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月22日,周三,陰雨。
山江公安南屵區分局刑偵支隊,地下一層,法醫室主任辦公室。
齊翌升職後,按理該挪到二樓技術大隊的隊長辦公室,但他在地下室待習慣了,懶得挪,反正他也兼職法醫室主任,待這兒也說得過去。
至於技術大隊的管理工作,他不怎麼過問,全權交給教導員兼痕檢室主任、物證鑑定所所長毛寧安,平時露露臉簽簽字當個吉祥物工具人,重心還是落在法醫工作上。
而這些日子,他在全力調查宋瑞美的下落,始終無果後,重心又轉移到了「烏鴉齊」和自己父親身上。
姜曉渝敲敲虛掩的辦公室門,便徑直推門而入:「翌哥,你要的資料。」
齊翌示意她直接把U盤插電腦上,又接過一疊紙制報告細細看,左手緩緩翻動,右手拿起筆寫寫畫畫——他手上繃帶已經拆了,只在手肘處留了個小巧的可活動支架,固定尚未完全癒合的骨頭,勉強可以做些輕負荷的工作。
手肘上的疤痕又粗又深,猙獰可怖,姜曉渝每次看到心裡都燃起團火,恨不得把曼溫妙集團全部幹掉。
可惜,那個集團是被搗毀的七七八八了,首惡曼溫妙卻始終沒落網,關於「阿嫲」的信息收集的也不多……
翻了幾分鐘,齊翌手忽然一頓,抬頭看向姜曉渝:「我爸還去鵬城打過工?我怎麼不知道?」
「具體我也不清楚,你二伯伯說的。」姜曉渝調整情緒,回憶羅尤勇給她做的匯報:「八二年的事,那時你還沒出生,你爸才高中畢業,時逢改開初期,他也沒心思繼續讀大學,想抓住機遇下海經商,去了剛被設為經濟特區的鵬城闖蕩。」
齊翌敲敲報告書:「然後呢?上邊怎麼沒寫?」
「因為更具體的你二伯也沒講。」姜曉渝說:「只知道他闖出了點名堂,在那待了七年,積攢了一筆積蓄,全部砸進去買了輛大貨車跑長途,跑了兩三年左右,你出生了,山江也成了直轄市,他就拖家帶口回到山江,在主城落腳,主跑山江、天府這條線。」
齊翌思索片刻,問:「他平時過年回家嗎?」
姜曉渝:「在鵬城闖蕩時,兩三年才回一次家,因為不方便,太遠了,綠皮火車要跑好幾天,票還很難買,之後自己買了輛大貨車,就每年都回家了。」
聽上去沒什麼問題。
齊翌又問:「結婚時呢?在哪結的?我又是在哪出生的?」
「這我就不清楚了……你等等,我給羅尤勇打個電話,讓他再問問。」
說著,她摸出手機給羅尤勇打過去。
齊翌嗯一聲,繼續翻閱。
總的來說,報告內容十分詳實,沒什麼疑點。但這恰恰是最大的問題,無緣無故的,老千會沒理由盯上他,還偏偏縮手縮腳的放不開,始終沒對他下殺手。
難道老千會的boss,是齊亞武闖蕩鵬城時認識的同生共死的兄弟?
下海做生意的,能遇到這麼好的朋友,這麼重感情?
他又打開U盤細細查看,上邊是姜曉渝收集到的信息,網上能查到的資料基本都在這了,特別詳細,連幾十年前的違章記錄都有,還查到了他曾經申辦的執照,下海經商時開的戶頭等等,也不知她怎麼搞到的。
甚至還有三份報案記錄,八二年花羊火車站被扒手摸了錢包,八九年在鵬城龍華汽車站被搶了錢。
第三次報案還獲得了見義勇為的表彰,同樣是在八九年鵬城,一夥砍手黨騎摩托斬斷了一站街女的手臂,搶走她手上的鐲子和戒指,齊亞武正好路過,起身飛踢zhua翻了摩托控制住搶匪後報警。
姜曉渝注意到齊翌在看這段,說:「翌哥,你正義感還真是遺傳的,那年頭砍手黨猖獗無比,你爸居然敢出手,著實不容易。」
齊翌若有所思:「相比於此,我覺得他能獲得表彰,事後還沒被人報復,這點更不容易。」
「噢?」姜曉渝微楞:「什麼意思?」
「那時候的基層很爛。你以為砍手黨為什麼能這麼猖獗?」
姜曉渝愣住,她從沒想過這方向:「做生意還能攢到錢買大貨,人脈應該還是有的吧?可能他暗地裡和背後的團伙達成了協議?明面上獲得表彰,暗地裡他賠款道歉,事情就此揭過?」 <div class="txtad"><script>loadAdv(10,0);</script>
「有可能……你再細細查查吧。」
姜曉渝有些為難:「時間過去太久,當時網際網路也不發達,才剛剛起步,估計查不到什麼東西。」
「盡力就好。」
「行,我試試吧。」
齊翌繼續琢磨推敲這份報告,沒發現其他異樣。
這時,羅尤勇回了電話,齊亞武和宋瑞美是在老家結婚扯證的,90年,婚後不久宋瑞美就懷了孕,齊亞武抽空回老家打了准生證,次年齊翌出生,又過了約莫大半年,一家三口回山江主城落腳,宋瑞美在山江主城的醫院結紮,之後回老家開計劃生育證明。
齊翌一指屏幕:「這些信息,上邊怎麼沒有?」
姜曉渝:「這些信息很多都沒聯網,就算聯了很多省市的信息也不互通,我只能查到些碎片化的東西。」
也是,姜曉渝能查到這些已經很不容易了,很多信息光憑網絡手段是查不到的,估計暗暗動用了點她爹的關係。
齊翌也沒為難她:「行,我知道了,你先回……」
話沒說完,桌上的對講機忽然響起,姬承鵬說在濱江路發現一具腐屍,請技術隊派人和他們共同趕去現場。
「又有案子了……」
和平時不同,齊翌聽到案子竟皺起眉頭,並不太想去,他現在的注意力完全落到了老千會和曼溫妙集團頭上。
但本職工作也不能丟,他掙扎兩三秒,便關掉文檔拔出U盤收好,看向曉渝:「一起?」
姜曉渝連連點頭。 <div class="txtad"><script>loadAdv(10,0);</script>
齊翌便抓起對講機走出辦公室,同時警務通響起,毛寧安問他派人的事,他讓毛寧安看著安排就好。
來到辦公樓大門口,他看到了拄著拐兒的老池。
「你不好好養傷,去湊什麼熱鬧?」
老池拍拍腿,小心翼翼地說:「早就好的七七八八了,拄拐是為了扮豬吃老虎,打敵人一個措手不及。」
「吹吧你就,骨頭斷了哪能好這麼快。」齊翌翻白眼:「好好歇著,徹底養好了再考慮出外勤的事兒。」
「別啊,」老池拉住他:「這一個月我都快憋死了,你曉得我的,內勤的活我是真干不來。」
齊翌:「自信點,外勤你也干不來,最多只能充人頭。」
老池:……
怎麼辦,好想打人。
幾句話的功夫,刑警們集合完畢,王支隊到場,掃了齊翌和老池一眼,眉頭微擰。
這倆傷員又不安分!
內卷惹人厭惡,但卷到這種程度就已完全是兩個世界的人,什麼厭惡都沒了,反倒讓隊裡其他刑警欽佩不已,尤其齊翌,卷歸卷,不爭不搶,高調做事低調做人,刑警們都覺得他是真的有信仰。
王支隊也樂意豎個典型。
問題是齊翌還是個問題民警,不講規矩,屢立奇功的同時也屢屢挨批,讓他頭疼不已。
算了,這倆都有手有腳的,管不住,由得他們吧! <div class="txtad"><script>loadAdv(10,0);</script>
哼一聲,王支隊快步走下大樓前的台階,領著刑警們趕往現場。
……
濱江路與通江路交匯處,再往前走兩百多米,翻下高高的江堤,便是現場。
嚴格來說,現場還要再沿著裸露出的江灘和怪石往江心走個幾十米,這兒僅僅只是拉起了警戒線。
江堤上的台階站了不少人,有圍觀的群眾,也有記者。
王支隊沒理他們,帶著刑警穿過人群,越過警戒線。現場民警很快迎上來,打聲招呼後,轉身在前邊帶路:「這邊走,屍體就在前面。」
「現場什麼情況?誰發現的屍體?」
「釣魚佬。」
「嗯?」王支隊臉色古怪,又是釣魚佬?這群人真就除了魚以外什麼都能釣起來?
「你詳細說說!」
派出所民警說:「好的。報案人是個短視頻up主,今兒打算直播釣魚,覺得這一片是個好地方,但留了點垃圾,所以他釣魚前打算先收拾收拾,按他的說法,釣魚歸釣魚,不能破壞環境,看到垃圾都要帶走,順便譴責一下。」
老池:「這三觀倒挺正。」
「確實。就在收垃圾的時候,他看到石頭邊有張網,還散發著惡臭,以為是有人違規捕魚把網丟這兒了,導致網裡的魚大面積死亡,當時就把鏡頭轉過來,一邊罵罵咧咧一邊托觀看直播的粉絲幫忙舉報,結果他把網從水裡拉起來一看才發現,裡邊纏著的是一具腐屍!」
說著,他們走到屍體邊上,一三十出頭的壯年男子蹲在邊上抽菸,臉上寫滿了晦氣。
「就是他報的案。」 <div class="txtad"><script>loadAdv(10,0);</script>
他踩滅菸頭,拿紙包著收進口袋,站起身說:「警官。」
他把事情經過仔細說了一遍,又抱怨因為腐屍導致自己直播間和帳號都被超管封了,希望刑警能幫他開個證明,他好去要個說法,至少把帳號解禁了。
王支隊了解完情況後,沒第一時間給承諾,只讓他等會跟著去支隊一趟,又問:「死者你認識嗎?」
「那肯定不認識,我也沒細看,發現是屍體以後我就撒手了,網又落回了水裡,打電話報警以後,警察也讓我別動,免得把現場破壞了,之後就一直留在這裡等你們。」
說完,他捏住鼻子吐槽了句真臭。
齊翌左右觀察,目光掃了一圈後落到那截露在江灘的漁網上。
網很新,沒有明顯的磨損痕跡。
老池眼裡沒這些細節,嘟嘟噥噥的說:「有沒有一種可能,這人游野泳,不小心撞到網上被纏住了,活活淹死。」
「別急著下結論。」齊翌收回目光,又看看地上的痕跡。
昨晚下了場中雨,地面有些泥濘濕滑,除了他們留下的足跡之外,就只有一組足跡,估計是報案人留的。如果是殺人拋屍,拋屍時間明顯在昨天之前,痕跡已被雨水破壞。
這是個壞消息,挺糟糕。
齊翌又看向報案人:「拍照片沒有?」
報案人別過頭看著江心,臉色有些不自然:「發臭腐爛的屍體,看了都要做噩夢,有什麼好拍的?」
不直接回答,而是回之以反問,往往表示心虛,何況他還這個表現,齊翌當即伸手:「手機給我。」
「嘿你這人,手機是我個人財產,裡邊的東西涉及到我個人的隱私,沒理由給你看吧?」 <div class="txtad"><script>loadAdv(10,0);</script>
「現場民警有權直接盤查。」齊翌語氣平淡:「更何況,你還想不想我們出證明信幫你解封帳號了?」
這下打中了他軟肋,不情不願的把手機掏出來,解鎖後遞給齊翌。
他果然拍了照片,不少,但都離的比較遠,角度也不好,估計是太臭了,加上屍體腐敗程度太高過於恐怖,沒敢靠太近。
單從照片看不出太多細節,只能確定屍體已經被泡漲,皮膚皺縮,胸腹及面部膨大形成腐敗巨人觀,部分裸露在外的皮膚有明顯啃噬痕跡,露出森然白骨。
「最近一兩個月溫度都比較低,日平均氣溫在十三四度左右,江水平均溫度十一二度,要形成腐敗巨人觀起碼要一星期以上……」
得出結論,他把手機還給報案人。
報案人愣住:「照片不用刪嗎?」
「哦,差點忘了,謝謝提醒。」齊翌再次伸手。
他一副吃了屎的表情把手機遞給齊翌,齊翌接過,但依然沒刪照片:「我知道你肯定有辦法把照片弄回來,我就不折騰了,但提醒你一聲,自己看看就算,千萬別發網上。」
「好好好。」他忙把手機收回。
「再問你幾個問題。」
「你說。」
「你經常來這裡釣魚?」
「沒有,像我這樣的up主很少固定點位釣的,都是打一槍換一個地方,除非特別極品的釣位或者很火的地方,才會重複釣重複拍,這裡還是我第三次來,第一次是前天,來江邊找合適的釣位,順便做直播前的準備,第二次是昨天,也是在做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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