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她是我的妾

  文晚晚辭別小燕往家裡走,還沒到門前,先看見院門開著,裡面傳來一個上了年紀的女人聲音:「……你叫什麼名字?打哪兒搬來的?就你一個人嗎?我怎麼聽說新搬來的鄰居是個年輕姑娘?」

  這聲音,並不是王婆的,誰在裡頭?文晚晚不覺放慢了步子,先不進門,只探頭看了一眼。

  葉淮站在院裡,繃著臉一言不發,邊上一個五六十歲、頭髮花白的女人手裡提著個油紙包,臉上的神色有些訕訕的:「我家住在前面路口,咱們是鄰居,我姓吳,我聽說新搬來了鄰居,所以過來看看,沒別的意思。」

  葉淮滿心不耐煩。他生平最不喜歡跟人打交道,尤其吳氏一上來就問東問西的,盡打聽他的私事,他的性子,怎麼能忍耐?當下便甩開她,獨自走去檐下站著。

  吳氏捏著手裡的油紙包,臊得一張臉通紅。她家住在附近,兒子死後媳婦改嫁了,平日裡孤苦伶仃的,最喜歡跟人說說話,所以一聽說搬來了新鄰居,連忙趕過來打招呼,沒想到從進門到現在,葉淮一句話也不說,現在更是甩下她走了,她看出葉淮根本不想搭理她,難堪到了極點。

  文晚晚在外頭只看了一眼,就將裡面的情形猜了個七七八八。都是鄰居,更何況吳氏一看就沒什麼惡意,只不過上了年紀的人愛絮叨,這個南舟,未免太不近人情。她忙走進院裡,向吳氏親親熱熱說道:「吳嬸子好,我才剛搬來,正說這兩天去各處鄰居家拜訪呢,倒勞煩您老人家先來了,快請屋裡坐。」

  她說著話,上前挽住吳氏的胳膊就往屋裡讓,又向葉淮說道:「你去燒點水給吳嬸子沏茶。」

  葉淮再沒想到她居然又敢使喚自己,怔了一下之後,方才冷冷說道:「我燒水?那要你做什麼?」

  吳氏見他臉色難看,忙向文晚晚說道:「我家裡還有事,這就要走了,不用燒水,你們都別忙了。」

  她見文晚晚與葉淮年紀相當,又都是罕見的漂亮人物,私心裡便猜測他們是夫妻,眼見葉淮不高興,她生怕文晚晚因為她得罪了丈夫,就把油紙包往文晚晚手裡一塞,道:「這是我自己做的糍粑,帶一包給你嘗嘗,我家就在路口,白牆灰瓦那家,得了空千萬去我家坐坐,好孩子,我先走了啊。」

  她說著話,急急忙忙往外走,文晚晚見留她不住,連忙進屋裡拿了一包花生酥追了出去,葉淮站在檐下,忽聽吳氏在門外問道:「你們是兩口子?」

  跟著是文晚晚的聲音:「不是。」

  怎麼能說不是?非但要說是,而且,還要鬧得人盡皆知,讓她再想偷偷跑掉也不可能。葉淮眉梢一挑,三兩步追過去,站在門檻之內,向吳氏說道:「我跟她不是夫妻。」

  文晚晚回過頭來,正迎上葉淮意味深長的目光,他看著她,慢慢地,又補了一句:「她是別人送給我的妾。」

  妾?文晚晚怔了一下,身後已經傳來一個幸災樂禍的聲音:「喲,鬧了半天,原來是個小老婆!」

  文晚晚忙回頭看時,就見王婆滿臉是笑地拍著巴掌,一陣風地跑了:「小老婆,哈,居然是個小老婆!」

  文晚晚聽郭張氏說過,王婆除了撒潑放賴之外,最是個長舌頭愛傳閒話的,大約再過一會兒,附近的人家都要知道,新搬來的鄰居,是個做妾的了。文晚晚抿著唇,抬眼看向葉淮,怎麼也想不透,他究竟用意何在。

  吳氏見情形古怪,連忙低聲告別,飛快地走了。

  四周安靜下來,葉淮依舊站在門內,神色淡漠。

  文晚晚慢慢走進去,抬頭看著葉淮:「為什麼說我是妾?」

  從昨天他突然出現,文晚晚就在思忖,如果有人問起他們是什麼關係時,應該怎麼說。若說非親非故,那麼孤男寡女住在一起,反而更容易招人注意,可若說有關係,該說什麼才好?

  她思來想去始終沒能拿定主意,正打算回來跟他商量商量,沒想到他竟然當著眾人,公然說她是妾。

  葉淮垂目看著她,淡淡說道:「以你的身份,難道還想做妻?」

  哪怕只是作假,但,葉淮妻子的名頭,也不是隨便什麼人都能用的,尤其是她這種,皇帝不要的女人,朝廷派來的奸細。

  文晚晚怒到極點,反而笑了起來,嘲諷地問道:「怎麼,看你的模樣,倒像是我占了你的便宜似的?」

  葉淮眉梢一挑,沒有否認。他無妻無妾,身邊連個通房丫頭都沒有,這還是他頭一次對外宣稱自己有女人,也算是便宜了她。

  文晚晚見他竟是默認的模樣,越發氣得想笑,咚一聲甩上大門,徑直越過葉淮,三兩步進了屋。

  以前她怎麼不曾發現,這人這麼可厭?

  不過,想要用這法子折辱她,或者達成什麼不可告人的目的,他也算看錯了人。

  這一整天文晚晚都待在房裡打絡子,看看日色西斜,門外傳來葉淮的聲音:「出來做飯。」

  做飯?呵,虧他好大的臉面。

  文晚晚慢條斯理地把打好的絡子分好類包好,跟著又去收拾絲線,咚一聲,門被踢開了,葉淮負手站在門外,沉著臉道:「我餓了,去做飯。」

  「正好,」文晚晚嫣然一笑,把幾包絡子都裝進了包袱,「我也餓了。」

  跟著提起包袱,走出了房門。

  葉淮只道她要去廚房,哪知她頭也不回地一直往外走,抬腳邁出了大門。

  「你去哪兒?」葉淮追出來問道。

  「我?」文晚晚一腳站在門裡,一腳站在門外,回頭向他一笑,「去吃飯。」

  她不等他開口,轉身出門,步履輕快地走了。

  葉淮頓時黑了臉。

  他早飯沒吃,午飯也沒吃,此時飢腸轆轆,可又不想去外面的飯鋪子裡吃那些難吃的飯菜,所以才開口讓她做飯,誰知這該死的女人,竟敢拋下他走了。

  等揪出她身後的人,一定將她碎屍萬段!

  文晚晚來到牙行,迎眼看見郭三正坐著大堂里對帳,忙含笑叫了聲:「郭三哥。」

  郭三抬頭看見是她,臉上的神色就有些惋惜,文晚晚明白了,不消說,必定是王婆,已經把閒話傳到郭三兩口子耳朵里了。

  這個王婆,牙都沒剩下幾個了,舌頭倒還真利索。文晚晚只當不知道,笑著向郭三問道:「三哥,嫂子在家嗎?」

  「在呢,在後頭給孩子餵奶,」郭三起身打起了帘子,「你自己進去吧,我先把手頭的帳對完。」

  文晚晚謝過郭三,提著絡子走去裡間,郭張氏正抱著剛滿周歲的兒子餵奶,看見她時忙要站起來,口中說道:「好妹子,我正要去找你呢!」

  她起得猛了,只覺得肩膀被孩子墜得咯噔一下,扎心似的疼,不由得哎喲了一聲。

  文晚晚連忙放下絡子,上前扶著她坐下,順手就在她肩上按了幾下,郭張氏一邊叫疼,一邊說道:「好妹子,王婆到處說你是給人做小老婆的,還說你跟不三不四的男人住在一處,我氣不過跟她吵了一架,那老婆子這會子又去別處嚼舌頭了!」

  「嫂子,你忍著點疼,這裡有一處不對,我要用點力氣才能疏通。」文晚晚說著,手摸到了經絡上,用力按了下去。

  「疼,疼!」郭張氏倒吸著涼氣叫了起來。

  「疼過就能鬆快點了,再有嫂子以後最好時常活動活動肩膀胳膊,孩子一天大似一天,總得抱來抱去的,身體吃不消。」文晚晚幫著郭張氏把孩子換到另一邊胳膊抱著,道,「其實王婆說的,也不全是瞎話,我那裡,現在的確有個男人。」

  「啊?」郭張氏驚訝地扭回頭看她,「誰?」

  「說來話長,」文晚晚繼續給她按著,嘆了口氣,「那人是個無賴,他見我父母雙亡,無依無靠的,就逼著我給他做妾,我被他糾纏得沒了辦法,所以才到淮浦找我大伯做主,誰知大伯沒找到,他竟然又追了過來,賴在我那裡不走,剛好又碰見王婆,竟信了他的胡說八道,到外面敗壞我的名聲……」

  「簡直沒王法了!」郭張氏不等她說完,忽一下站起身來,拉住她就往外走,「走,現在就去找他,嫂子給你做主!」

  「嫂子別急,」文晚晚攔住她,「那種無賴,咱們犯不上跟他對嘴對舌的吵,我已經有了對付他的法子,嫂子幫我個忙就行。」

  「什麼忙?」郭張氏道,「嫂子一定幫你!」

  文晚晚拿過包袱,取出一包絡子交給郭張氏:「嫂子,這一包是給你的,做的粗糙,你別嫌棄,留著給侄兒玩吧。」

  跟著又拿出兩包:「這兩包呢,小的那包給李捕頭,答謝他幫我找活做,大的那包是衙門裡的活計,都麻煩嫂子轉交給李捕頭,也請嫂子順便把我被糾纏的事告訴他。」

  「你是想讓李捕頭幫你?」郭張氏贊道,「這個主意好,李捕頭只要肯替你出頭,管他什麼無賴都能給收拾了!對了,那無賴叫什麼名字?」

  「南舟,」文晚晚抬眉一笑,「淮南的南,孤舟的舟。」

  既然你挑釁在先,那就別怪我以牙還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