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起初拿他們也沒辦法,過往商旅苦不堪言,屢屢報官上奏。直到後來皇上任冢道虞大將軍為關北轉運使,親率真定府、寧江府兩府廂軍剿匪。
當時冢將軍還年輕,之前也只是真定府廂軍統領,不過他抗擊遼人有功,又是當地人,所以皇上決定試試。
他一到江州北部,就放棄以前地方廂軍使用的蹲守戰法,而是引出一部分賊人,圍而不殺,爾後打那些來救人的黑山賊......」
何昭說到這也似乎心有餘悸,喝了一口茶:「手段狠毒,確實受了當時不少人指責,那些黑山賊重情義,一旦有人被圍困,就會不要命的來救援,結果都被冢道虞斬盡殺絕,及其慘烈。
黑山賊可不像其他地方的賊人,黑山賊有家戶,以前也是普通人家,住在太行山以西,修官道後才被迫打劫為生,所以家家戶戶男女老幼都是匪盜,冢道虞也知道這點,所以不管男女老幼都是殺!」
「要知道按我景國王法,即便滿門抄斬的大罪,十二歲以下女眷,八歲以下男丁都是免死充為官奴的,可冢道虞別說八歲,就是還在吃奶的孩子也不放過!」
何芊一下被嚇得顫抖了一下,倒吸口涼氣。
「不過嘛,他雖手段狠毒,卻也十分奏效,剿匪兩年之後,黑山賊幾乎不敢襲擾太行山以東的來往客商了,只是有人大批餓死......」何昭感慨:「那是幾十年前的事了,如今冢道虞老了,黑山賊也大有捲土重來之勢。
幾月前,江州有一小縣,被黑山賊屠了個乾淨,男女老幼幾百口無一倖免,眾人都說是黑山賊兇狠無人性,老夫卻猜裡面大概有報復當年冢道虞所為的意思吧.....」
何昭又喝口茶潤喉,然後說:「關於黑山賊,老夫也只能告訴你這麼多,此次北上,你少不了要與黑山賊打交道,江州之亂,與黑山賊想必脫不了干係。」
說到這,何昭嚴肅的道:「不過作為過來人,老夫還是有建議給你,那就是千萬不能心慈手軟!
當初老夫年少時也......也曾上書斥責冢道虞所為慘無人道,毫無人性,可經歷的事多了慢慢也明白,當初除了那樣別無他法......
百姓無錯不假,可事情成那樣局面,已到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地步,中間流血太多,衝突和仇恨已到無法化解的地步了。」
李星洲點頭,也喝了一口茶:「多謝何大人賜教。」
「哼,賜教,老夫可不敢賜教,如今你這一身職銜,豈是老夫能教得起的。」何昭哼哼道。
「何大人是氣我。」李星洲一笑:「本王哪裡讓何大人如此氣憤?」
「不敢。」何昭拱拱手,隨即皺眉一想,也是,他哪裡氣自己了,具體想不起來了,但就是來氣。
「總之此次北上,不可掉以輕心就是,黑山賊都是世代為賊的亡命之徒,普通人對付不了。」
李星洲點頭,心裡想這趟來問何昭算是問對人了。
從上一代皇帝到如今,至少也是三四十年以上的事,都好五六代人了,正如何昭所說,這其中流了太多血,幾乎已經成不死不休的恩怨。
........
當晚拜會何府之後,李星洲送了重禮,他跟何昭一直談到晚上,何昭知無不言。
最後何芊送他出王府,何昭雖然臉色不好看,也沒出聲阻止,小姑娘幾乎沒怎麼穿過女子服飾,每次見她都是一身武裝。
「你要什麼時候走?」何芊問。
李星洲邊走邊回答她:「後天一早。」
「哦......」何芊點頭,然後道:「我也要去!」
「額,你以為我去玩嗎?」李星洲好笑的搖頭。
「當然不是去玩,但我從小習武,我能保護自己,你根本不用管我......」何芊自信的道,還把她從不離身的寶劍在身前晃了晃。
「哈哈哈哈,那上次城裡進來刺客,是哪個被嚇哭了?」李星洲挑眉笑問。
「那.....那是意外,我一時不防,所以才有意外,要是.....要是他們不偷偷摸摸的來,我能打十個!」小姑娘連忙狡辯。
李星洲笑得更厲害了,直接小彎了腰:「哈哈哈哈.....」
何芊氣急敗壞的掐他,「我不管,反正我就要去!」
「疼疼疼.....」
........
八月十五日一大早,晨霧還未散盡,王府渡口,定南級大船地健號已經停靠在河岸,地健號自從幾天前卸載完南方運來的的眾多貨物之後就沒有和其它三艘一起離開,而是在渡口檢修,然後左右各裝兩門炮,加了一些射擊孔,為北上作準備。
這些工作用來好多天,如今已經完成,平南王龍旗、新軍指揮使旗、京北轉運使旗子、新軍軍旗一同高掛桅杆之上,從新軍中挑選出的兩百精銳火槍手和兩個炮兵班也身著新軍服整齊列隊,待命河岸。
王府眾人都來案邊送行,阿嬌、詩語、秋兒、嚴毢、嚴昆、起芳、月兒、固封、季春生、狄至、嚴申等人都在場,河邊擠滿了人。
眾人一一送別,阿嬌給他披上她和月兒親手縫製的黑色斗篷,眼淚汪汪的道:「王爺要照顧好自己,記得早些回來......」
李星洲點頭,然後揉了揉小姑娘的腦袋笑道:「別擔心,不是什麼大事,年前肯定能回來,江州也不遠。」
詩語挪開目光,嘟著嘴只和他對視一眼,一切盡在不言中。他可是把身家性命都交給她了,這種信任不用多言。
月兒則將她準備許多天的東西塞在他懷中,有小零食,有自製的衣襪。癟著嘴眼淚汪汪,感覺要是一碰,只怕就要出水了,李星洲捏了捏她可愛的臉蛋:「過兩天就回來。」
「嗯,王爺騙人.....」
「不會。」
「就是.....」
「......」
秋兒則緊緊抱住他,一言不發。
「不要在意別人的閒言閒語,如果有事,就叫人帶口信給我。」李星洲囑咐道。
秋兒點頭,抹了抹眼淚,然後道:「太行山往西地勢高,火槍燧石有時候可能會點不著火,王爺要小心些。」
李星洲點頭,揉揉她的小腦袋。
嚴申本來也只要吵著去的,但是他走了,沒人訓練新軍炮兵,所以將他留下。狄至則向他保證新軍訓練絕對不會拉下。
到了起芳,她只是一笑:「祝王爺馬到功成。」
「難得你會說句好話。」
「見這場面,小女子敢不說好話嗎。」她挑了挑下巴,看向眼中含淚的秋兒、月兒,詩語、阿嬌等人。
「哈哈哈,本王人緣好,可不像你。」
「呵呵,讓女人哭就叫人緣好嗎?看來南北果然不同,在南方,我們都叫人渣。」
「.......」李星洲無語,怎麼感覺她說得好像也對啊......
離別是短暫的,晨霧還未散盡,都頭一聲令下,兩百火槍手,兩個炮兵班,踩著整齊的步伐登上大船「天健號」,李星洲也一身青灰武裝,披著阿嬌和月兒的斗篷,在薄霧中上了船。
號子聲中,大船緩緩駛出渡口,案邊的人影也越來越小,李星洲依稀看到月兒最後忍不住撲進阿嬌的懷裡,想必哭得很傷心吧,案邊逐漸遠去,人影越來越小。
李星洲站在船頭,薄霧中衣襟結滿細密水珠。
今日北上,還真是前途未卜啊.......
江州亂局、黑山賊、幾代血仇.......所有的信息一股腦往腦子裡灌,讓他有頭昏腦漲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