就失去了往日的聰慧。
「我……」裴如衍語塞。
良久他才發現手中還握著小書,輕嘆一聲,將小書放進自己懷裡,「這是個誤會,回頭我就扔了。」
「誤會?」沈桑寧揶揄道,「其實你看了也沒什麼,我們是夫妻。」
她話音剛落,那頭紫靈就雙手捧著送子觀音,虔誠地端進了房中,嘴裡還默念著什麼。
沈桑寧回頭看一眼,「母親特意請回來的。」
某人聞言,也朝那觀音瞥了一眼,眼中恢復了從容。
隨即,他伸手捉住她抵著下巴的手指,將她的手包裹在手中。
反客為主,一把攬腰,讓她橫坐在自己腿上。
沈桑寧下意識摟住他脖頸,跟他的淡定不同,她第一時間四周環顧,然後輕拍他的肩膀,「被人看見了!」
青天白日,大庭廣眾,成何體統呀。
還好現在除了紫靈和陳書,院裡其他人都在各司其職,不在場。
「你我是夫妻。」裴如衍拿她的話嗆她。
沈桑寧一噎,聲音小了些,「就算要抱,也應該去房裡抱。」
語畢,耳旁忽地發出輕笑。
他嗓音低沉,如玉器撞上心弦,她感覺耳朵要懷孕了。
裴如衍倒沒有其他出格舉動,只是抱著她,意有所指地朝主屋房梁處望去——
「你覺得,進了屋,有什麼不同?」
屋頂都是修繕的瓦匠。
沈桑寧反應過來,這屋頂上這麼多人都能看見,尷尬的只想起身。
腰肢卻被牢牢禁錮住。
耳旁再度響起裴如衍的聲音,他刻意湊近了,壓低聲:
「央央定是偷看我的書了。」
他言語篤定。
呼吸噴在她耳骨,似帶蠱惑,讓她耳朵迅速染紅。
沈桑寧感覺自己的耳垂都熱了。
明明書不是她的,她為什麼要心虛?她明白了!裴如衍現在是在倒打一耙。
她嗔怒地瞪他一眼,「你這下子能承認這是你的書了。」
裴如衍勾著唇瓣,直直迎上她的眼,「嗯,我的。」
承認就承認了。
他抬眼,發現屋頂上的瓦匠們都時不時投來目光。
即便兩人除了抱著,沒有別的舉動。
裴如衍還是感覺不舒服,抱著沈桑寧起身,朝青雲院的廂房走去。
他走得平穩,但沈桑寧懷裡的鑰匙還是掉了出來。
「啪嗒」一聲。
沈桑寧摟著他的脖頸,緊張道:「我的管家鑰匙掉了。」
「管家?」裴如衍頓住腳步,閃過一絲疑惑,扭頭看見地上的鑰匙,恍然一笑,「母親留你,是為這事?」
她點點頭,「你放我下來,我撿鑰匙。」
裴如衍仿若未聞,徑直走進廂房內,關上了門。
主屋的房頂上,瓦匠見狀,紛紛以為,世子這是要正夫綱了。
然而,沈桑寧剛被放到床上,就衝出去撿鑰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