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事如棋,人皆棋子。
棋子間並無仇怨,只是看何人操縱,和所處的位置罷了。
海外孤島上,剛剛還齊心協力破開石門,圍爐夜話分享酒水的六人,陷入此生以來最血腥慘烈的搏殺,註定只能有一方能站著走出去。
冰涼海水中,許不令奮力游到了懸停在波浪中的小船旁。
寧清夜依舊藏著沒有起身,鍾離玖玖趴在船頭,伸出右手用力把海水中的許不令拉了起來。
嘩啦——
衣袍上的海水灑在了小船上,許不令口中噴著白霧,回頭看了眼海岸,確定沒人追上來後,長長鬆了口氣,一屁股坐在了船頭,大口喘息。
鍾離玖玖略顯焦急,用力劃著名船槳,催促道:「快把濕衣服脫了,不然得凍死……寧姑娘,借一件衣裳……」
許不令抬了抬手:「別起身,躺著就好……」
行走在寒冷的遼西,自然不會只穿單衣,寧清夜退去了外裙,只著貼身的白衣白褲,遞給了許不令。
眼見許不令褪去了衣袍,從裡到外都打濕了,估計得脫乾淨,寧清夜神色微變,她還沒看過男人赤身裸體的模樣,自然是不敢看,目光偏向了一邊。
鍾離玖玖和許不令共患難,此時也沒那麼多講究,不過目光還是沒放在許不令的身上,而是看向了愈來愈遠的月坨島:
「他們搶個假玉璽……呀—鄭玉山……好像死了……」
寧清夜在蜀地長大,鄭玉山當年是蜀地龍頭,對山寨多有照拂,聽見這話猛地探起身來,在船沿上瞄了下,瞧見沙灘上近乎人間煉獄般的廝殺後,眼中不由露出幾分驚怒:
「他們瘋了不成?」
許不令沒有回頭,裹著白色披風,猶豫了下,輕嘆道:
「你不能過去,你只要露頭,他們就能猜出有詐,死的就是我們仨。搶的是皇位,本就是沾之即死的事兒,不是小孩子過家家。」
鍾離玖玖知道寧清夜和厲寒生的關係,而且方才六個人齊心協力破石頭,那股堅韌不拔的意志力無人不動容。為了真玉璽也罷,為了個假玉璽死在這裡,連鍾離玖玖都覺得不值。
「陳沖和陳道子太厲害,只剩下厲寒生和仇封情,估計擋不住……豈不是死定了……」
寧清夜眼神中出現了剎那的糾結,死死握著劍柄,呼吸急促,卻沒有說話。
許不令也想跑去宰了陳道子,但他『放棄』玉璽的爭奪,從何種角度考慮都沒有回去的理由。一天一夜的搏殺加幽禁,體力難以支撐,以搶玉璽的名頭回去幫忙,會被當做獵殺的目標,不可取。
眼見寧清夜死死盯著沙灘,渾身僵硬,許不令嘆了口氣:「快點去菩提島,祝六估計也到了,只要祝六趕來,厲寒生就死不了。」
寧清夜聽見這話,眼神明顯鬆了幾分,見離的已經很遠,連忙趴在了船沿上,用力劃著名小船:
「我得帶厲寒生去我娘墳前賠罪,然後親手殺他……他不能因為這種小事死在這裡……」
許不令輕輕嘆了口氣,也沒有安慰,不知如何安慰。
厲寒生離開之前,明顯對妻女很好的,清夜從記事起到五六歲,應該也很親自己的父親。後來厲寒生離開再未回來,心中有憎恨不假,可記憶中的模樣,都是厲寒生離開前一家人和和美美的畫面,真瞧見厲寒生陷入絕境,心裡又豈能沒有半點波瀾。
鍾離玖玖坐在許不令跟前劃著名船槳,可能是背後的場面太慘烈,和養蠱一樣,沒法干涉的情況下,只能岔開話題:
「徐丹青怎麼會讓寧姑娘等在這裡?還有那個假玉璽是怎麼回事?」
許不令此時穩定下來,也有時間思考,蹙眉仔細復盤了下:
「厲寒生找出菩提島的線索時,嶽麓山的人也在吳王府,按理說只有我、吳王、老夫子知曉這個消息。楚王的人這麼快趕到幽州,必然是老夫子暗中送消息故意引來的。」
鍾離玖玖略顯茫然:「他既然給你留了後手,為什麼還要引楚王的人過來?直接讓你和厲寒生搶不就得了。」
許不令搖了搖頭:「如果我不是和厲寒生認識,厲寒生也必然把我滅口,而丁元為了玉璽,明顯也對我動了殺心,他們雙方就不要說了,後面正你死我活。我們三方代表著肅、楚、吳三王,以前沒有仇怨,經過此事過後,卻是不死不休。」
鍾離玖玖聽見這話,頓時明白過來:
「那個老不死的,在煽風點火?」
許不令點了點頭:「是的,知道也沒辦法。不過讓清夜帶著假玉璽過來接我,也算是個好消息。」
「他怎麼知道你先出來?而且從月坨島出來?」
「三方混戰搶玉璽,得手後肯定逃跑,不可能往回走。老夫子估計從某些地方看出出口在月坨島,才讓清夜在海邊等著。如果我先出來,說明他沒看錯人,順手幫我把後顧之憂擺平。如果厲寒生、丁元先出來,清夜只要不意氣用事,就會跑去叫人過來救我,當然,得是我沒死在地宮裡面。」
寧清夜目光一直放在島嶼上,直到看不清了,才有些失魂落魄的坐起身來:
「把這麼多人拖下水,四處煽風點火,攪的天下不得安寧,圖個什麼?」
鍾離玖玖想了想,瞄了許不令一眼:「想當皇帝唄……」
許不令搖了搖頭:「大勢所趨,非人力能避之,沒有老夫子煽風點火,遲早也要打起來,沒人能置身事外。我不搶玉璽,往後肅王一脈便會陷入被動,連反戈一擊的機會都沒有。我也不想摻和這事兒,但劍在手上,總比沒有的好。」
「……」
三人再無言語,合力划動漁船,朝著六里外的菩提島駛去。
有了寧清夜這個生力軍,三人速度很快,抵達菩提島附近,便瞧見幾艘大小船隻停在島嶼邊緣,些許趕來的民夫在捕快的催促下,持著鐵錘鎬子往島嶼山丘那邊跑。
人群之中,許不令也發現了打鷹樓部下的蹤跡,混在民夫之間,似是過來熱心幫忙的遊俠兒。
許不令帶著傳國玉璽,肯定不敢上岸,不然的話,不管被哪一方發現都得被追殺致死。他把裹在身上的白裙還給寧清夜:
「清夜,你去找打鷹樓的人,說一下那邊的情況,快過去救人,然後帶著夜鶯回來,切勿透漏玉璽的事情,我們得儘快離開。」
寧清夜沒有耽擱,迅速把船劃到礁石附近,便飛身而起躍上島嶼,跑向了人群……鈥斺€�
月坨島。
鵝毛大雪和海浪席捲著沙灘,皚皚白雪上散落著烏黑血跡,三把劍東倒西歪插在地上,其中一把插在鄭玉山的肋下,透體而過從後腰穿出,刺破了系在腰間的酒囊,暗河之水從酒囊里流出來,很快結成了冰塊。
仇封情右胸被已經變成鐵棍的鋼槍捅出了一個血洞,血水流的差不多,左手依舊抓住丁元的後頸,兩具屍體凍僵在了一起。
「呼~~呼~~~」
帶著血沫的粗重呼吸聲時急時緩,白霧從口鼻中噴出。
北疆槍神陳沖,靠坐在大石頭下面,鐵槍倒在手邊,背後的石頭上有撞出來的裂痕,顯然是被一掌拍過來的,胸口有幾道爪痕,口鼻中皆有血水淌下。
「真……真他娘厲害……看來老子,不是天下第一……你這廝,在下面留了餘力……陳道子那龜孫兒,竟然逃了……呸—……咳咳……」
斷斷續續的話語傳出,可能還有力氣,但已經不想打了,或許在生命的最後時刻,說幾句牢騷話,遠比徒勞掙扎要實在些。
巨石之前,厲寒生左手抓著染成血紅色的玉璽,右手指尖有血珠點點落在雪面上,身形卻如同蒼松般筆直,居高臨下,眼神冷漠。
厲寒生的書生袍子,早已經在地底脫去,身上有十幾道傷處,最險一道就在心臟下半寸,依舊在滲出血水,身體卻紋絲不動,似乎傷口都不在他身上。
「殺你們,留不留餘力區別不大,我目標是玉璽,不是你們。」
「呵呵……服氣……服氣……」
陳沖咳出一口血水,揚起了脖子,閉上眼睛:
「動手吧,痛快些……這次出門,沒看黃曆……」
厲寒生眼神冷漠,掃過鄭玉山和仇封情的屍體,稍微頓了下,又回到了陳沖的身上:
「你欠楚王的人情已經還了,以後跟著打鷹樓,如何?」
「咳咳……」
陳沖咳嗽了兩聲,睜開眼睛,看了站在面前的厲寒生一眼,沉默了下,點頭:
「行,你老說什麼就是什麼,強者為尊嘛……」
厲寒生吸了口氣,轉過身走向了海邊,手提帶血玉璽,眺望對方的海岸,片刻後,往前行去,破海而行!
陳沖靠在石頭上緩了許久,用傷痕累累的胳膊擦了擦嘴唇,撐著鐵槍爬起來,看了看手中已經是鐵棍的鐵槍,遲疑了下,隨手丟在了沙灘上……鈥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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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