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百三十一、天下變了

  隨凜風而來的並非什麼好消息。

  關北急報,金國冬日出兵,戰數日,克上京,遼可汗耶律朮烈攜子女西逃,上京、中京周邊還在頑抗之地望風而降,金噬遼土五有其三!

  ......

  王家大寨正堂,小爐火暖,氣氛凝重。

  皇帝坐在首位,何昭次座,其餘人依次在座,湯舟為、王通、福安公公,還有京城送信來的樞密院官吏,門口被衙役守著,平常人不得入內。

  「一年之內,連克東京、中京、上京。況上京乃遼之國都.......」說到這,何昭放下手中紙張,然後喟然嘆曰:「金人悍勇,真有當年外族強匈之風.....」

  就連話最多的湯舟為也不開口,默然許久,從窗戶看出去,院中雪壓老樹,風聲一動便要蹭蹭抖落,已到最後關頭,若是今夜再有一場雪,枯枝當折,老樹將摧。

  遼國與景國為敵多年,可以說相互知根知底,遼國疆域甚至還要超越景國,如此泱泱大國,短短一年,接連丟失東京、中京、上京三道,已是搖搖欲墜。

  那是遼國啊!

  王通感慨:「起初見遼敗於女真,心中尚有竊喜,這是天賜良機,到女真攻戰中京,心有震懼,還是想著這是好事,遼國從此無暇犯邊,可如今.....」

  「唉......」何昭接過話:「王大人之所以有此想法,無非是認為上京要地,遼之國都,城池堅固,精銳囤積,縱使金國驅兵甲百萬也不見得能破之,沒想轉眼之間,城池易手,遼帝西逃,實在.......世事難料,誰又能想到。」

  「何大人......」湯舟為出聲,隨後低下頭。

  眾人無不感慨,小屋裡只剩嘆息,屋外嚴寒侵襲而來,眾人心中都有涼意。

  「京城情況如何?」皇上平淡問。

  何昭明白皇上的意思,這戰報是先從關北到京城,再從京城由明德公急速發往江州,期間折了一個大彎,信到江州之時,已是金國破上京半月有餘。

  此時必是天下皆知,一年不到吞遼土五之三,敗遼兵十數萬,所向披靡,銳不可當,天下人談及新起的金國,心中都是如此印象,震懼之情油然而發,隨著消息擴散,只怕......

  眾人齊刷刷看向站在門邊的樞密院小吏,正是他帶著信報一路北上江州的。

  被這麼多大人物圍觀,他頓時有些害怕,連忙單膝跪地道:「回稟皇上,小人出京的時候......」

  「實話實說。」

  「是.......確實有不少騷動,許多士子文人都在討論金人為什麼那麼厲害,有的說他們吃肉喝奶長大,體魄比中原人好,還有說他們茹毛飲血,性格酷烈,所以打起來不怕死.......」

  「朕不是問你書生所言,說京城近況,可有動盪,可生事端?」皇上打斷他。

  「是!」小吏連忙道:「啟稟皇上,小人出京時候有些京中富人家正往南搬,說是怕以後金人南下,作長遠打算,一些民眾慌亂,多買米鹽,除此之外並無其它,就書生們說得最多,街市上人人都在談及此事,說起來臉色都變了。」

  「那不就是人心惶惶.....」何昭插嘴。

  「對對對,也是人心惶惶,人心惶惶......」小吏連忙道。

  皇上擺擺手:「你下去吧。」

  「是!」小吏連忙退出去。

  他一走,屋裡氣氛更加嚴肅,旁人一走,該說正事了,可何昭心底知道,這是個沒有由頭的事,如何解決,大抵只能議出個暫時應對之策。

  「諸位對此事有何看法。」皇上開口。

  「民間震怖之情在所難免。」何昭嘆氣:「即便老夫聽聞此事,也覺得不可思議,心中驚嘆不已,也有......三分畏懼。」

  「皇上,如今金國與我景朝中間便只隔著南京道而已,應快點簽下與金國的盟約,哪怕只有南京也可。

  如此一來,金國停在長城以北,與我景國中間有南京緩衝,總是好事。」何昭嚴肅道。

  「之前平南王為我金國說下兩道,可之後羽承安等人......陛下也知道,如今天下大勢已變,金國破上京,則主動權已掌握在他們手中,如此一來,我們再不迅速決斷,只怕連南京也沒了。」

  皇帝點頭,臉色有些陰鬱,大概又想到羽承安等人犯下的事。

  「陛下還是早日回京吧,如此大事皇上坐鎮京中決斷方為好。」

  皇上點頭,隨即噓唏道:「朕這一生,先為白夷,西夏所擾,後有遭吳王之亂,待到年高,反而明白過來遼國才是心腹大患。

  白夷一盤散沙,西夏偏安一隅,只有遼國與我景國有爭雄天下之心。

  可現今如此遼國,短短一年不到,居然只剩寥寥江山,苟延殘喘.......金人之勇,真令人嘆為觀止,朕自當迴鑾京城。

  何昭,你身為開元府尹,務必想辦法將此事壓下去,減少民眾震懼之情。」

  「臣領命。」何昭拱手。

  「讓下人準備準備,朕今日下午便迴鑾京都。」皇上吩咐王通去安排,然後又道:「餘下諸位再與朕說說有何見解.......」

  .......

  金國冬日破上京,一舉擊破遼國京都幾萬守軍,遼國可汗耶律朮烈攜子女西逃,隨即金國皇帝完顏烏骨乃四處出兵,攔擊馳援上京的契丹各部,擊潰援軍幾十萬,遼國殘部向南向西兩個方向逃竄。

  契丹各部有些耕種,但大多數遊牧為生,這所謂幾十萬人,自然是將契丹各部行軍中的老弱婦孺都算進去了,但若說人,那就是幾十萬。

  如此,戰報一路南下,如冬日寒流,席捲天下,所經之處都讓人全身一顫,心底發涼。

  隨之而來的還有遼國一句新生口頭話:「女真不滿萬,滿萬不可敵!」

  這話說得並不假,女真之前因各部分散遼東各處,漁獵為生,大多其實是古國高句麗之後。

  而對高句麗,後世許多人有誤解,其實它並非後世韓國、朝鮮。

  高句麗在被蘇定方攻滅之前一直是遼東一帶的強國,其發源地和政治中心一直在今中國東北,大部分時間盤踞遼東北部,和韓國朝鮮扯不上半點關係,說白了,很可能是東北人祖先。

  而後世韓國之所以稱自己為高句麗之後,無非高句麗強盛之時,從今東北一帶出兵,攻掠朝鮮半島,迫使朝鮮半島上的勢力臣服,將其納入治下。

  所以韓國人說是高句麗後代的邏輯是:我們被高句麗占領過,所以我們是高句麗後人。

  要照這個邏輯,他們說自己是漢人,契丹人,蒙古人,女真人,日本人都是對的。

  總之,完顏烏骨乃從遼東起兵,起初不過幾千人便攻下遼東,連敗遼國節度使,之後更是以萬餘人擊潰十數萬遼國精銳,再以幾萬精兵四面出擊,一舉擊潰遼國各路援軍攏共幾十萬。

  此番武功,天地震撼,何況人呼?

  女真不滿萬,滿萬不可敵.....

  一時間,這話帶著刺骨寒意隨著北方商旅之口慢慢傳入中原,關於草原上的曠世大戰,許多人只能假以想像,但即便如此,也是人心惶惶,人人自危。

  一年就攻破遼國三道!要知道遼國疆域雖大過景國,可總共也才五道而已!

  悍勇的金人滅遼之後會不會繼續南下?金人到底有多厲害?到底要怎麼才能打敗這樣的金人?

  一時間,街頭巷尾,酒樓坊間,到處都是談論這些問題的人。

  書生學子,才學之士,見識卓絕之輩,有些自怨自艾,覺得遼國尚且支撐不了一年,要是南下,景國也不可能擋金人。

  有些則寄希望於金景聯盟,畢竟金國使者還在開元呢,盟約若成,景國就能安享太平......

  所以人們目光又轉到久久未被重視的金國使者身上。

  曾不被重視的劉旭,完顏盈歌等人,剎時間炙手可熱起來,特別是有人打聽出一行人中完顏鶯歌是金國公主之後,京城權貴大戶蜂擁而至,踏破門楣,只求一見。

  有的備厚禮,送金銀,有的請人寫華麗文章歌功頌德討好,若這時候金國使者讓他們提鞋也有許多人願意。

  天下大勢變了!

  從金人登上上京城頭開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