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百六十五、虎狼驚馬

  邳山之上,近日來每天都會多一些旗幟,那是從各族部趕來的上層貴族,春獵也隨著各個部族加入,越來越熱鬧,滿山旌旗駿馬,少年兒郎,美麗女子,歡樂的聲音環繞山間。

  時不時也有大人物會在晚上篝火舞蹈間高聲宣布將自家女兒許給誰誰誰,或是哪個小伙博得女孩芳心,私下向家中長輩提親,也會有一番考驗。

  不管哪種,熱鬧歡樂的氣氛都縈繞不散。

  雅里喜歡騎著她漂亮的雪白小母馬,每天歡快的穿梭山間,每年春獵都很好玩,可今年格外好玩,因為那香水的緣故,她所到之處,總是芬芳隨行,她站在那,頓時如在花林之中,很多人驚異不已,都叫她花仙公主,說她是仙人轉世,雅里更開心了。

  各個部族最有豪氣,最有英雄氣概的年輕小伙每天都圍著她團團轉,鞍前馬後的說好話,炫耀自己弓術、馬術、武技,有幾個確實不錯,威武雄壯,弓馬嫻熟,有英雄氣概。

  父皇也告訴她,若是見到喜歡的儘管說。

  雅里覺得和他們還有眾多姐妹一起打獵遊玩很快活,可也不太清楚到底什麼是喜歡。

  喜歡?如同她對那香水一般,即便晚上也想抱著小小的瓶子睡覺一樣的感覺麼?

  不過想到香水,她始終是有些不高興的。

  因為景國的商人傳回消息,據說那瀟親王的兒子平南王郡王不知是不是犯傻病,居然自己帶一千人馬去景國南方救他的小姑了。

  大家當時也只當消遣的奇聞異事來聽,都笑景國平南王不自量力。

  就連父皇和皇兄都說他死定了,因為據說景國的叛軍打敗了禁軍,景國禁軍年年換防北方,可是不用馬就能和大遼鐵騎僵持不下的兇悍軍隊。

  而且據說叛軍自立徐國,武士眾多,至於多少眾說紛紜。

  有些說有十幾萬,有些說有二三十萬,但也有去過景國見多識廣的人說景國安蘇府有幾十萬戶,少說也有五六十萬,當然也有人說他吹牛。

  但不管如何,那平南王應該是活不成了。

  皇兄私下說的時候覺得很佩服那平南王,因為他明知會死也不害怕。

  雅里不知道自己是何種心情,但總覺得有些不舒服,因為他要是死,以後這世上就沒有香水了......

  隨後又聽說那平南王原來只有十六歲,和她一樣的年紀!

  雅里心中震驚不已,之前她腦海中沒有個清晰的概念,可總覺得平南王不會這麼年輕來著,畢竟他做了呢麼多事,雖然大多都是傻事。

  隨後一想便也釋然,是啊,要不是年紀這么小,怎麼會這麼傻呢,白白去送死,雅里覺得自己比他聰明多了。

  是啊,真是傻,那是好幾十萬人啊,他就敢去.....

  想著想著,雅里心中一堵,拉了韁繩,乖巧的小母馬立即停下馬蹄,身後簇擁跟著的少年英雄、部族美女也都紛紛停下。

  她回頭問:「你們知道景人如何下葬嗎?」

  眾人盡皆呆立當場,沒想她會問如此怪異又不著邊際的問題,他們都是大遼人,只知遼國喪葬,哪會知景國的。

  在大遼,人死之後會置屍樹上,任由梟禽啄食,歷經三年,然後收屍而焚燒,焚骨時親友聚眾舉酒,一起祝禱:「冬日時,向陽食,若我射獵時,使我多得豬鹿。」

  至於景國,誰知道。

  這時魯王房族部的隨從女子道:「公主,我知道,景國人死便挖土覆埋,然後在上面立起石碑,刻上名字,每年祭拜。」

  「是嗎。」雅里又問:「若是屍體尋不到呢?」

  「便用生前衣物替代也可。」

  雅里不問了,點點頭騎馬繼續走著,身後眾人也開始重新說笑。

  馬兒輕快,道路曲折,不知為何,她覺得今日好沒趣味.......

  ......

  大營中,丁柄穿著不合身的山文鎧甲,昂首挺胸,得意騎馬來回巡視大營,但凡見不順眼或者見他不低頭的人便叫拉下去上幾十鞭。

  他現在是副廂指揮使,他是徐國真正的皇室,誰敢看不起他!

  以前爺爺看不起他這個孫子,丁毅看不起他這個堂哥,便是家中管事也對他這個主子愛理不理,現在沒人敢看不起他,沒人!

  他是實際的徐國皇室,是副廂指揮使,手握兵馬萬千,身份尊貴,誰敢看不起他就殺誰。即便丁毅也不敢動他,前兩天丁毅也不敢動他!

  想著想著,丁柄張狂的大笑起來。

  這幾天大批糧食、軍械都陸續從凜陽城中運過來,投石車,船子弩,攻城樓,軍令已下,明日一早便要開赴瀘州,決一死戰。

  到時瀘州人也會知道他是誰,他是大將軍,是親王,是徐國皇室!

  想著他大笑著策馬往外走,結果一不注意卻被迎面而來的人一驚,加之營地中地面泥濘,馬腳下打滑,將他重重摔下馬,華貴甲冑沾滿黑色污泥。

  丁柄怒不可遏,狼狽站起來便大叫:「皇衛何在,把他拖下去砍了!」

  他的親兵都被改叫皇衛,親兵上前,按住那驚慌的士兵,士兵大喊:「饒命,大人饒命,小人是營外斥候,有要事稟報知府大人!」

  「什麼要事?」丁柄問。

  「這.....」斥候猶豫一下:「回稟大人,軍機要事,知府大人交代只能獨稟他一人。」

  這話一出,丁柄肚子中的火氣一下子衝上來,瞬間憤怒達到極致。

  只告訴知府大人?

  丁毅,又是丁毅,什麼都是丁毅!為什麼總是丁毅,從小壓他一頭的是丁毅,父輩爺輩最愛的也是丁毅,天生奇才是丁毅,掌管大權的還是丁毅,結果這麼一個雜種,一個下人,賤人也只認丁毅!

  「砍了!把他拖下去砍了!」他紅著眼大聲下令。

  斥候被嚇傻,連忙哭喊著爭辯說是知府大人的命令,可他越是這麼說,丁柄心中火氣越大,根本不聽他分說,親兵將他拖到大營柵欄外,一會兒就沒了聲音。

  人殺了,丁柄卻越發覺得窩火,顧不得滿身污泥,騎上馬便怒氣沖沖向著營門外奔去,身後跟著上百親兵。

  遠處大營外正是黃昏,夕陽西下樹林黑得可怕,身後營地已經亮起數不清的火光,此時正是飯點,歇息吃飯的時候,眾多將士卸甲進食,整個大營中都是米和肉的香味,畢竟數萬人的伙食匯聚一處,隔著幾里都能聞到。

  大營前方,黑暗的樹林和天邊的夕陽連在一處,如同一張看不見底的血盆大口,仿佛要吞噬一切。

  盛怒之下,丁柄的馬越來越快,身後親兵都趕忙跟著怕他出事。

  突然,一大片鳥雀從遠處樹林中飛起,浩浩蕩蕩如黑壓壓的烏雲飄向天空,一下驚了丁柄的馬,馬兒揚蹄,慌亂的左右擺動。

  丁柄拉好幾次韁繩,可始馬兒還在慌亂,親兵也趁機跟上來,他大怒道:「什麼破馬!鳥都飛了你還驚什麼,有什麼好驚的,林中有鬼不成!」

  「大.....大人。」身邊的衛兵顫抖的拉拉他的衣袖,指向前方樹林。

  丁柄一抬頭便呆住了,他終於明白胯下的馬兒為何驚慌,它怕的根本不是那鳥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