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百二十三、善後

  八月十五,當晚宮中所有人一夜無眠,陰冷空氣中瀰漫血腥味,殺聲逐漸平靜下來。

  新軍掌控局面後,德公悄悄拉住他的手,讓他別出去,陪在皇上身邊。

  李星洲明白德公好意,隨後讓楊洪昭指揮武德司士兵,魏雨白率領新軍,兩人以御花園外玄武門為分界,一人向東,一人向西,仔細清繳殘餘叛軍,自己則留在皇帝身邊,在御花園中,一直沒有走。

  楊洪昭有沒有反叛,李星洲並無絕對底氣,但見他出現在宮中時,他就推測出楊洪昭十有八九是反了,不過見童冠也反之後,他改變主意匆匆來報信。

  楊洪昭大概沒想到事情會突然失控,他是有底線的人,不想著將所有人殺光,也不想顛覆景國政權,只是單純想向他問罪的言官報仇,才會向王府提前報信。

  這也是李星洲必須殺太子和童冠的原因之一,兩人不死,楊洪昭活不成。

  至於剩下的人,即便見過楊洪昭,也沒有在皇上面前說話的機會,太子和童冠不同。

  到下半夜,皇上還是沒有安全感,又下令把城外新軍再調五個營進來保衛皇城,同時緊急派人召所有禁軍高層將領入宮軟禁,因為此時禁軍已經靠不住了。

  等到天空出現第一縷霞光時候,楊洪昭和魏雨白都回來了,皇城內所有要道,都被新軍控制,叛軍被肅清,此時新軍已投入九營兵力,掌控皇城內外。

  俘獲的一千多叛軍被羈押在北門內廣場上,屍體被堆到玄武門外的窄道上,積成一座小山。

  隨著局勢穩定下來,在武德司護衛之下,眾大臣和皇上終於可以離開御花園,去往坤寧宮。

  忙碌一晚,擔驚受怕一晚,此時眾人都已經心力交瘁,各個面色發白,眼窩深陷。

  皇上招手讓李星洲過來:「善後之事,朕全權交由你處理,朕其餘不管,但只有一條,所有叛軍必須死!」

  皇上的話說得很冷,李星洲心頭跳了一下。

  說實話,他對禁軍士兵是有同情的,他們目的和太子童冠的爾虞我詐不同,他們只是常年被剋扣軍餉,對朝廷積怨已深而已。

  將心比心,讓你賣命,還扣你軍餉,一連幾年,十幾年,幾十年,十個人都受不了,有怨就不奇怪了。

  但事情鬧到這步,也已無可奈何,再無退路。

  最後清點下來,武德司戰死一百九十一人,受傷二百多人,新軍倒只有些受傷的,沒人戰死,但皇上也好,眾大臣也罷,還有武德司死去的將士,都不會允許這些禁軍中的叛徒或者。

  「朕不設株連已是最大恩典,血不能白流,否則怎麼震懾天下,駕馭民眾。」皇帝似乎看出他的猶豫,再次冷聲道。

  李星洲拱手點頭,「臣遵旨。」

  隨後皇上說了幾句,安撫諸位大臣,讓他們在新軍護衛之下出城回家。

  本來好好的中秋之夜,結果鬧得滿城腥風血雨。

  皇城內的平下來後,還有皇城外的,有兩營人馬攻擊王府,最後被擊潰,導致至少四五百叛軍在城中流竄,有些可能已逃出城去。

  開元城那麼大,想要全部圍剿可不比皇城,需要耗費更多人力物力。

  人新軍入城圍剿顯然是不合適的,先不說常年駐紮城外的禁軍不熟悉城中街道,各種錯綜複雜的地形叛軍要是躲起來,士兵根本不知道去哪找,鬧得人心惶惶,百姓不安又是另外一回事。

  所以李星洲提出的建議是把這事交給開元府,讓何昭調集衙役去辦,衙役大多本地人,而且天天管轄各處,熟悉城中地形,而且和附近人家有交情,讓他們去辦效率更高。

  很多瑣事,零散之事,忙忙碌碌,擦洗血跡,安置屍體,羈押戰俘,等理出頭緒,忙碌得差不多時,已經到第二天正午,太陽高照。

  加上昨夜一晚廝殺,李星洲終於支撐不住,在季春生病床邊睡著了。

  等他悠悠醒來,已經是下午,船上的季春生沒了,魏雨白還有幾個營指揮使站在他面前,低頭默不作聲。

  他心中有了一種不好的預感,問道:「季叔呢?」

  起初沒人說話,最後魏雨白開口:「他.......走了........」

  瞬間,一口氣堵在胸口,他有千言萬語,都死死卡在喉嚨里,一句也說不出,默默按著床沿站起來,努力控制自己情緒。

  「什麼.......什麼時候走的。」他問。

  「王爺睡著的時候。」魏雨白回答他。

  「人呢?他現在在哪。」

  「已經接回王府了,在宮裡總歸不好.......他是王府的人,王爺太累,我們沒叫你。」

  李星洲點頭,「回去吧。」

  魏雨白和眾指揮使簇擁之下,李星洲走出屋子,外面眉雪已在等候,李星洲擠出苦笑,拍了拍它漂亮的鬃毛:「還好你沒來,不然連你也沒了。」說著翻身上馬,向宮外去。

  此時已到下午,天邊雲彩開始對於,一如他灰暗的心情,他在心裡告誡自己,應該高興,太子死了,從此通往至尊之位的道路,再無人可擋。

  但代價呢......

  他明白這還是小的代價,縱觀歷史,二千多人的命,季春生之死,作為權力更迭的代價已經是小了,若是改朝換代,權力交接,動輒血流成河,伏屍百萬的情況比比皆是。

  可再明白,他始終不過一介凡人,身處其中,他無法不為所動。

  所以李星洲是很欣賞趙匡胤這個人的,他是一個會殺人的人,南征北戰,戰功赫赫,但他又是一個會救人的人,陳橋兵變,皇權更迭交替,沒有血流成河,沒有伏屍滿地,縱觀人類歷史,都可以算得上一次奇蹟。

  他沒有那樣的老辣,他也想不流血的奪過太子大權,但顯然是不可能的。

  .......

  經過一天到晚的交接,宮中防務,重新回到武德司,上直親衛手中,武德司城外人手緊急調回。

  如今武德司加上上直親衛,皇城中有一千五百多守衛力量,逐漸安定下來。

  宮中屍體被拖出掩埋在後山,血跡由宮女,太監擦拭,然後牆角院落撒上香料,遮掩難聞氣息,一切又重歸平靜,仿佛昨夜一切都沒發生過,出了鼻尖的人,還能聞到這些漂亮朱紅宮牆之間瀰漫的隱約血腥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