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百二十一、臘月初+明州大族的對策

  「去幹嘛?」身後傳來詩語聲音,一回頭,身上已經披上棉大衣。

  這棉大衣如今可是稀罕物件,除了王府和新軍還沒人能用得上。

  李星洲小聲問:「兩孩子睡了嗎?」

  詩語點頭:「睡熟了。」

  「我準備去逛逛,順便安撫一下蜀中情緒。」李星洲實話實話,詩語這麼聰明,很多事他都明白的。

  「你跟我去吧。」緊握著她暖和小手當暖手寶用,有個聰明人在身邊,總會好很多。

  「孩子還小呢。」詩語不放心。

  「怕什麼,交給奶媽帶。」李星洲輕輕把她拉過來抱住:「蜀中可是天府之國,再說此去我有些事要做,需要個聰明能幹的得力助手。」

  詩語靜靜被他抱著,隨後突然掐了他一下。

  李星洲有些生氣:「怎麼了?我又怎麼惹你了。」

  詩語氣哼哼的說:「讓起芳陪你去吧。孩子還小,我又走不開,可偏說誰能幹,如今府里就只有她了.......」

  額,李星洲明白了她為啥生氣了,起芳跟詩語最不對付,兩人經常鬥嘴,可偏偏處理這種事,除了詩語就只有起芳。

  起芳實際上長期管理過一府之地,還上過戰場,和沿海豪族官員較量過,對人人情世故,權力鬥爭的認識甚至超過詩語。

  「你生她的氣,幹嘛掐我啊......」李星洲把下巴靠在她肩窩上不滿道。

  「你自己知道。」詩語撅著嘴:「少裝傻了,雖然心裡不舒服,也不放心那個狐狸精,可她去總是更好的。

  你去那裡是要籠絡蜀中的大族吧,找一個能說會道,能做事的人跟著總是更好。」

  李星洲逗她,「你就不怕我見色起意,對她做點什麼?」

  詩語抬頭,臉上滿是鄙視,「這樣的事你還幹得少麼?」

  「不就一次,你別給我打標籤啊。耶律雅里那是迫不得已,我也是為國為民嘛,只好犧牲小我,承受了不該承受的痛苦。」李星洲痛心疾首的說。

  詩語白了他一眼,「你少來,得了便宜還賣乖。」

  隨後她話鋒一轉:「如今你去外面打聽打聽,有多少人認定起芳就是你的情婦。你對她委以重任,甚至開了先例,她還恬不知恥,天天賴在王府住著 這麼幾年 就是假的也成真了。

  不只是外面,連王府里的下人們都把她當女主人看 你說呢?」

  李星洲啞然:「他不是有個小夫君嗎?」

  「那個讀書人?自從接過家產 早被那狐狸精踢了,她逼人家寫修書 也不惜作賤自己名聲。」

  「靠!」李星洲驚了,這個時代人都是很重名聲的 女人更是 沒想到起芳敢這麼幹。

  他當然知道起芳的用意,起芳是權力欲望很強的女人,絕不是什麼可以屈服男人而放棄自己追求的人。

  阿嬌比較傳統,是傳統的大家閨秀 相夫教子就是她想要的人生。詩語有管理方面的天賦 見識的人情世故也多,但她願意為了自己而妥協,為他放棄一些獨立性。

  起芳就不同了,為了自己的獨立性,或者說為了事業 她可以隨便找個書生收買冒充丈夫,又隨便逼人家寫修書踢開 連自己聲譽也置之度外。

  如果自己無法給她帶來權力,說不定也被她踢了 真是個可怕的女人。

  不過可怕歸可怕,正如詩語所說 其能力也是一流的。

  「明天一起去見見她。」李星洲提議。

  「我不去 不然她以為我有求於她呢。」

  李星洲無奈 兩人關係還是老樣子,看來聰明人都湊不到一塊去,詩語和阿嬌,和秋月、月兒,甚至是耶律雅里,魏雨白,蒲察伶關係都不錯。特別是蒲察伶,都把她當家人了。

  可偏偏對起芳,兩人是互相看不順眼,誰來都沒用。

  李星洲搖頭,小聲提議:「外面冷,我們進去吧。」

  「可以,不過你要老實,孩子才睡著。」

  「知道了知道了,所以我就說他們是小拖油瓶......」

  「住嘴,要是孩子聽見你這話,以後得怎麼抱怨你這做父親的。」

  「所以我就趁著他們還聽不懂趕快說,把想說的都說完了,等他們聽得懂話我就不說了。」李星洲笑道。

  詩語無語了。

  ......

  之後幾天,李星洲特意問了蒲察伶的意見,要不要把她的幾個姐妹接過來陪她,他在王府有一處單獨小院,完全住得下。

  蒲察伶很感激,隨後很聽話的任他施為。

  她的那些親戚女眷作為戰俘,還在驛館等候她們的家人來贖買,不過更多的人將會被賞賜給有功將士。

  禮部的幾個老古董倒是跳出來提議應給給她們安排好食宿衣物,然後安安全全的送回去,既能交好金國,又能體現有景國大邦禮儀。

  李星洲直接無視他們,其實宋使和近代史都挺像的,永遠不明白一個道理,一位的容忍,退讓和善意只會招致敵人的得寸進尺,最終軟弱致死。

  沒有誰會看得起沒膝蓋的人。

  更何況如果自己拔除自己的利齒,那別人就可以隨意拿捏,既然可以隨意拿捏,為什麼要要對你友善呢?直接弄死才能獲得最大利益。

  所以對於把屈膝服軟當成善意表達,把希望寄託於別人態度的一些人,李星洲根本不想理會,以後遲早要收拾的,否則就是禍國殃民。這種情況歷史教訓太多了。

  之後李星洲並沒有急著去找起芳,畢竟那是年後的事,難得終於有時間,要好好放鬆一下。

  .......

  在全國上下舉國歡慶的一年,在皇太孫蓋世之功傳遍大江南北,百姓歡呼雀躍,士人激動鼓舞的時候,有許多地方並不安寧,籠罩在一股不安氛圍之中。

  明州,吳惠生成了風雲人物,當初對他百般施壓的妻子如今百依百順,讓他前所未有的滿足和威風,如今岳父一家及其親近大族也紛紛示好,甚至不少同僚也遠道而來,畢恭畢敬,讓他風光無限。

  理由無他,他在之前的風波中站在了皇太孫一邊,非但沒有和其他官員上書給皇太孫施壓,還上書表示支持新改制。

  如今皇太孫凱旋,立下曠世奇功,直接打到金國首都城下,迫使金主稱臣,讓出遼東遼西大量土地,甚至連人家皇后都搶了。

  如此赫赫戰功,讓很多人難以置信,冬月初就開始到處派人打探,心裡不斷盼著是假消息,結果打探來打探去消息是真的!

  光是明州,就有兩家老人因此事刺激一口氣沒喘過來去了。

  隨後,無論在民間還是朝堂,皇太孫威望一下子上升到無人能及的程度。

  而去年聯合起來抗拒牴觸皇太孫改制的大族和官員,之後還給朝堂上書要求皇太孫撤軍的那些人心裡也明白,他們要倒大霉了。

  而吳惠生也成了名人,因為他非但沒有和大多數人同流合污給皇太孫施壓,還上摺子表示支持皇太孫改制。

  所以他是少數站對了隊的人,於是便有眾多討好和求助。

  一些是大族拉攏,一些是同僚求助。

  吳惠生飄飄然的同時也有一些緊張,他摺子是上了,要是皇太孫沒見到呢?他心裡也有不安,萬一沒見到,那今天被捧得多高,明天就會被摔得多慘。

  所以他決定再做些別的事,要讓皇太孫對他印象深刻。

  他明白那些大族很多想必完全不敢再和皇太孫對著幹了,可必然也有狗急跳牆,還要另謀出路的人,如果他能摸清那些人的動向,搞明白他們要出什麼招數,提前報告給皇太孫,那必然是大功一件啊!

  吳惠生也是個說干就乾的人,不然當初他也不會頂著壓力站皇太孫。

  於是他開始借著大家都來討好他,和他套近乎的機會不動聲色打探起各大豪族近期的動靜。

  也有官場的老油條看出他意圖,不過並未隱瞞,只是讓他在皇太孫面前美言幾句,吳惠生都點頭答應了,心裡卻想,到時打聽出消息,這些功勞有多少算多少,當然都要往自己頭上攬,哪會分給別人呢。

  ......

  另一邊,明州城外竹林水榭,炭火正旺盛,煮茶剛剛沸騰,石桌邊坐了八人,年紀最大的發須皆白,有六七十年紀。

  年紀最小的大概二三十左右樣貌,都眉頭緊鎖,面色陰鬱。

  「這改制就是不給我們活路!」有人氣憤道。

  「平心而論,也不是不給,只是要削掉許多。不過在做都是什麼家當大家心裡清楚,各自有數,就不要說那些客套話,多想辦法吧。」一個中年人敲了敲桌面。

  「事到如今能有什麼辦法,人為刀俎,我為魚肉,只能任人宰割。」

  「可宰得也太狠了,我們年年遵紀守法,該交的稅沒半點少,這皇太孫是要幹嘛?逼我們上死路嗎!」

  「死不了,只是退層皮,他拿捏得很有分寸,令人難受。」

  「哼,勞資不管,狗急了還跳牆,若逼急了我什麼都敢幹,諸位議下如何?」

  水榭中安靜了一下,隨後有人不屑嗤笑,「狗急跳牆?那也得看什麼狗,我看那皇太孫的牆別說狗了,就是狼也跳不過去!

  你再厲害能厲害過遼國,再厲害能厲害過金國?

  遼國皇帝病死在京城,金國皇帝屈膝投降,眼睜睜看家妻被擄走糟蹋連屁都不敢放一個,和遼國金國比起來,你算什麼?你準備拿什麼跳他的牆?」

  「你!」

  「好了好了,請諸位來不是吵架的。」著紫衫的中年男子抬手制止他們:「是想諸位商議,想個進退之策,不管以前有什麼恩怨,這次我們都是一條繩上的螞蚱。如果過不去,大家都不好過!

  田畝越多,納稅越多,在座最少的也有數萬畝吧,到時如真按這般來,什麼後果你們都明白,這麼多地吃不住,只能吐出去!」

  這下沒人再吵了,亭子裡安靜了一會兒。

  這裡聚集的就是明州最大的幾家豪族,他們聚到此處,就是為商議對策。

  「既然要按照田畝數來,那朝廷總要統計田畝數,到時多與來統籌測算的官吏走動走動,給些好處,讓他幫忙少報些不就成了。」有人提議。

  「我覺得可行!」

  「對啊,這樣簡單直接。」

  紫衣中年人搖搖頭,「想想去年來的起芳,她是皇太孫的得寵情婦,又是得力幹將,如果她再來,你們怎麼買通?」

  頓時,所有人啞口無言,起芳去年的強硬作風眾人有目共睹,頂著沿海諸州的壓力毫不退卻,若非年前她被召回,結果如何還未可知。

  「就算退一萬步,來的不是起芳,可皇太孫打了那麼多戰,手下殺伐果斷得定然不在少數,能把希望都寄托在上面嗎!」

  這番話令所有人都啞口無言,是了,皇太孫可是當今天下數一數二的鐵腕人物,他常年打仗,還百戰百勝,手下的能人肯定都是見慣血的狠辣人物,怎麼會那麼輕易被收買。

  「那該如何是好.......」

  紫衣中年人嘆口氣,「其實辦法老夫是想出一個,可需要各位鼎力配合才成。」

  「儘管說吧。」

  「事情已到這地步,就不用藏拙了。」

  紫衣男子緩緩開口:「天下大族不止沿海諸州有,而且北方有,蜀中有!

  皇太孫拿我們沿海之地開刀,很快也會對蜀中出手,唇亡齒寒!這個道理要讓蜀中大族明白,特別是吳家,他們背後是當今皇后!

  老夫準備年後親自去蜀中一趟,拜會蜀中大族,向他們言明厲害以求支持,如果有蜀中大族為援助,背後就有皇后,我們即便鬧起來,只要不過分,就不會有事!」

  眾人聽了恍然大悟,紛紛點頭。

  「不過諸位想必也明白,雖說唇亡齒寒,可畢竟沒到蜀中,平白無故別人也不會貿然出手,所以此去需要一些『薄禮』贈給蜀中那些人物,既是大家的事,也該由大家一起分擔。」紫衣中年人環視眾人。

  大家明白過來他話里的意思,臉色微微有些變化,最終也都點頭答應。

  「說個准數吧。」有人提議。

  .......

  下午,人們陸續散去,只剩紫衣中年人還在水榭中,看著遠處因風而動的漣漪,心裡很不平靜。

  他是明州最大的豪族當家,袁成望,而他們這些的地方大族的興衰命運,完全看接下來一兩個月事情走向如何了。

  雖說唇亡齒寒,可他心裡也沒多少低,蜀中大族願不願和他們站在一起。

  「罷了,盡人事,聽天命吧,不能坐以待斃。」他喃喃自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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