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六百八、何為國賊?

  「我家主人讓在下給兩位貴客帶來好消息。」驛館小院,落葉鋪地,秋菊正好,一聲簡譜長衫,打扮得像普通先生一般的孫煥拱手道。

  劉旭連忙拱手作揖:「承蒙貴主上照顧,不知這次又給我們帶來什麼好消息?」

  一身漢人女子打扮的完顏盈歌跪坐一邊,學著漢人女子給兩人沏茶。

  她依舊看不起劉旭這個漢人,但......但如果沒有他在,自己完全應付不來這些事情,她開始有些理解父親為何讓他隨行,以劉旭為主事了。

  「這好消息絕對出乎兩位意料之外。」孫煥一笑,湊過來神秘兮兮小聲道:「我家主人知道,兩位所憂心者,無非平南王也!

  在下也知道平南王為天子恩賜,加鴻臚寺卿,奉聖命代我景國接待兩位金國貴賓,卻不思體面,多方刁難,實在可恨吶!」

  「哈哈,哈哈......」劉旭只是尷尬拱手賠笑,並未多說。

  一旁完顏盈歌心中不屑,她雖恨死那步步相逼的囂張平南王,可這孫煥,或者說他背後的景國太子,更是令她看不順眼的卑鄙小人......

  為私利爭鬥,骯髒齷齪,出賣家國,令人厭惡。雖然平南王也可惡,但在她心中,和這種厭惡是不同的,她說不出兩者差在那,總歸不同......

  話雖如此,完顏盈歌也努力不漏聲色,只是專心煮茶沏茶。

  劉旭說得對,沒有景國太子幫忙,他們鬥不過......鬥不過精明的平南王!

  既然這些漢人窩裡鬥,當然要好好利用。

  太子府事孫煥還在得意的說著話。

  「.....而如今平南王奉皇上之命,即將北上江州,年前只怕回不來了,這可是兩位的大好機會啊!」

  劉旭一聽,眼睛亮了起來:「大人此話當真!」

  「自然是真,我家主人說了,皇上聖旨已下,最遲本月中旬,平南王就會離開京城。」孫煥一臉笑意,自得的喝著茶:「到時平南王不在京中,鴻臚寺無人主事,豈不是貴客最好的機會?」

  劉旭深吸口氣,按捺心中激動,連忙拱手笑道:「哈哈,多謝大人告知,多謝大人告知!請稟告貴主上,我等不勝感激,我金國不勝感激,若以後事成,我大金國主定會重重報達貴主上。」

  「哈哈,貴客言重了,言重了。」孫煥高興的拱手回禮,然後站起來:「這話在下會轉達我家主人,兩位好意代我家主人謝過二位。」

  說著他又小聲躬身囑咐:「此事,兩位萬萬不可與外人道也,需要.....謹慎行事。平南王詭計多端,切不可讓他察覺啊。」

  「大人放下,我們省得,心中有數,現在不方便拜訪,可若以後有機會,定會親自登門拜謝貴主上。」劉旭客客氣氣的回應。

  「在下不宜久留,這便走了,兩位不用送。」孫煥說著拱手退出去,劉旭連忙起身,將其客客氣氣送到門口。

  一回頭,便見完顏盈歌不屑道:「卑鄙小人。」

  劉旭收起笑意,鄭重囑咐:「公主殿下,此事心中明了便好,切不可表露出來,我大金國這次可全要仰仗這孫煥和他背後的太子了,如果沒他相幫,公主覺得我們能應付得了那厲害的平南王嗎?」

  完顏盈歌猶豫一下,還是老實搖頭,那平南王陰險毒辣,咬住他們軟肋不放,步步緊逼,讓他們毫無還手之力,可惡至極。

  「所以,我們只能藉助太子,抓住這他們內鬥的機會,否則於我金國十分不利!」劉旭認真的說:「再者,大行不顧細謹,大禮不辭小讓,為我金國大業,沒有什麼是不能為之的。」

  完顏盈歌心中其實覺得劉旭說得在理,這麼多天下來,也佩服他如去他支撐著所有事務,待人接物,處理大小事,與太子周旋,與平南王相抗不讓。

  但下意識的,她還是開口便譏諷:「二叔說得不錯,你們這些漢人腸子都是彎彎道道的,心眼多而不實在......」

  劉旭一下愣住,隨即只是尷尬一笑:「公主只要記住我所言便是。」

  說著拱手作揖,也不理她,轉身上了閣樓。

  完顏盈歌反應過來,覺得自己說得過分,一時又拉不下臉來說道歉的話,一回神,劉旭已經上了二樓,心裡又是一堵,剎時懶得與他說話。

  .......

  望江樓頂樓,此處迴廊東西兩開,從中看去京中屋舍鱗次櫛比,層層疊疊,盡收眼底,不過由於王府聽雨樓、知月樓、知秋樓的緣故冷清許多。

  晏相一首詞還在,可人卻沒以前多了。

  「燕子來時新社,梨花落後清明.....晏相真是好大才啊!」太子說著高興的喝一杯,桌上美酒佳肴,琉璃寶杯,除去太子還坐著羽承安、魏國安、參勝、童冠、薛芳、張讓、方先生等人。

  四個緋服護衛帶刀守在樓口,尋常人不得上樓。

  「太子好雅興,好才情啊。」張讓連忙接上。

  「哈哈哈.....」太子一笑:「等下孫煥消息來了,說不定更有雅興!」

  眾人都大笑起來,唯有方先生面色不好,笑不出來。

  他本不想這樣的,這讓他又想起當初父親只因寫詞好過知府女婿,搶了風頭而被活活打死,又想起與他與親兄弟在當年吳王叛軍中反目。

  哥哥認為只有武力才能改變這個不堪世道,自下而上,全面的改變。

  他則認為要變世道,需要自上而下,如果他們有一個更好的皇帝呢?世道或許就可以變了,變得更好,所以他想方設法成為太子府幕僚,又引起太子注意,成為他信任的左膀右臂,因為太子就是將來的皇帝!

  可到如今他方才明白,世道根本不會變,太子和當初殺他們父親的知府,沒有半點不同。

  這些在坐的當朝大人物,也沒有半點不同......

  他們都一樣,太子、當朝副相、度支使、中書舍人、侍衛軍指揮使、兵部判部事.......哪個不是大名鼎鼎的人物,那個不是朝廷棟樑。

  呵呵,結果到頭來,這些人為了一己私利,為了打壓同僚,為了抑制後起之秀,為了手中大權,連江山社稷都能賣,和金國串通一氣危害本國還說得冠冕堂皇。

  方先生覺得胸中發堵,吃不下飯菜,用不了酒肉,這些人卻笑談舉杯,觥籌交錯,笑臉燦爛,他突然感覺胸口一陣翻江倒海,噁心,難受,想吐,便起身拜別,匆匆離席,離開這個令他作嘔的地方。

  太子和眾人並未註明在意。

  慢慢走出望江樓,他才好過些,心裡明白明白此次與金國商談的意義,若有能人去做,可能有機會藉此機會收回前朝失地,可如今......如今卻被自己人在背後捅了一刀刀,他不知該說什麼。

  什麼是國賊?若按這些官吏大夫義正言辭的說法,在坐的都是國賊!

  ......

  樓上酒宴繼續,不一會兒,滿面紅光的孫煥回來了,一上來便拱手道:「恭喜太子,賀喜太子,大事成矣!」

  「哈哈哈哈......」聽到這眾人相視一眼,異口同聲大笑起來,大家心知肚明。

  孫煥繼續道笑著討好道:「小人已將平南王即日北上的消息帶給金國使者,他們說會見機行事,還讓小人帶話來多謝太子殿下,說以後金國必有重謝!」

  「哈哈哈!」太子大笑三聲,隨即站起來意氣風發道:「好啊!好啊!如今江州之事那孽種已經忙得焦頭爛額,毫無應對之策,現在如果金國使者再度發難.....哈哈哈!」

  羽承安也點點頭,微微唸一口小酒,運籌帷幄般坐正笑道:「天子方加其為京北轉運使,則江州即亂;又加鴻臚寺少卿,則大事不成,呵呵,如此兩事相加,皇上便是再愛重平安王,也不能護著他了.......」

  張讓拱手,笑著恭維:「太子和羽相妙計果然高啊,實在是高!如此連環計策之下,平南王又能如何?再者如此一來,太子還有了金國這個外援,實在是妙啊!」

  「哈哈哈......來來來,我與諸位大人共飲次杯,以慶祝今日興事!」太子興奮大笑,興致滿滿的站起來舉杯高呼,眾人連忙跟著舉杯。

  一杯將軍釀下肚,雖是小杯,眾人臉色卻都微紅了。

  大家十分高興,唯有羽承安比較沉著,面帶笑意冷靜道:「諸位也不可高興得太早了,這事情不算全成。李星洲固然北上,可鴻臚寺中,還有少卿湯舟為,同知包拯把持。」

  說到這,他放下手中筷子:「湯舟為嘛,牆頭草,只要施以壓力好處,他就知退讓。」

  他皺眉:「不過包拯......這個包拯老夫沒聽說過,但聽說是李星洲親自舉薦,說不定有些本事......」

  「哼,區區一個鴻臚寺同知,吾自能對付!」太子不在乎的揮手。

  羽承安點頭,認真囑咐:「那此事便交給殿下應付。」

  太子也沒在意,只顧著高興的與眾人繼續飲酒。

  望江樓內,一片熱鬧,望江樓下,方先生呆呆立在街邊柳下,一時難以回神。

  他當初托朋友關係,成為太子府幕僚,又不斷努力,引起太子注意,無非有兩件事。

  一來為當初一同舉義事的摯友報仇,二來想扶持太子上位,一改天下世道。

  仇人有三個,一個已故的瀟王,一個隨大軍平亂的魏朝仁,一個就是親手鎮壓他們,殺他無數兄弟的冢道虞!

  起初他差點借太子之手殺了魏朝仁,可最終陰差陽錯之下卻奇蹟般安然無恙。

  而冢道虞,除非太子登基,否則根本沒機會。

  可不知為何,越是見多太子行徑處事,越是見多太子身邊的官員,他反而愈發佩服起戍衛關北十數年的魏朝仁,馳騁沙場一身剛直的瀟親王,還有叱吒風雲的冢道虞。

  他們明明都是仇敵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