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
冬日雪夜的院門外,許不令摘下了斗笠,輕叩院門:
「寧姑娘,是我。」
哐——
院子裡傳來雜亂無章的腳步聲,板凳似乎倒在了地上,還有『怎麼辦呀怎麼辦呀……別開門……』的小聲嘀咕。
吱呀——
院門打開。
寧清夜在院門內亭亭玉立,表情不冷不熱,微微頷首一禮:
「許公子來啦……」
許不令面容隨和,抬步走進院裡,偏頭打量幾眼:
「休息幾天,寧姑娘傷可好些了?」
「已經無礙,上次言語重了些,還望公子別望心裡去。」
寧清夜在山上道館長大,不善人情世故,和年輕男子更是沒有過多接觸。上次互相嘴臭被氣到了,把許不令攆了出去,事後又覺得對恩人冷言相待太過火。
畢竟許不令詢問月事也是關心,可能世家公子本就不把這些事情當成禁忌吧。
寧清夜一直想道個歉,卻等不來許不令,還以為許不令多心了,直到此時才有機會開口。
「都是江湖兒女,直來直去方顯真性情,不用講究這麼多。」
許不令輕笑了下,轉眼看向院子裡,卻見屋檐下面,祝滿枝背對著他蹲在牆邊上,抱著膝蓋縮成一團兒,小心翼翼的往房門處挪動,一副『你看不見我、你看不見我』的模樣。
許不令緩步走到跟前,低頭打量幾眼:
「滿枝,你在做甚?」
祝滿枝臉兒紅的似是要滴出血來,死死抱著膝蓋,蹲在原地不肯起身,抬起臉頰露出一個很牽強的笑容:
「許公子,你來啦!真巧……」
「巧個什麼,不是你叫我來的嘛?」
許不令半蹲在跟前,略顯疑惑的偏頭打量。
祝滿枝急急忙忙的轉了半圈,背對著許不令,焦急道:
「許公子,我就是冷,蹲著暖和,沒事兒的……」
稍許,祝滿枝便感覺肩頭一暖,一件衣服披在了身上。
祝滿枝連忙把自己包住,衣服很大,包裹的嚴嚴實實,才鬆了口氣。回頭看去,許不令脫掉的外袍,只穿著單衣站在背後,嘴角含笑:
「現在不冷了吧?」
「謝謝許公子……」
祝滿枝滿眼窘迫,站起身來,袍子太長的緣故,下擺托在了地面上。
冬日風雪瀟瀟,天氣很冷。
寧清夜見許不令身著單衣,便抬手解開脖子下的繫繩,準備把狐裘脫下來,
只是許不令抬了抬手:「別脫了,我凍不死。」便在小爐旁邊坐下了。
寧清夜見此也只得作罷,安靜的坐在了小爐旁邊,不言不語。
許不令搓著雙手,看向旁邊臉色通紅的祝滿枝:
「把我找來,有什麼好消息不成?」
「有啊有啊~」
祝滿枝總算是想起了正事,抬手便探入袍子,窸窸窣窣,察覺不對,又背過身去,手兒伸進衣襟摸索尋找。
哪怕是背對著,看動作也能猜出在幹啥。
許不令和寧清夜同時抬了抬眉毛,神色有些怪異。
或許是藏的比較深,祝滿枝低著頭摸了半天,才找出了倍受壓迫的小紙卷。
「給,我從案牘庫找到的。」
祝滿枝轉過身來,蹲在許不令旁邊,獻寶似的攤開手掌。
許不令眨了眨眼睛,也沒好意思問『你從哪兒掏出來的』,抬手接過不大的紙卷,依舊帶著點點餘溫。
寧清夜有些受不了,偏過頭望著大雪紛飛,緊了緊身上的狐裘。
許不令不是石頭人,說沒點心猿意馬肯定是假的,輕咳一聲打開紙張,只是掃了一眼,臉色便猛的一變。
「昭鴻二年正月初八,自長安押送鎖龍蠱前往幽州,臨行時與內庫掌事賈易核對,無異樣……這是在案牘庫找到的?」
祝滿枝小雞啄米似的點頭,笑眯眯的道:「是啊!……許世子,你怎麼不開心?」
許不令面如死灰。
寧清夜坐直了幾分,面色凝重:
「內庫是官家府庫,在皇宮裡面……」
祝滿枝點了點頭:「是啊,這就說明鎖龍蠱真的在皇宮裡面,終於有線索了。」
寧清夜終究是有些名氣的遊俠兒,許不令又和她說過這些事,自是明白這個消息的含義:
「許公子在渭河遇伏,一直不知道兇手是誰,官家一直在追查,沒有半點消息。現在從案牘庫找到了鎖龍蠱的消息,還出自宮中,那肯定是皇帝動的手,能殺第一便有第二次……許公子活不到離開京城那天了。」
「啊—!」
祝滿枝喜滋滋的表情一僵,弱弱的望了許不令一眼。
許不令看著紙條沉默片刻,回神過後,勉強露出幾分笑容,抬手在祝滿枝的臉上捏了下:
「好樣的,大功一件,有消息就好。」
祝滿枝聽到其中利害,自是高興不起來了,蹲在許不令旁邊,小聲嘀咕:
「皇帝老爺要殺你的話,你肯定跑不掉,現在怎麼辦呀?」
許不令搖了搖頭:「西涼陳兵二十萬,我在陳倉死了,可以賴在江湖人頭上。我若是在長安城死了,朝廷有一百張嘴也撇不清關係,皇帝也不敢殺我……不過完璧歸趙是不可能了……可能躺著回去,或者直接回不去……」
寧清夜眉頭緊蹙:「能不能逃掉?」
許不令嘆了口氣:「先不說鎖龍蠱毒,肅州至長安八道關隘,還有前朝的西北第一雄關千陽關,朝廷沿途駐紮了十餘萬兵馬,說是防北齊南下,實際上只防我許家父子兩人。我若是能活著走過去,除非朝廷眼瞎。」
寧清夜面色越發凝重。江湖人說是來無影去無蹤,只是因為人太多朝廷管不過來罷了。真要以舉國之力對付一個人,普天之下根本無所遁形。
十年前的鐵鷹獵鹿便是活生生的例子,多少傳承數百年的武林世家被斬草除根,武藝再高放在幾十萬鐵騎面前也不過是只強一點的螞蟻罷了。
祝滿枝市井出生,年齡又小,自是想不到那麼多彎彎道道,此時也只能嘀咕一句:
「我偷溜可有經驗了,要是真跑不掉,我一定護著公子……」
許不令輕笑了下,略微思索,又皺了皺眉:
「滿枝,你是在哪兒找到的消息?」
祝滿枝仔細回想,認認真真把接到差事、進入案牘庫、查閱卷宗的過程全部複述了一遍,然後嘀咕道:「箱子落了好多灰,應當是處理痕跡的時候忘了這本冊子……」
許不令摩挲著手指,仔細琢磨許久,搖了搖頭:
「不太對,你上次潛入案牘庫什麼都沒發現,如今剛和我扯上點兒關係,這個消息找到了,出現的太巧合……」
祝滿枝想了想:「可是沒人知道我溜進案牘庫打探消息的事兒啊,冊子也不像是作假……」
「朝廷上爾虞我詐,臉都可能用麵皮作假,一點痕跡太容易動手腳,萬一有人禍水東引可就出大事了……不過無論真假,都給了個方向,先證實這個消息真偽再說吧……」
祝滿枝『哦』了一聲後,便不再多言。
許不令將紙條丟進火爐之中,隨著一陣青煙飄起,化為了灰燼……鈥斺€�
第一卷:潛龍鱗影篇
黑水寒潭藏鱗影,千街如牢鎖雛龍。(完)
第二卷:孤狼逐鳳篇
孤狼臨淵獨嘯月,敢上九天逐鳳凰!
敬請期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