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初六,對於整個金國而言,絕對是及具意義的一天。
就在大金國上下一片恐慌,蒲察翼率領的禁衛軍戰敗,景軍兵臨城下,韃靼人也到京城北面,遼東完顏宗弼軍大敗已經向北逃竄之時,景軍派來使者。
此時整個大金國已經岌岌可危,一切發生得太快,只有短短半年,大金國就到如今地步。
上京許多有權有錢的人家已經開始北逃,不過在此局勢下逃跑也是危險事,有概率撞上韃靼人或者景軍,無論哪種都不會有好下場。
故而皇帝想北逃更是要慎重再慎重,如果出城就被發現那可不是鬧著玩的,皇帝被抓,很有可能大金國都要跟著玩完。
劉旭、蒲察翼等重臣近來為這事焦頭爛額,又是想著需要帶些什麼人,什麼東西,又要悄悄摸清經常在城外光明正大散步的景軍行動規律,還要頂著皇帝的怒火。
完顏離自從八月下旬開始便無休止的無能狂怒,又罵蒲察翼無能,又罵完顏宗弼是叛徒不來救駕。
人也越發消瘦易怒,眼窩深陷,沒人敢說皇上什麼,都敬而遠之。
劉旭等一批忠臣如今唯一能想的就是保住皇上,保住金國國祚,並非使他們有多愛戴皇帝,而是他們對先皇的崇敬。
如果不是先皇遺惠,如果不是感念先皇恩德,如今還有多少人願留在上京與皇上同生共死.......也未可知。
正當眾人小心翼翼惶恐不安的準備擇機北逃的重要關頭,景軍派來使者要求面見大金皇帝。
......
金國上下高度重視,在朝堂接見,還召集文武百官。
景軍使者年紀不大,一身戎裝,在見到金國皇帝和眾臣之後也趾高氣昂,甚至直接說只跪景國皇帝,不跪金國皇帝,拒不行跪禮,之時拱手作揖。
當時就有脾氣暴躁的武將出來叫囂要殺人,可那年輕使者根本不怕,眼神里甚至露出不屑。
因為他能作使者主要是因為他是燕山府一帶的人,入伍前跑到金國做過生意,懂漢語,契丹語和女真語。
殿下出發前曾告訴他,女真人不敢動他,如果他們敢動,在他死後,景國大軍會踏平上京為他復仇。
他無比確信和自豪,不只是他,軍中兄弟對殿下的話向來無比崇信,因為殿下從不食言,殿下帶領他們所向披靡,無人可敵。
就像曾不可一世的大金國如今又是什麼模樣?哪怕對方是高高在上的金國皇帝,在他眼中也只是手下敗將而已!
果然,金國許多文武大臣連忙出來阻攔,隱約還聽到有人低聲說「殺他等於自殺」之類的話。
金國皇帝臉色很不好,但也沒說話,大概他也想活命。
使者傳達信息,景軍願意與金國皇帝談判,三日之後,九月初九在上京城南二十里的驛站,過時不候。
而且景軍主帥,景國皇太孫、樞密使李星洲額外提醒,希望金國表現出該有的禮儀和尊重,否則談判將難以進行。
話說得很囂張,連使者的態度都很囂張,朝堂上誰的臉色都不好,卻沒人敢再駁斥,這是金國最後的救命稻草......
送走使者之後,眾人一片沉默,是和談還是逃跑?
面前有兩條路,不過似乎不用想,逃跑要考慮被景軍和韃靼人逮住的風險,而且上京及周邊城鎮也會不保,大金會真正丟失半壁江山,甚至可能更慘。
和談雖屈辱,可能保上京,沒有生命危險。
二者相較,幾乎沒什麼爭議。唯一要考慮的就是景國人會要多少......
還有......如何安撫皇上的自尊,於是又到百官里的大文豪們發揮的時候,各種講道理,引經據典,侃侃而談,主旨為的就是安慰皇帝,和談不丟臉,和談不是投降,不是投降,陛下不要多想......
如果皇上反對,只怕他們要集體跳起來怒斥「陛下何故造反了」,畢竟大家都是想活命的嘛。
.......
「那使臣趾高氣昂的說他們大帥要求我國必須拿出相應禮儀和尊重,否則不予和談。」小太監低聲說。
皇后寢宮,身邊小宮女戳著炭火,火光把蒲察伶白皙漂亮的鵝蛋臉映照得火紅,多添幾分妖嬈,小太監正在匯報朝堂上的事。
殿裡暖烘烘的,暖到人心裡,心安了自然也就暖了。
無論和談或者說變相投降對金國何等屈辱,對皇上又是如何不堪,會留下多少罵名,對於她們而言只有一件事可以肯定,那就是命保住了。
至於國家社稷,皇上顏面,往日金國強盛之時她們也會考慮,也會為大金自豪驕傲,如今自身難保,就只能優先考慮自己了。
「到時我可能也要去......」蒲察伶心裡默默想,對方說得很清楚,相應禮儀和尊重,就是讓他們以迎上國宗主的禮儀相待。
這是侮辱,也等於昭告天下,金國從此以景國為宗主國。
但他們卻毫無辦法,兵臨城下,不同意就等著國破人亡,同意才有一線生機。
既是要以見宗主國的禮儀見李星洲,那麼她身為後宮之主,大金皇后,就必須陪著皇上到場。
想到要見傳說中的人物,她其實很緊張害怕。
且不說李星洲其人兇殘暴戾會吃小孩的傳言是真是假,此人半年就把大金國打得難以招架,十幾萬大軍潰不成軍,百戰百勝無一敵手,連在她心中無人能敵從無敗績的遼王也被打跑。
這些種種,光想想就令人不寒而慄。
他手上有多少人的血?蒲察伶不敢想像,據說金國百姓傳言,他從小嗜殺成性,十六七歲時就在景國殺了十萬人的叛軍。
隨後還在太行山東面打過仗,殺了北漢遺留的大軍,又滅了遼國,抓了遼國皇帝,把遼國皇室男丁屠戮殆盡,女眷都糟蹋了!
而她們金國的十幾萬大軍如今也半年就打沒了......
如今金國人只要提起李星洲這個名字,心中不由自主就會戰慄害怕,氣憤又無力,恐懼在心頭蔓延。
到時在這樣的惡人面前如何而維持體面,如何不然自己顯露出害怕的情緒而惹惱那殺人魔王,畢竟上京所有人生死存活全看他臉色。
越想蒲察伶越覺得手腳發冷,原本暖烘烘的宮殿又冷起來,連忙叫小宮女再加些炭火。
.......
九月初中興府爆發一波叛亂,是金國死忠鼓動的。
中興府李星洲並不打算還給金國,所以爛攤子自己收拾。在新軍面前,叛亂很快被平息,新軍抓住六百多人。
這些人中大部分是女真人,也有契丹人,溪人,漢人,見到李星洲時大多跪地求饒,說只是一時鬼迷心竅,被人利用。
李星洲挑出年紀在十八歲以下的一百一十二人充輔兵,剩下的全部斬首示眾,砍下來的腦袋堆成一座比他還高的小山。
對此李星洲反而麻木了,之前他甚至處死頑強抵抗的兩州守軍數千人,血流成河,血水讓護城河漲了水位。
比起最初來到這個世界每次殺人都會胡思亂想,甚至思慮很多,如今他竟然覺得理所當然了,越發變得麻木冷血。
有時他甚至會想到白起、鐵木真等人的殺戮行為,並且覺得如果是自己,也可能如此。
他如今處境其實和鐵木真的西征有一些相似,但鐵木真的處境更加殘酷一些,十幾萬大軍,不遠萬里走尋常人需要走一年半載的路程,扎入一個兩千多萬人口的陌生地區。
他如果不想死,不想他手下將士和士兵去死,殺戮幾乎是無法避免的,因為他不可能分兵去守各個城池。
於是就有兩種選擇,一種是信任當地的陌生人,覺得他們投降了就是投降,不可能再反叛,不會再從背後給自己一刀。
對人心抱有此種天真想法之人,大多墳頭草都三米高了,死無全屍的數不勝數。
一種就是殺,殺到血流成河,殺到心驚膽戰,既然不信任,那就殺!
誠然,鐵木真背負很多罵名,屠夫、種族滅絕者、毫無人道主義,而且也受到後世很多道德上的譴責。
但對於他手下的將士,有這樣一位君主無疑是非常幸運的,他從不考慮為對手負責,他只考慮為跟他出生入死的將士負責。
敵人死多少,怎麼死都無所謂,但我的手下兄弟誰都不許動,這是他的處世的道德。
也許因此,他才會為數百蒙古商人和三個使者怒不可遏,一怒之下跋山涉水,不遠萬里舉國遠征,十幾萬人,在數千萬人口的敵人地盤上,艱險的滅了中亞霸主花剌子模。
這種一點不聰明,一點不隱忍,不計較利害,就是今天你動我的人,明天我就要不計代價殺1你全家的兇狠,讓草原上很多人折服。
大概也正因如此,他受到無數士兵的擁戴,手下猛將如雲,四個兒子個個能征善戰,這或許是另一種人格魅力吧。
有這樣一個對手,李星洲時刻都感覺自己壓力很大。
不過鐵木真有些東西是值得他學習的,比如那種不講道理偏護自己人的狠勁。
李星洲在派出使者的同時也在集結之前分散攻打各州的軍隊,如果金國人敢動他的使者,他就直接率軍攻打上京。
即便這不符合他的最大利益,他也必定會打,太聰明不總是好事,有時候不能太計較得失。
.......
不過李星洲高估金國皇帝的膽氣,九月七日,他率領大軍北上上京的路上,使者就平安回來了,甚至還帶著金人送他的貴重禮品。
使者激動的向他轉述金國人同意他的所有要求,願意在九月九日,上京城南二十里驛站和談。
隨後他將誰送的禮物說清,上交給李星洲,李星洲讓年輕的使者留下,他有膽氣孤身一人去見金國皇帝,這些是他應得的獎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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