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二十四、朝堂的明爭暗鬥(上)

  「父皇,兒臣認為這戰女真必敗無疑!

  十五萬對戰兩萬,還是遼國之精兵,勝負已分。」長春側殿裡,太子侃侃而談。

  屋外細水滴答作響,秋日細雨綿綿不斷,遠處青瓦紅牆的閣樓城垛,也籠上乳白輕柔薄霧,秋寒已不知不覺間悄然襲來,就算在這皇宮大殿中,也能清晰感受到,四角已經放上暖和的碳爐。

  側殿議事沒有上朝那麼嚴肅,人亦不多,不用都站著說話,各自分坐,大家你一言我一語,沒那麼拘謹,更偏向討論性質。

  太子繼續說著......

  「遼國這次可汗耶律朮烈,外加南北兩院大王傾巢而出,集結的都是精銳之師,特別彰德軍節度使韓德讓及其所部也在!」太子說出此人名字之時,周圍安靜了一會兒,

  李星洲好奇看著眾人反應,這韓德讓什麼人?心裡記下這名字。

  「如此一來,遼國儘是精兵,遼軍戰力如何,我景國是最明白的,如此悍勇精銳之軍士,又數倍於敵,所以兒臣以為女真人必敗無疑。」太子的話說得還算有些條理,讓在場好幾個大臣都默默點頭。

  見眾人點頭,他眉毛上揚,嘴角翹起,眼尾露出魚尾紋,繼續說:「故而兒臣認為此時我們當未雨綢繆,驅逐女真使者,與女真人斷絕來往!以免招惡遼國。

  我朝今年雖取得南方大勝,可國庫也十去其六七,需養精蓄銳。

  若這時遼國贏了女真,又因我們收留女真使者,興兵報復,大舉南下,於國於民都是不利。我景國自然不怕遼國,但也要看時候,如今正是新戰之後,疲敝之時,應儘量避免與遼國開戰。」

  太子話音落下,羽承安拱手笑呵呵道:「太子為國為民,深謀遠慮,真是社稷之福啊。」

  剎時間,也有三五人跟著誇讚,其中戶部使湯舟為誇得最多最肉麻,要不是皇帝瞪他,他估計沒完了。

  太子笑容滿面,拱手回應:「哪裡哪裡,諸位大人謬讚。」

  樞密副使溫道離也站起來誇讚太子兩句,然後說:「太子關於戰事之言實在一針見血,昨夜我們樞密院召集各房官員商議通宵,最終也覺得女真人贏不了此戰,太子卻有真知灼見,思慮深遠。」

  太子嘴角翹得更高了,溫道離卻話鋒一轉:「話雖如此,臣等卻不贊同驅逐女真使!

  因為女真此戰就算敗,身後還有遼陽府,占據東京道大片土地。

  且女真使也說,他們與高麗交好,即便戰敗,也不至於全盤覆末。臣覺得大可交好女真,必要時資以錢糧,讓其在東面牽制騷擾遼國,如此一來,關北局勢定會大大緩和,我們也有機會北上收復前朝失地。」

  他說出此話,也引來一部分人贊同。

  羽承安趕忙站起來,語氣嚴厲三分:「臣不贊同溫大人之言!

  聯女真固有好處,可若此舉招惡遼國,大軍南下該當如何?

  再者女真本就反遼,若敗後依舊能東山再起,則不管我們聯合還是不聯合,它自會反遼,何須為此畫蛇添足之舉而陷家國於危難之間!」

  溫道離也拱拱手,隨即寸步不讓的反駁:「若遼人敢來便讓他來又如何,遼人也不是第一次南下了,有何可怕!

  若不聯合女真,他們戰敗後孤立無援,心中懼怕投降遼人怎麼辦?豈不是又錯過一個大好時機,如此畏首畏尾,幽雲之地何時才能收回!如何對得開疆擴土的起列祖列宗!」

  羽承安立即接話:「國家安固,百姓安居樂業,德行教化暢行,此為國家興盛之根本!一味逞能好勝,跋扈亂武,好鬥失德,必會招致大禍臨頭!」

  溫道離雖作為樞密院二把手,脾氣比冢道虞好,此時也話趕話,脾氣上來了:「真是笑話!

  強敵環伺,如饑渴虎狼,恨不能食我景國之肉以充飢,飲我社稷之血以解渴,何來安固,如何安居?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酣睡!不除禍患,哪有家國安固!」

  「你!匹夫之言,強詞奪理!」

  「哼,迂腐之見,混淆視聽......」

  兩人你斥一句,我駁一句,慢慢說得面紅耳赤,火藥味越來越濃,旁邊大臣看出情況不對,可也插不上話。

  正位坐在四出頭官帽椅上的皇帝雙手抬手制止兩人爭吵。

  李星洲坐在皇帝右手邊,倒是聽得津津有味。

  古人吵架真是有意思,就連溫道離一個樞密院武人,說起話來也是條理清晰,文辭了得。

  羽承安更不用說,本就是副相,也是文人,說辭自然厲害。

  他們兩人的觀點李星洲覺得都有道理,這次就是太子也看出點門道,他看出景國國庫不足以支撐再一次大規模戰爭了。

  因為安蘇府叛亂,雖然被他解決,可期間調度部隊十幾萬,即便大多數沒打硬仗,消耗的輜重,糧食,軍餉就是一筆天文數字。

  再者最敗家的要數太子一下子葬送景國前後兩軍大小三百多艘戰船。

  三百多艘戰船,那可是景國十幾年的積蓄,李星洲的王府如今也只有四艘大船而已,太子一下子送了三百艘......

  對景國來說絕對是傷筋動骨的損失,因為這些船不只是戰鬥用,還有很大一部分用於輸送輜重,糧食。

  若以前與遼國交戰,補給可以走水路到江州,然後再北上,補給線大大縮短。

  現在這麼多船沒了,北方若真打起大仗,後勤補給只能走陸路,難度會翻倍,消耗的錢財和人力也會翻倍。

  不過太子也好,羽承安和溫道離也罷,他們的論述都是建立在一個前提之上,那就是女真人會敗。

  九成九的朝廷大臣,甚至民間都是這麼認為的,女真必敗,兩萬餘人,對上遼國可汗親自率領的精銳部隊十五萬,不可能取勝。

  李星洲心裡卻擔心不已......

  就在他神遊天外之時,隱約聽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一回頭,發現居然是身側的皇帝。

  「這孩子,怎麼走神了,朕想聽你說說此事,你是我朝悍將,南方平賊也全然靠你,朕決得或許你有什麼獨到見解。」皇上對著他開口。

  皇帝這麼說,眾人的目光都匯聚到他身上,二府首腦,三司首官,三衙統帥,六部判部事......

  李星洲見眾人全看著他,倒也不緊張,這種場面他見多了。

  只是不知該如何開口是好,總不能說我見過類似的歷史吧.....

  他卻忘記,自己其實只是個十六歲的孩子,這番從容在他看來沒什麼,在眾多大臣心裡,都忍不住高看,不愧是經歷大風大浪,立下赫赫戰功的皇孫。

  李星洲想了一下,開口道:「我倒覺得此戰.....女真大概率能贏。」

  這話一出,頓時小小的屋裡一片譁然。

  隨即許多人都撫須笑出來,特別於他對座的太子更是直接開口:「皇侄怕是頭暈了,遼國精銳和你打的散兵游勇可不同,都是以一當百的猛士,甲冑精良,弓刀齊備,從小開始培養。哪像那些亂賊,莊稼漢換身衣裳就上戰場,使的都是挖地的把式......」

  太子這話又引起一陣笑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