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畔飛雪連天,街面寒風颳骨。
許不令雙手持槊而立,沒有再主動上前,直視大步行來的陳道子,身若蒼松巋然不動。
劍士丁元乃楚王麾下第一劍士,身手以敏捷靈巧著稱,拖劍疾馳越過了大步行走的陳道子,臨近許不令兩丈左右,便猛地向下一沉,長靴鏟起雪面,身體貼地而不落地,直接滑了過來。
常言一寸長一寸強,大槍本就是兵中王者,戰陣無敵。許不令手持丈二長槊,算是十八般兵刃中最長的,無論從那個方向進攻,必然都會先挨一槍。
但有優勢之處,必然有劣勢之處,槊杆太長難以收放自如。
丁元和陳道子都持單手劍,力量、距離天生吃虧,但論輕盈靈活,能媲美的恐怕只有匕首、峨眉刺之內的短兵了。
丁元上來就選擇江湖上比較下三濫的地躺招,便是看準了許不令站在地上輪不開長槊,除了一個『戳』的槍招別無應對之法,只要進身便等同於手無寸鐵。
「呸—無恥!」
在旁邊旁觀的鐘離玖玖,瞧見對方二打一還用這種轉攻下三路的招數,雙眸中又氣又急。
可能走到武夫頂端的人,都是屍山血海里爬出來的,武夫說到底就是『一個站著,一個躺下』,招式只有好用,沒有好壞,愣頭青才會計較招式體不體面。
丁元身形如鬼魅,從雪面剎那滑到了許不令近前。
許不令手上就一桿長槊,也不可能玩出花來,急步後退間,手中槍出如龍,用的是關中鷹爪翻子門的看家絕技『五步十三槍戳腳』。
嚓嚓嚓嚓嚓——
兩尺槊鋒如急雨,落在青石地磚上,如同刀切豆腐般,刺入其中又收回,眨眼便連地面上留下一串窟窿。
丁元右手持劍撥挑,身形如鬼魅在地面滕挪,險之又險連躲八槍,眼見可以刺到許不令持槊的左手時,不曾想身體猛地一頓,餘光撇去,卻見被兩尺槊鋒刺穿了左臂的袖袍,將其釘在了地面上。
許不令眼神微凝,毫不遲疑便是一式橫掃千軍,想把貼在地面的丁元直接斬首。
便在此時,大步走來的陳道子身形驟然變快,沒有絲毫蓄力便猛撲了過來,手中道門法劍發出一聲劍鳴,直取許不令胸腔。
許不令目光放在地面的丁元身上,餘光察覺前方一道黑影猛然逼近,心中暗道不妙,當即變招,右腳踢在槊杆上,將龍紋長槊崩成了一道圓弧,繼而插入青石地磚的槊鋒崩碎了石塊,十幾塊碎石連帶著槊鋒,自下而上彈向了陳道子。
陳道子眼神平淡,抬袖掃開了勢如利箭的碎石,不過這樣一來,突襲的身形也暫且停滯。
丁元袖子被撕裂一大塊,沒放過這千載難逢的機會,趁著許不令踢起長槊,格擋陳道子的間隙,左手猛拍地面,身形彈起的同時,右手利刃已經送到了許不令面前。
以一敵二,對方還是旗鼓相當的陳道子,許不令難以防住對方近身的情況下,手中的長兵轉瞬就變成了累贅,面對衝到臉上的丁元,根本沒法招架。
丁元也是瞅准了這機會,全力以赴悍然一擊,試圖一舉拿下許不令。
可許不令也不是庸手,察覺刺向陳道子的長槊來不及收回來格擋丁元,沒有半點遲疑的便棄了槍,雙掌合十夾住刺來的劍刃,同時全力用肩膀撞在了槊杆微端。
颯——
龍紋長槊遭受巨力撞擊,如同被床弩射出,破風聲撕裂飛雪,直接刺到了陳道子面前。
這招是臨陣順勢而發,可謂措不及防,陳道子略顯淡漠的眼神第一次出現了變化,長劍在手中翻轉半圈,險之又險的用劍脊擋住了槊鋒。
叮——
一身脆響傳遍街頭。
蘊含巨力的槊鋒,並未因為長劍的阻擋而停下,硬生生刺穿了劍脊,爆出一串火星。
但武當殺神陳道子的佩劍也絕非俗物,劍身雖然被撞穿,但也僅僅從另一側透出一個小尖兒,劍刃並未斷裂,強行將勢不可擋的長槊給卡主了。
可惜單手劍太過輕薄柔軟,哪怕陳道子用左手抵住了劍條頂端,仍然難以避免的被壓彎了劍條,撞在了道袍胸口位置。
悶響過後,大步前行的陳道子,以比來勢快數倍的速度往後滑了出去。
而另一側,許不令雙手夾住長劍,以肩頭撞出了長槊。
丁元全力一擊,卻發覺如同刺入了鐵板,再難存進半分,順勢便是猛擰劍柄。
這是長劍被限制的管用招數,幾乎是肌肉的條件反射,根本不用經過思考。
許不令雙手夾著劍刃,鬆手便能繼續刺擊,不鬆開也足以攪爛許不令手掌,打到這個地步,其實已經落入了敗局。
但讓丁元沒想到是,面前這藩王世子頭不是一般的鐵。
許不令根本就沒鬆手,拼著雙手被攪爛的風險,死死夾著劍鋒,身體隨著劍鋒的擰動翻轉半圈,順勢就是一個鞭腿,掃在了丁元的脖子上。
丁元右手擰動長劍,完全沒料到許不令這麼大膽,察覺耳邊勁風襲來,只來得及抬起左手格擋稍許,便感覺似被撞城錘掃在了身上,百來斤的身體霎時間變成了破麻袋,被一腿掃的往地面砸去。
宗師級的高手過招,不過電石火花之間。
鍾離玖玖瞪著眸子不敢眨眼,仍然沒看清三人的全部動作,只瞧見陳道子和丁元同時欺身而上,又同時退了出去,特別是丁元,模樣可謂慘烈,被一腿抽的砸在地上,又彈起來,橫著滾過街面,撞斷了茶樓的圍欄才堪堪停下。
「好!」
鍾離玖玖可能是太過緊張,此時竟然跺了跺腳,恨不得跑上去親許不令兩口。
不過現在高興,顯然太早了。
被長槊撞出去的陳道子,以長劍抵著槊鋒,只退了三四步就停了下來,輕揮長劍,把已經強弩之末的龍紋長槊挑了出去,釘在了街邊的牆上。
陳道子道袍的胸口位置多了點血跡,不過也僅此而已,並沒有狼狽的地方,頂多算是受了點皮外傷。
當然,陳道子被打傷,也算是很罕見的事兒了,至少鍾離玖玖長這麼大,還是第一次聽說陳道子在別人手上吃虧,而起還是二打一的情況下吃虧。
陳道子臉色稍微認真了些,低頭看了看,抬手在胸口輕拍了兩下,繼續上前。
「咳咳咳——」
劍士丁元明顯被一腿踢懵了,砸在了客棧圍欄裡面,連聲咳嗽,用力眨了眨眼睛,眼中露出驚愕神色,緩了片刻才杵著長劍,搖搖晃晃站起身來。
許不令站在原地,掃了略顯狼狽的兩人一眼,攤開雙手,略顯調笑的來了句:
「就這?還打嗎?」
話挺囂張,不過許不令心底明顯是發虛的。
他現在已經手無寸鐵。
方才全力以赴的兩下,換作尋常人早死八次了。可這倆貨,陳道子只是擦破點皮,連劍都沒折;另一個脖子上挨了一記鞭腿,以他的力道足以直接把人腦袋踢掉,這人卻只是懵了下,連骨頭都沒斷一根,竟然就這麼站起來了。
這麼一來,他沒了兵刃在手,就打不成了。
許不令此時開口說風涼話,也只是想拖延片刻,找把兵器。
面對許不令的嘲諷,陳道子並未言語,停在了三丈外。
丁元結結實實挨了一記鞭腿,脖子都快被抽錯位了,臉色發青,用力扭了扭脖子,提著劍點頭:
「好身手,名不虛傳!繼續!」
許不令點了點頭,便往釘在牆上的長槊方向走,試圖把兵器取回來繼續打。
可這明顯不是回合制的打擂台,陳道子和丁元都是江湖上頂尖的宗師,哪裡會中這種緩兵之計,自己把兵器丟了還想取回來,想什麼了你?
許不令剛剛跨出半步,陳道子便鞋尖輕點地面,身若柳絮騰空而起,又以獵鷹撲兔之勢朝許不令壓了過來。
丁元強壓下胸腹見的氣血翻湧,雙腳重踏地面,手持利劍衝出圍欄,再次從側面壓向了許不令。
兩人一上一下,配合的毫無瑕疵。
許不令赤手空拳,不可能擋住兩把劍,見對方半點風度不講,只得抬手急聲道:
「刀!」
鍾離玖玖已經察覺不妙,心中大罵兩人無恥欺負小輩之餘,迅速的抽出了腰間的鳴鴻刀,為了防被陳道子中途攔下丟回來,扔向了許不令後方的街道。
許不令雙腳重踏地面,倒著朝後衝去,而這眨眼的功夫,已經足夠陳道子走到面前。
陳道子一襲道袍在風雪中獵獵,騰空落下宛若御風而行,手中輕靈長劍在掌中急舞,劍鋒快的只剩下殘影,轉瞬之間十二劍出手,劍劍刺向許不令全身各處要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