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百、一鼻子灰

  回到京沒幾天洲,李星洲終於實現了和阿嬌詩語一起睡覺的夢想,不得不說,真是意外的收穫,雖然詩語還是有些牴觸,但連哄帶騙之下也就從了。

  另外一件事就是詩語和阿嬌都提醒他,該去拜訪何府。

  畢竟何芊名義上已經是王府的人,小姑娘臉皮厚,大大咧咧天天往王府跑,他也習以為常,可她家人呢?外面的人難免頗有微詞,他去何府理所當然。

  甚至詩語還替他準備好了禮物,李星洲準備去了,因為還有另外一點,那就是主張嚴懲楊洪昭的人中,何昭是最有分量的人。

  ......

  到何府門口的時候,李星洲遠遠下車,就見一位年輕人正在門口拉一張弓,他遠遠的覺得有些熟悉,走進一看不正是當初去蒙古經商的何煦,何芊的二哥嗎。

  對方也看見他,愣了一下,隨即激動道:「王爺!」

  「何公子。」李星洲拱手。

  何煦哈哈一笑:「王爺是來找我小妹的吧,她正在內院舞劍呢。」

  「沒,我來拜訪何大人。」李星洲笑道,隨即何煦開路,領著他向府內走去。

  路上李星洲好奇的接過他手中的弓:「這是什麼?」禁軍用弓李星洲是見過的,弓臂比這個要長,長弓的好處在於能積蓄更多的能量,所以威力也更大,這弓短一些,而且弓梢十分寬大,足以敲碎核桃之類的堅果,這和景國禁軍用弓也是不同的。

  「蒙古人用的弓。」何煦一邊走一邊道:「王爺,這樣的弓你覺得比起中原弓有何優勢?」

  李星洲看了一下道:「靈便,易開,方便在馬上使。」

  何煦點點頭:「過了大同府,雲內洲,穿過戈壁沙漠,在往北的草原上人人騎馬,個個射箭,王爺覺得這樣的弓在中原多少歲的孩子能用?」

  李星洲想了一下,拉了拉試弓拉力,然後道:「至少十八歲左右。」

  何煦點頭:「我一開始也是這麼想,可草原上的孩子從小就人人騎馬,個個射箭,我親眼見很多十二三歲的孩子,都能開這樣弓,還是邊騎馬邊開弓。」

  說到這何煦搖搖頭:「我當時就有些後怕,好在他們遠離中原,中間還隔著以前是遼國,如今是金國,西北還有西夏,如若不然要是打起來,景國如何應對?

  不說景國百姓不可能從小各個弓馬嫻熟,就是有機會練習弓馬武藝,也大家都贊同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哪家的孩子不想從文,被迫無奈才學武的,如此一比全然沒有可比之處啊。

  也是思及這些,我在北方向他們買了這把弓,想激勵自己,回家多習武藝,沒想到才幾天就被我爹罵不務正業,我不敢在府中習弓,只好到門口比劃比劃,唉.......」何煦嘆氣道,李星洲也算明白他為何一個人在門口空拉弓了。

  李星洲哈哈一笑,隨即道:「你的擔心是有道理的,當初也是擔心這個問題,所以才希望你能幫我收集一些蒙古諸部的情報。」

  何煦一笑:「王爺,這事我真盡力了,才到蒙古,他們那邊就打起來了,兵荒馬亂的不敢出門,而且那邊的人打仗遠比中原要殘忍。」

  「哦,說來聽聽。」李星洲道。

  說著說著,兩人的腳步也慢下來,何煦道:「事先說明,我當時在草原東部,因為那邊安分一些,所以消息大多都是道聽途說的。」

  「沒事,你說來聽聽。」兩人走到一處迴廊,在迴廊側面坐下來。

  「據說草原上興起一個部落,引來其它部落不滿,共有十三個強大部落聯合,攻打那個新興起的部落,所以那段時間之內,草原內兵荒馬亂,人人自危。」

  「新興部落?」李星洲皺眉:「知道叫什麼部嗎。」

  何煦搖搖頭:「我也聽不太清楚,蒙古人都稱他們為災禍之類的,不過從他們的談話推測,大概是居住在在斡難河畔的部族。」

  「斡難河.......」李星洲眉頭皺得更緊了。

  「結果呢?」他接著問。

  何煦道:「一個部族自然但不住十三個部族的聯合攻擊,我快要南下的時候聽說那個斡難河畔的部族被十三部聯軍打敗,很多被俘虜士兵,被聯軍首領活活用大鍋煮死.......」

  說到何煦搖搖頭,一臉不忍。

  李星洲聽了也不寒而慄,一場大戰,作為蒙古大部,至少能出兵萬人以上,戰敗後俘虜那得有多少,全部用鍋活活煮死.......

  殺人和折磨人完全是兩回事,如果殺俘,在戰場上李星洲是可以理解的,很多時候必須下決心,比如白起坑殺趙軍幾十萬,從人道主義角度去看,從道德上看,都需要譴責。

  但從秦國利益來看,當時趙國是當時唯一能與秦國抗衡的大國。

  長平之戰廉頗與秦軍的數年抗衡,不只是趙國打到彈盡糧絕,連秦國也是,所以很多人說趙國耗不過秦國是說不通的,只能說趙國高層沒有秦國那樣的決心和豁出去的勇氣。

  到戰爭最後階段,秦王已經不得不親自上陣,徵發所有只要年紀到十六及其以上的男丁到前線支援,這賭國遠之戰,十六歲及其以上的男丁都征走,那基本意味著放棄農耕了,這一仗要是敗了,對強大的秦國也是致命打擊。

  這場豪賭,秦國在力竭倒下的最後時刻贏了。

  眾多趙軍俘虜就成了大問題,留著,秦軍自己都已經打到彈盡糧絕,哪來糧食養活這麼多人?

  放了,這些人回到邯鄲就是趙國生力軍,秦國拼了國運一戰,雖然贏了,卻無法給予趙國巨大打擊。

  所以道義上,譴責白起是沒錯的,但在謀略上,他殺死所有趙軍俘虜是秦國最正確的選擇。

  白起背負罵名是應該的,因為他做了。至於他自己,肯定是問心無愧的,因為他是秦國大將,你再讓他選一次,他還殺。

  這種悲劇性的抉擇,李星洲並不討厭。

  至少如果換做是他,他可能沒有白起那樣的魄力和冷血,可心裡還是偏向那樣的。

  可像何煦說的那樣殺人,那就單純的是殘暴無道了........

  同時十三個部落起兵.......李星洲隱約有了一些聯想,不過他沒說出來。

  「可憐,戰死也大大好過如此。」李星洲感慨。

  何煦一笑:「王爺,這還不算最可憐的,至少他們部族還沒有滅,打贏一場之後十三部聯軍也不敢小看,就此散了。

  在草原上要是部落被滅才是最慘的,根據不成文的規矩,如果一個部落被徹底打敗,所有高過車輪的男子都會被殺,剩下的男女世代為奴婢.......」

  說到這何煦搖搖頭,又笑道:「也正因為這樣,草原上的人大多驍勇善戰,悍不畏死,從小弓刀伴身,馬術極好。

  如果哪天他們過了雁門關,過了居庸關,我敢打賭中原肯定不是對手。

  他們是那樣殘酷環境下長大的狼群,至於中原人......反而覺得像是從小寵出來的溫柔綿羊。特別是那些整日吟詩作賦,遊山玩水的書生。我勸說他們居安思危,文事亦須武備,結果反成群起而攻的眾矢之的了......」何煦捂著腦袋無奈搖頭。

  「想想就頭疼,好在他們與我們相距幾千里,中間還隔著金國、西夏,也不用擔憂。」

  「而且我南歸的時候,草原上最東面的大部,也是東方最強的部落塔塔爾部已經向金國臣服,其它一些部族想為遼國報仇,但幾乎沒人出兵,只是說說而已。這樣看來北方局勢或許能安穩下來,至少無法對中原造成影響。」

  李星洲聽了他的話苦笑,反而更加擔憂起來了,因為蒙古人不同於中原人,中原國家,大多數人有著很重的鄉土情結,所以遠征難以實現,中原王朝最遠的遠征以漢朝和唐朝為遠,比如李廣利、霍去病、衛青、蘇烈、高仙芝這些人為代表,向西打到過中亞,向北打到過貝加爾湖,可這些人最後都是打完又回來了。

  可蒙古人可不一樣,他們是打到哪就在哪安家,蒙古西征好多時候行軍就能走好幾年,直接向西打到歐洲波蘭一帶,向北攻滅俄羅斯諸國,然後打到哪在哪落腳......

  別說這幾千里,隔著萬里他們都能打過來,所以何煦想法是好的,可他還是不夠了解蒙古。

  李星洲和何煦聊了很久,隨後他也發現何煦和一般富家子弟,那些貴公子,才子可不同,見多識廣,經驗豐富,隨即一想也是,哪家貴公子向他一樣年紀輕輕西北大漠戈壁,北方大草原都去過。

  李星洲心底里很欣賞這人,不過也想起今天是來拜訪何昭的,隨即道:「如果以後你想練箭,可以去城外新軍軍營里練,到時候我給你門牌。」

  何煦激動的站起來:「真的!」

  「自然是真,不過進了軍營就要遵守軍營的規矩,至於吃苦.......想必對你肯定不成問題。」

  「多謝王爺。」何煦激動的拱拱手。

  李星洲點頭,然後兩人繼續往裡走,去拜訪何昭。

  何昭今天沒上朝,也沒去開元府,而是子啊府中準備中秋事宜,他新取的妻子是位風韻猶存的美婦人,此時也正在一邊幫忙指揮家中下人。

  「爹,有客人來了。」何煦高聲道。

  何昭和其妻看向這邊,何婦人有些疑惑的問何煦:「這位是?」

  「母親,這位就是最近人們都在說的晉親王,芊兒的未來夫婿。」何煦介紹到,他人性格比較開朗,看來與自己這位後媽相處得很不錯。

  何婦人一聽這話,頓時張大嘴巴,隨後連忙道:「民女失禮了,只是實在沒想到王爺居然如此年輕,和傳說中的似乎大不一樣。」

  李星洲哈哈一笑:「伯父說笑了,今天空閒,所以特意帶了禮物,來看望兩位。」

  何昭則比較冷靜,只是點點頭,然後吩咐下人去備茶。

  進了廳堂之後,寒暄了一番,其實說話還沒跟何煦說得痛快,不過李星洲還是儘量客氣,因為他有求於人。

  他想求何昭幫忙保楊洪昭。

  等話說得差不多,何昭的夫人,還有何煦也識趣退下,屋裡只剩他們兩人時,李星洲提出這個要求,何昭沉默。

  過了一會兒,他才慢慢開口:「為何?」

  「楊洪昭是個人才。」李星洲直接道。

  「可他身為主帥,打了敗仗,損兵折將。」何昭寸步不讓。

  「此為天時,並非人謀之過,再者他就算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他為景國奔走一生了。」李星洲說。

  「那也要看結果而論,就算奔走一生,到頭來是勞民傷財,損害國力,那也是罪!」何昭還是不鬆口。

  「南方是太子作祟,北方是童冠壞事,他能如何。」

  「可不管哪次,他都是主帥,那叫御下不周,縱容之過。」

  「笑話,他一個殿前指揮使怎麼馭太子?童冠是侍衛親軍步軍指揮使,和他同級,他如何馭?」李星洲反問,話越說越快。

  「既為大帥,這些都是他職責所在,這些都是他該去居中調節之事,我如何知道。」

  「強詞奪理!」李星洲怒道。

  「王爺說是就是,但此事沒有餘地。」

  「.......」

  兩人話趕話,越說越快,話里的火藥味也越來越大......

  最後李星洲恨不能喊出那句,「楊洪昭要是個文官呢,你們還想殺他嗎?」

  當然理智讓他忍住,因為這話一出,就是得罪整個朝堂,何昭雖然向來公允,剛直不阿,可他的公允也是站在文人立場上的公允。

  這話就算皇上也不敢說,何況他如今還只是親王。

  停了一會兒,李星洲深呼吸,連喝兩大口茶,然後道:「好,你不幫也罷,但本王說到做到,楊洪昭我保定了,你最好想好。」

  何昭也黑著臉,很倔強的道:「哼,那老臣也告訴王爺,此志絕不會變,話也放在這了。」

  李星洲被他氣得差點把茶杯砸到他那張黑臉上,大罵了兩句「老頑固,茅坑裡的臭石頭!」隨後不歡而散。

  出何府的時候,他還是一肚子火氣。

  德公年紀大了,如今朝中已經慢慢是以何昭為首了,很多人都在看何昭的態度,所以他的表態顯然是最重要的,沒想到砰了一鼻子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