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江城,官衙。
牢房中。
昏黃的燈光照映著四周昏暗的環境,牢房中瀰漫著濃鬱血腥惡臭氣息。
牆壁上還沾染著沒有完全洗乾淨的血跡,以及陳列在一排排的刑具,看上去令人有些毛骨竦然。
官衙的牢房環境,自然無法與臨王府相提並論。
此刻,牢房之中密不透風,這股難聞的氣息令人忍不住想作嘔。
一間單獨牢房內,地面潮濕,泛著一股發霉氣息。透過鐵欄杆之後,可見一位中年男子正坐在地上,閉目養神。
約莫四十幾歲的年紀,但頭髮幾乎發白,神情滄桑,猶如垂暮老矣。
但即便如此,依舊還是能從他身上看出幾分昔日上位者的氣質。那股仿若與生俱來的氣質,哪怕身處如此惡劣環境下依舊難以掩飾。
他靜靜閉眼養神,兩耳不聞窗外事。
「爹……」
而就在相隔不遠處的一間牢房內,卻傳出帶著幾分顫音語氣的聲音。
慌亂,惶恐,不安……
牢房中的陳宏生睜開眼睛,瞧見不遠處牢房中,陳俊儒那狼狽的神情,以及那驚恐的眼神。
「爹,現,現在我們可怎麼辦?」
此刻的陳俊儒已經徹底慌了神,沒有什麼時候比現在更讓他絕望!
以往哪怕再絕望時,他心中也始終還抱有一絲生機。
因為,他還有他爹!
他爹是陳家家主,權勢滔天!
只要有爹在,就一定有機會把他救出去,能夠保他安然無恙!
但如今,這最後一絲生機對陳俊儒而言,伴隨著他爹也鋃鐺入獄時,徹底泯滅!
陳俊儒怎麼都沒想到,就連他爹也被抓了!
跟他一樣關進了牢房來!
他爹都被抓了,還有誰能救她?!
此刻的陳俊儒,是真的絕望了!
馬上,他就要被斬首了!
陳俊儒徹底慌了!
被宣判死刑關進牢房中後,他就沒有睡過覺!
睡不著!
馬上就要死了,他怎麼可能還睡得著?!
經歷過如此多大起大落折磨的陳俊儒,儼然已經有些精神失常了!他在牢房中大喊大叫,時不時咆哮,又時不時又哭又笑。
尤其在看到他爹被關進牢房時,還能一動不動,這更讓陳俊儒絕望!
「爹,你說話啊……」
陳俊儒神情慘白,他馬上就要被問斬,不知道是明天,也可能是今天,反正馬上就要死了……
爹怎麼還不想辦法!
難道,真的要死在這裡了?!
「爹,你快救救我……我不想死啊……」
牢房中,陳宏生睜開眼,望著不遠處牢房中哀嚎向自己求救的兒子,眼神中閃過一抹哀傷。
複雜之極!
官衙的人為什麼會把他們父子關在一起,陳宏生不清楚,但大概猜到多半跟林江年有關。
他是故意的!
想在這最後幾天,讓他們父子眼睜睜互相絕望,讓他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兒子等死?!
陳宏生眼神底閃過一絲凌厲冷意,再看向陳俊儒時,聲音微沉:「俊儒!」
聽到爹終於開口,陳俊儒眼神中浮現起一絲希望:「爹……」
「你是我陳家兒郎,豈能如此沒有骨氣!即便是死,也不能如此丟了陳家的臉面!」
陳俊儒眼神底剛剛浮現的一絲希望,瞬間泯滅:「爹……你,你說什麼?!」
「爹你快救我啊!」
陳俊儒眼神驚恐,爹難道真的已經放棄他了嗎?
陳宏生眼神複雜,深深嘆了口氣:「是爹無能,爹救不了你……這,是你的命!」
他已經盡力了!
但可惜,他這個兒子實在是太過於愚蠢。
他有無數種辦法能救他,但蓋不住這豬兒子不斷作死,給林江年抓住了關鍵把柄!
倘若他能早一點聽話,能不那麼愚蠢……他和陳家,都完全不至於淪落到這種地步。
這一刻的陳宏生,總算是深深體會到了逆子敗光家業的無力感!
這些年對他的過分寵溺,最終斷送了他的性命!
也斷送了自己的前程!
「爹,爹不要啊……」
陳俊儒眼神驚恐,他抓著牢房鐵欄杆,驚恐道:「爹,爹你一定要救我啊……我,我不想死……」
「爹你快想想辦法,我知道你一定有辦法的對不對?」
「我可是你唯一的兒子啊,你要想辦法救救我……」
陳俊儒的聲音顫抖著,渾身都不止顫抖。
害怕,驚恐的情緒將他包裹。
他不想死啊!
陳宏生閉上了眼睛,事到如今,一切都來不及了!
林江年將這件事情鬧得這麼大,就是為了不給他陳家任何退路。縱使陳宏生手段通天,如今也保不住陳俊儒。
「爹,會幫你報仇的!」
陳宏生聲音微沉,眼神中閃過一絲狠厲,渾濁中透露著一抹精光:「爹,一定會讓他給你陪葬……」
說到這裡,陳宏生仿佛意識到什麼,扭頭看向牢房頭頂之上。
那裡有一處磚塊般大的通風口,隱約可見外面天色!
算一算時間,也應該差不多了!
身處牢房當中,陳宏生被隔絕了外界的聯繫。外界陳家和各世家的人想見他,都被阻攔在牢房外。
但即便如此,他也早有準備!
雖進了這牢房,卻也不是全然沒有了反抗之力。他,還有一步之前就已經提前埋好的棋子……
陳宏生眼神深邃。
牢房中,重新陷入寧靜!
徹底絕望的陳俊儒跌坐在地上,仿佛失去所有氣力般,眼神呆滯。
「吱嘎!」
不知過了多久,牢房中重新響起鐵鎖開門的聲音。
一陣腳步聲逐漸靠近,最終,停在了牢房之外。
陳俊儒目光呆滯的看向門口,便見牢房外出現數道獄卒身影,打開了牢房門。
陳俊儒仿佛預料到了什麼:「你,你們要幹什麼」
陳俊儒驚恐的連連後撤,想要後退。
幾名獄卒走進牢房。
「罪犯陳俊儒,跟我們走吧!」
「去,去哪?我,我不去,我不去!!」
陳俊儒驚恐掙扎,扭頭驚懼喊道:「爹,爹你快救我!」
原本閉目養神的陳宏生再度猛然睜開眼睛,見幾名獄卒走進牢房,將陳俊儒押了出去。
他眼神底閃過一絲凌厲。
隨即,這一抹凌厲又消散!
重新歸於平靜!
他一言不發,就這樣眼睜睜看著獄卒將陳俊儒帶走,腳步逐漸遠去。
直到,牢房中再度安靜下來!
又不知過了多久,一道身影悄無聲息出現在牢房門外。
「啪嗒!」
牢房大門開了!
「陳伯父竟還能如此冷靜,本世子佩服吶!」
略帶幾分調侃的語氣從牢房中響起。
原本閉目養神的陳宏生猛然睜開眼睛,當瞧見出現在視線中的林江年時,瞳孔一縮。
「你……」
他死死盯著林江年,瞧著眼前一身白衣錦袍,氣質出眾的年輕人。
臉色驟變!
「怎麼?陳伯父似乎見到本世子有些驚訝?」
林江年緩步走近,居高臨下看著他,似笑非笑:「本世子還活著,陳伯父很意外?」
「也很失望麼?」
陳宏生死死盯著林江年,注視著林江年戲謔的神情,輕鬆的語氣。他的臉色從一開始的驟變,到逐漸緩和,再到最後歸於平靜。
「的確很驚訝!」
陳宏生語氣低沉,似有些不甘心:「你竟還活著!」
「這麼說來,那些刺客是陳伯父給本世子準備的?」
林江年靜靜看著他,輕笑開口。
陳宏生並未否認:「他們都死了?」
「自然是死了!」
林江年點頭:「陳伯父未免有些太小瞧本世子了吧?」
「就憑那些刺客,就想刺殺本世子?」
陳宏生沒說話,盯著林江年的臉龐,面色逐漸凝重:「他沒動手?」
「誰?」
林江年敏銳察覺到陳宏生的神情變化。
『他』?
何意?
難道,陳宏生還有後手?!
林江年微眯眼。
那七名刺客雖都死了,調查起他們的來歷不容易。但臨王府還是查到了些蛛絲馬跡。那七人算是江湖中小有名氣的一夥刺客團伙,屬於拿人錢財,替人銷災的亡命之徒。
順著這些蛛絲馬跡,臨王府抽絲剝繭,最終鎖定了幾個嫌疑人!
陳家,便是其中之一!
今日前來牢房,林江年便是想試探一番。沒想到陳宏生竟如此乾脆,沒有隱瞞直接承認了!
但如此一來,事情就有些蹊蹺了!
既是陳宏生請的殺手,為何他們敢在臨江城動手?
更重要的是,林江年身邊高手如雲,那些刺客刺殺手段雖然的確很強,但武功並不算高!
以他們那些人,怎麼可能穩殺林江年?
即便林江年不會任何武功,那七人想殺林江年也並不容易!
而此刻,從陳宏生口中突然聽到了一個『他』,頓時讓林江年的疑惑迎刃而解。
這麼說來,陳宏生並不止僱傭了那七名殺手,恐怕還有後招,還有更厲害的高手!
只是不知為何緣故,那更為厲害的高手並沒有出手刺殺林江年?
還是說……
這一瞬間,突然有什麼靈光從林江年腦海中閃過,他眼神變得犀利:「天神教?」
林江年瞬間聯想起安寧遇上的黑袍身影……陳宏生請來的高手,莫非就是那位天神教教主?!
那位黑袍教主,是陳宏生請來刺殺他的?
陳家,果真與天神教有染?!
面對林江年的突然質問,陳宏生眼神深邃,並未回答林江年的問題。
對他來說,一切都不重要了。
半響後,他閉上眼睛,深呼吸一口氣。
「看來,時也,命也!」
「殿下命大,是我輸了!」
陳宏生語氣低沉,有些落寞。
林江年眼神陰晴不定,盯著陳宏生看了片刻。
「陳伯父,當真認輸了麼?」
林江年突然嗤笑一聲:「陳伯父嘴上說著認輸,但私底下手段可不斷,如何都不像是認輸的樣子!」
「陳伯父,怕不是還有後手吧?」
陳宏生平靜的看著他:「殿下覺得我還能有什麼後手?」
「不清楚,不過總歸覺得陳伯父肯定不會如此善罷甘休吧?」
林江年開口道。
陳宏生沉默了下,抬眸看著林江年:「你已經贏了,還要對我陳家趕盡殺絕?」
「本世子可從未想過趕盡殺絕,不過是陳伯父做的太絕!」
說到這裡,林江年眼神微冷,語氣中帶著幾分諷刺:「念在陳伯父算是本世子長輩的份上,本世子已經給陳伯父足夠的面子了……」
說到這裡,林江年突然湊近幾分,盯著陳宏生的眼睛:「陳伯父當真以為,本世子不知道你與許家之間的事麼?」
此話猶如驚雷,瞬間在陳宏生耳邊炸開。
陳宏生原本波瀾不驚的眼神,在此刻瞬間變得驚恐,不可置信。
他死死盯著林江年,臉色驟變:「你,你……」
「陳伯父好奇,本世子如何知曉的?」
陳宏生臉色鐵青,再看向林江年的眼神,終於變幻。原本那最後一口精氣神,也仿佛瞬間泄去。
「臨王府,早就知曉了?!」
陳宏生盯著林江年,聲音微顫抖。
「臨州之內,有什麼事情能瞞得過臨王府?」林江年淡淡道。
「果然……如此……」
陳宏生喃喃自語,神情有些呆滯。
「陳伯父應該能相信,本世子已經很手下留情了吧?」
林江年看著神情落寞模樣的陳宏生,他之前沒有讓陳旭在官衙當眾揭穿這點,便是給了他和陳家最後的體面。
「我,輸了!」
這一刻,陳宏生的語氣無比低沉,落寞。
這一次他才是真真切切的意識到,自己輸的很徹底!
已經,完全沒有任何翻盤機會了!
區區世家,想對抗臨王府,無異於是做夢!
「陳伯父好自為之吧!」
林江年起身,拂袖:「本世子還給你們陳家留下一點希望,沒有徹底趕盡殺絕……」
「但倘若陳伯父依舊執迷不悟,那就別怪本世子不講人情了!」
「這臨江城多陳家一個不多,少一個也不少!」
說罷,林江年不再停留,轉身離去。
剩下牢房中的陳宏生,跌坐在地上,沉默良久一言不發。
身形佝僂,愈發垂暮老矣!
……
這日,是陳俊儒當眾問斬之日。
臨江城內外依舊熱鬧,甚至比上次問斬還要熱鬧火熱!即便是身在牢房中的陳俊儒,也聽到了外面的熱烈歡呼聲。
當獄卒押著早已雙腿發軟的陳俊儒出了牢房時,刺眼的陽光照射的陳俊儒睜不開眼。
他神情驚恐,試圖想要掙扎。
「你,你們放開我……快放開我……」
「我,我是陳家少主,你們敢抓我……快放開我……」
陳俊儒色厲內荏,語氣低沉而顫抖,拼命想要掙扎。
但他幾乎癱軟站立不穩,恐懼的情緒將他包裹!
直到,耳邊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
「堂哥!」
陳俊儒身子一顫,適應了刺眼的陽光後,抬頭睜開眼,便見眼前視線中一道熟悉的身影,正靜靜站在那兒,面帶微笑的看著他。
但陳俊儒的眼神卻瞬間變得無比兇狠,兇狠中還帶著幾分深深的驚恐。
「是,是你?!」
「你,你來幹什麼?!」
陽光正好,陳旭神情平靜的看著眼前狼狽如一條死狗等死的陳俊儒,笑容很燦爛。
「我,當然是來送堂哥你最後一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