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真要認輸.......」老黑頭虛弱的道。
「不然呢。」黑豹子咬咬牙,他們已經一天一夜沒吃東西,「熊寨幾個軟蛋也服軟,現在狐山城一家獨大......」
他們遠遠看向山頂,在那,人影攢動,黑狐狸的旗幟沿用「漢」字旗,金字黑底,迎風舞動,像掙扎欲飛的鳥兒。
「狗ri的那娘們瘋了......」老黑頭看著那面旗子咬咬牙。
黑豹子虛弱的道:「老黑,跟你說實話,勞資幹了這多年,從來沒想過朝廷什麼,怕是一回事,寨子裡幾千口人呢。
可tm說到底,只要大夥日子過得下去,管他們誰做皇帝,關我們屁事,狗皇帝當我們是匪,那就是匪,活著不易,讓他嘴上占幾句便宜有什麼......
只要我們是匪,那就是地方的事,是寧江府的事。」
他說著搖搖頭,指了指「漢」金子黑底旗:「現在好了,那狗屁旗子一立,他們還在那高興,可根本不明白,這下我們就從匪變成叛。
皇帝不管匪,那是地方自己的事,可如果是叛逆,你說皇帝管不管......」
老黑頭說不出話,因為他們一抬頭,四周都是在狂歡的人們,他們搶了威騰,還打死了兩百多楊家軍,開始狂傲得不行。
「她這是吧我們往死路上帶......」黑豹子一邊走路一邊低聲嘆氣,他們逞一時痛快,可根本沒冷靜想過,打出前朝的旗子就是叛逆,以前他們主要對付當地廂軍,因為他們是匪。
可一旦舉起前朝王旗,他們要面對的就是朝廷大軍!
景國有多少軍隊?十幾萬,幾十萬,上百萬!他們根本不知道逞一時威風會為他們帶來什麼。
以前他們只是幾個山賊,沒人懶得理會他們,以後他們就是反賊,是將軍大臣們眼中垂涎三尺的功勳!
可他們有能力抗衡嗎?這些腦子一熱或者說根本沒有腦子的混蛋根本不懂,他們無力抗衡,滿地黃土,貧瘠瘦弱的地方養不了那麼多人!
他們註定偏安一方,可很多人根本不懂,沒腦子只知道打打殺殺的青壯不懂,能力趕不上野心的玉面狐狸也不懂.....黑豹子心裡很絕望。
許多人爬上牆頭,蹲在路邊,正準備看他們兩個「硬骨頭」的笑話。
玉面狐笑得得意,從最上方的窯洞走出來,她稱那為「狐仙宮」,是她這個漢國公主的寢宮,若說大漢王朝,誰不知道,自從漢高祖劉邦創立大業,即便王朝瓦解,人人自稱漢人,出類拔萃者為「好漢」。
可玉面狐狸祖上那個漢算什麼東西?偏居一隅,疆域不過太原府周邊,還向遼國屈膝臣服。
黑豹子越想越不爽,但為了活命他別無選擇。
玉面狐四十來歲的老女人,稍有姿色,現在就連熊寨幾個當家也成了她的入幕之賓,除此之外,還有十幾個面首。
「怎麼,準備歸順我大漢了嗎。」玉面狐狸似乎很得意,嘴角上揚,高高在上,她一出來,身邊跟著四個小姑娘,腳下也鋪好了毛氈,這樣的毛氈很多人連披都披不上。
「你不冷嗎?」黑豹子問旁邊一個光著膀子在哆嗦的漢子,他幾天前還是自己手下的兄弟:「你寧願自己挨凍,也要讓她墊腳......」
漢子大怒:「你懂什麼!公主能帶我搶糧食,搶肉,打楊家軍,你能嗎!我挨凍我樂意!」
「哈哈哈哈......」聽完這話玉面狐大笑起來,周圍人也跟著笑起來,似乎嘲笑他的自不量力。
黑豹子苦悶自嘲:「老子戰戰兢兢半輩子就是這結果,哈哈哈哈.......就是tm這結果,早知道我就去報官,去投朝廷也能謀個好差事,老子居然為你們這些雜種拼命撐著,哈哈哈!」
他越笑越大,越笑越悽慘。
「公主奶奶,黑豹子投敵,他是要背叛我們,年輕的時候他就出去參過軍,他定是早在那時候就被朝廷收買了。」另外一個他的舊部道。
「是有這麼回事,現在一看很有道理,原來他早有預謀!」
「這就說得通了.......」
「叛徒就該死!」
「對,不能便宜他,殺!」
「殺殺殺!」
「殺!」
「......」
一時間,群情激憤,老黑頭快哭出來,想要上前給他求饒,黑豹子一把拉住他:「別,老哥,就算不死我也活不下去了.....」
兩人相視,刷刷落淚,相擁而泣。
眾人冷眼旁觀,甚至有人拔出刀子,就在這時,遠處山頂傳來陣陣清脆鐘鳴聲,周圍一下安靜下來,很多人看向南面山頭。
鐘聲來自山頭,那裡有一口兩人才能環抱的大鐘,以前太行山以東沒有官道,來往客商都會走這險道北上,這裡人來人往,客旅頗多,所以有僧人在此建廟,香火旺盛。
可隨後東面官道建成,這裡沒了人,寺廟一下沒有香火,和尚活活餓死,只留下破廟,裡面的大鐘就被他們用來放哨。
「敵襲!」有人反應過來,驚慌大喊。
「怕什麼!」玉面狐狸不為所動,不一會兒就有人人從山上跑下來,跪在她面前道:「老大......不是,公主,官兵來了!官兵來了!」
「來了多少。」
「看起來一兩百吧,就在山道那頭,衣著奇怪,沒著甲,每人扛著根棍子。」放哨的道。
眾人呆了一下,隨即哈哈大笑起來。
「一兩百,哈哈哈哈,就是來送死的!」
「狗ri的也太看不清我們了......」
「哈哈哈,老大,我們出去好好收拾收拾他們。」
「就是,楊家軍我們都打得過,還怕幾個連甲都沒得穿的官兵不成......」
眾人十分激動,不斷邀戰,玉面狐狸揮揮手,「所有人跟本公主來,我們去會會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朝廷走狗。」
四個年輕女子護著玉面狐狸,大隊人馬哄哄鬧鬧跟在她身後,浩浩蕩蕩向著下方寨子口去。
黑豹子和老黑頭逃過一劫,眼珠一轉:「跟著去,說不定能趁亂逃走。」
老黑頭點頭,於是兩人也混在人群中移動。
一路上前面非常熱鬧,許多人叫囂著要剁了官兵,一窩蜂向前走,不一會就匯聚大約千把人,黑豹子和老黑頭擠在人堆里前後左右都是人,看不見情況,十分難受。
走了一會兒,隊伍終於停下,他知道是到山道口了,他想看清前面情況,於是不斷向前擠,這種時候也沒人理會他,擠了好一會,他踮起腳終於能看到前面的情況。
玉面狐狸擺起譜,除去四個小姑娘,她那十幾個相好也裸衣上前,環伺她左右,那些人是寨子裡最強壯的好漢,一身橫肉,看起來就讓人害怕。
他抬頭,向對面看去,四五十丈外,站著一個十六七左右的年輕人,他身後有上百人,可玉面狐狸這邊的人是他數十倍!
那年輕人上前兩步,隔著老遠開始大聲喊話:「對面的黑山匪聽著,我是朝廷京北轉運使,平南郡王,奉命剿匪,你們已經被我部包圍,給你們一刻鐘,放下武器,老老實實投降,本王能留你們一條活路。」
「對面的黑山匪聽著,我是朝廷京北轉運使,平南郡王,奉命剿匪,你們已經被我部包圍,給你們一刻鐘,放下武器,老老實實投降,本王能留你們一條活路。」
「.......」
這話他一直高聲重複三次,玉面狐這邊眾人都呆住,隨後大笑起來,笑得捂住肚子。
「老大,這小娃娃不識數吧,還包圍我們,哈哈哈......」
「每人一口唾沫都能把他們淹死,還投降,哈哈哈哈!」
「小娃識相的快滾,不然你爺爺剁了你的腦袋做夜壺!」
「哈哈哈......」
「.......」
眾人大笑,最前面的玉面狐狸也笑起來,就連黑豹子也忍不住搖頭,這隻怕是哪家小太爺,根本沒打過仗,帶了幾百人就敢來剿黑山匪。
「老大,那是平南王,朝廷平南王!」他旁邊的老黑頭突然道。
「什麼平南王?」黑豹子一下沒反應過來。
「就是在南方平亂,一千人打敗十萬叛軍那個,大家都叫他雷神將軍,最近還在江州掃地呢。」
黑豹子一下想起來,腦子裡閃過一千打十萬?
「呵呵,開玩笑的吧......」他剛這麼想,對面年輕的平南王高聲道:「時間到!別怪本王沒給你們機會。」
「乳臭未乾的小兒,竟敢口出狂言!」玉面狐狸大罵,眾人就要衝過去。
隱約間,黑豹子見遠處的平南王左手一揮,似乎拿著一面紅色小旗。
他還沒看清,突然聽到幾聲巨響,從對面山上傳來,蓄勢待發的強盜們都愣了一下,然後一種精銳難聽,從未聽過的聲音呼嘯而過。
嘭!
血紅的花朵瞬間綻放,黑豹子瞳孔放大,時間仿佛定格,玉面狐狸身邊最厲害的幾個好漢,虎背熊腰,以一當百的好漢,一下子飛濺在空中,牆壁上,就連白花花的骨頭也變成碎片.......
熱騰騰的血肉混合骨頭,一下糊在周圍人身上,還有些黏在地上,牆上,一下剛剛還鬥志高昂的土匪,全愣在當場,隔著山,催命的巨響不斷響起.......
狹窄的山道上一下亂了套,血花不斷炸開,伴隨聲聲尖嘯,人體四分五裂,整個山道亂成一鍋粥,所有人肝膽俱裂,拼命往後跑,沒有半點之前的囂張。
就在這時候,山道那頭傳來密集響聲,隔著百多步,前面的人像中了妖術一樣齊刷刷倒下。
一時間硝煙瀰漫,鬼哭狼嚎,很多人被自己人擠下懸崖,不要命的往後跑。
黑豹子呆愣在那,從小到大,他都沒見過這樣的景象。
佬黑頭拉了他幾下,見他不走,也呆坐在地,嘴裡哭喊:「雷神將軍!真是雷神將軍!我們全完了!」
......
江州又下起了雪,湯舟為躺在自己炕上,一步也不想動,對於胖子來說,只要不動,就是幸福。
他這次來只帶了車夫隨行,因為皇上交代從簡。
與皇上隨行,這種事以前他想都不敢想,沒想這次因為沾了羽承安一案的光,皇上居然想到讓他同行。
「老爺,外面又下雪了。」車夫道:「你說那王爺是不是傻,這麼大冷天的非要進山。」
「去去去,你懂什麼。」湯舟為絲毫沒有架子,跟自己車夫說話也不拘謹:「王爺這是賭一把,你這小人物懂什麼。」
「賭?賭錢還用進山,那江州有多少賭坊啊。」車夫不解。
湯舟為白他一眼:「你以為人家貴為王爺,就會像你一樣沒出息,天天賭錢!」
車夫委屈:「老爺,小人沒天天賭,上個月的月錢你還扣著呢,哪裡錢賭啊.......」
「你這是埋怨我!」湯舟為不滿。
「老爺,小人哪敢啊.......」車夫小聲道。
「哼。」湯舟為哼了一聲,然後得意道:「王爺那點小心思,怎麼能瞞過老爺我。以前世子跟太子,中間隔著山,一個在山頂,一個在山腳,太子就是隨便抖落塊石頭也能壓死世子。
所以皇上和皇后才護著世子,把王越的孫女許給他。」
「可這一年多來,世子不知怎麼了,就跟神人轉世似的,蹭蹭蹭往上漲,眼看都要趕上太子,特別是羽承安這個案子,皇上心裡明白,那跟太子肯定脫不了干係。」湯舟為越說越自得。
「我告訴你,這些都逃不過你老爺的眼睛!
現在平南王他跟太子就差了那麼......」他用手比了比:「就那麼一寸!
所以平南王要賭,這次他去,就算沒殺了土匪,回來皇上肯定會以為他為民著想,也有個好名聲,收百姓愛戴。
要是萬一,萬一他打到幾個土匪,那個更是了不得,那就是民心所向,與太子那半寸就平了。
如果再萬一,太陽聰西邊出來,他真能剿了土匪,那在皇上心中,他一下就高過太子了!」
湯胖子說著搖搖頭:「所以我說這平南王不得了,小小年紀,步步算計,連我一開始都想不通,原來這樣的好辦法。」
車夫一臉不解:「那比太子還高,不就是皇上了。」
「你瞎說什麼,皇上那當然是最高的,比太子高,意思就是.......」湯胖子看看左右,小聲道:「意思就是皇上想讓他當太子,也就是皇太孫了,懂不。」
車夫點頭,似懂非懂。
「算了,跟你說你也不懂,你只要記著,你老爺我神機妙算,從來不會出錯就是。」
「哦.....」車夫點頭,然後道:「老爺,那上個月的月錢……」
「想都別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