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你餵我就吃

  薛令儀直到最後一刻才匆忙趕來,其他受訊問的人都已經被帶走,唯有林疏影留在院裡,等待受刑,可林氏牢牢護在她身前,嘶啞著聲音喝令行刑的人退下,兩方僵持之時,葉淮只攬著文晚晚在邊上冷眼瞧著,一言不發。

  薛令儀匆匆上前,撲通一聲跪倒在林氏面前,含淚說道:「兒媳不孝,讓母親受驚了!」

  「你怎麼這時候才來!」林氏的聲音有些哽咽,伸手去拉她起身,「你快跟二郎說說,一百個板子打下去,哪裡還有命來!影兒就算千錯萬錯,也罪不至此,只不過幾個丫鬟吐了一場罷了,文氏沒事,二郎也沒事,怎麼能下這個毒手!」

  葉淮臉上露出一抹嘲諷的笑,依舊沒有說話。

  薛令儀的聲音低而沉穩:「母親息怒,規矩法度擺在這裡,王爺也沒有法子,求母親體諒體諒王爺的難處吧!」

  林氏萬萬沒有想到薛令儀非但不肯替林疏影求情,反而要她體諒葉淮,一口氣噎在喉頭,半天也喘不過氣來,只是用力捂住心口,臉色煞白。

  「母親!」薛令儀見她情形不對,連忙跪走兩步,抬起身子去攙扶她,「你千萬別生氣,要是為這個傷了身子,兒媳就罪該萬死了!」

  林氏見她直到這時還是絕口不提求情的事,失望憤怒中突然覺得眼前一黑,暈倒在她懷中。

  「母親!」薛令儀長呼一聲,立刻吩咐道,「快去請裴大夫,太妃暈倒了!」

  林嬤嬤再顧不得別的,撒腿就往門房裡跑著叫人,原本等著行刑的人也不敢再上前,只站在邊上忐忑不安地看著葉淮。

  林疏影趁機掙脫出來,撲通一聲跪倒在林氏身邊,哭著叫她:「姑媽,姑媽你醒醒!」

  「王爺,」薛令儀跪坐在地上,扶著林氏含淚說道,「母親上了年紀,受不得氣惱,就算有天大的事,也暫時往後面放一放,等母親看過病再說吧。」

  「此事不了,太妃也不得安生。」葉淮鬆開文晚晚,上前幫她攙扶著林氏往屋裡走,吩咐道,「帶林疏影下去行刑!」

  「二弟,」薛令儀放軟了聲音,「疏影妹妹雖然一直在府中照顧母親,但到底不是這府里的人,我以為不宜按著府中的法度來處置,須得按著國法來辦。」

  葉淮看著她,淡淡一笑:「看來嫂嫂已經查過了國法,依著國法,又該怎麼處置?」

  薛令儀垂著眼皮,道:「投毒未遂,依著國法,當杖責二十,逐出本州。」

  葉淮面無表情地說道:「嫂嫂費心了。」

  薛令儀嘆口氣,沒有分辯。

  林氏求到她頭上,她就算再不想插手,也知道自己決不可能置身事外,思來想去,唯有這一計可行,起碼先保住林疏影的性命,否則那一百板子打下來,肯定是活不成了。

  薛令儀低聲道:「二弟,投鼠忌器,如果真出了什麼事,母親這輩子都不會安心的。」

  葉淮眸色深深,許久,慢慢點頭道:「好,就依國法處置。」

  林疏影跪在地上,將一字一句都聽在耳朵里,煞白著臉說道:「王爺,我自知罪孽深重,只求王爺開恩,容我受罰之後留下伺候太妃,等太妃痊癒之後再離開淮路州。」

  她充滿期望地看著葉淮,卻見他神色淡然,毫不遲疑地說道:「不行。」

  林疏影絕望地坐倒在地,耳邊聽見葉淮冷淡的聲音:「帶出去,杖責二十,立刻逐出淮路州。」

  兩刻鐘後,林氏悠悠醒轉。

  抬眼一看,薛令儀正坐在身前為她敷熱手巾,葉淮站在不遠處,負手看著門外,神色冷肅。

  林氏掙扎著想要起身,問道:「影兒呢?」

  薛令儀低聲道:「二弟依著國法,杖責二十,方才已經命人送出王府了。」

  林氏先是鬆了一口氣,跟著又著急起來:「她單單弱弱一個人,怎麼經得起二十個板子?傷的怎麼樣了?你們把她送去哪裡了?回林家嗎?」

  「不,」葉淮走過來幾步,站在床前看著她,「我已經命人通知舅舅,送林疏影回武鄉縣。」

  武鄉縣,是林氏的祖籍,如今那裡雖然還有林家的老宅和一些族人,但地方十分偏僻,比起淮路州這種繁華地方根本是天上地下,林氏急了,喘著氣說道:「快叫她回來!你打也打了,怎麼還是不肯放過她!」

  「我不會接她回來。」葉淮淡淡說道,「快要打仗了,府中不能留著後患。」

  林氏頓時怔住了,半晌才追問道:「打仗?打什麼仗?」

  「這幾天就有準信兒了。」葉淮道。舊時光整理

  他走到門前站著,不再說話,林氏知道他不會改主意,可又怎麼能任由他算了?一顆心像在滾油鍋里煎熬一樣,不覺痛哭起來。

  府門外,一輛小車趁著夜色往城門口駛去,迎面一輛小轎急急走來,裴勉騎馬護送著裴郁春往王府門前趕,看見車上鎮南王府的徽標時,裴勉拍馬過來問道:「可是王府過來催促家祖的嗎?」

  車邊押送的侍衛認得他,忙道:「裴長史。」

  後面的話侍衛卻不知道該怎麼回,便猶豫著沒吭聲,林疏影在車裡聽見了,強忍著疼痛蜷縮成一團,生怕被裴勉看見這恥辱的一幕,下一息,車門被推開了一條縫,裴勉的面容出現在眼前,眼中透著憐憫,低聲道:「林姑娘。」

  林疏影羞恥到了極點,立刻捂住臉,拼命往角落裡縮,不肯讓他看見。

  可裴勉一眼就看出來,她受了脊仗,而且下手不輕。她頭髮蓬亂,臉色青白,捂住臉的兩隻手抖得不成樣子,若不是素日裡的臉面撐著,只怕當場就要哭出聲音。

  裴勉的公署就在王府,這幾天府中的動靜他影影綽綽也聽說了些,只是沒想到,葉淮居然真的命人給她行刑,此時見她失魂落魄,不免問道:「姑娘是要回林府嗎?」

  林疏影只是不做聲。

  裴勉嘆了口氣,輕輕地關上了車門。

  車子飛快地走遠了,裴勉拍馬追上前面的裴郁春的轎子,心神不寧。待到進府時,裴郁春趕著去給林氏診治,裴勉走到葉淮跟前,低聲道:「王爺,剛收到京中傳來的信息,皇帝昨天下詔向王爺問罪,並傳諭沿江州縣,若是王爺收到詔書後沒有進京請罪,就立刻興兵討伐,詔書還在路上,大約一兩天後就能收到。」

  葉淮淡淡道:「他要打,那便打。」

  「洞夷兵這幾天也在集結,有六千步兵已經先行趕往玉興關。」裴勉道,「另有小股散兵近來一直騷擾南境,淮南衛所的一座糧倉也遭到襲擊,所幸黃將軍及時帥兵趕到,殺退敵寇。」

  玉興關是洞夷境內距離淮南邊境最近的一座關隘,黃森率領的淮南衛所兵就在附近屯住,衛所的軍屯距離玉興關一百多里地,糧倉之類也大多設在附近,最是緊要的所在。

  葉淮皺了眉,問道:「最近的糧倉離玉興關也有一百多里地,洞夷兵是怎麼摸進來的?」

  「黃將軍正在查,不過南境多山嶺河流,要想徹底清查只怕不是一朝一夕的事。」裴勉道,「王爺的身體可曾大安了?軍務緊急,是否召集眾人,商議一下對策?」

  「那就傳令下去,明日一早進府議事。」葉淮看了眼正在裡間守著林氏的薛令儀,問道,「之前交代你辦的事,有眉目了嗎?」

  「沒發現任何可疑的地方。」裴勉的聲音越發低了,「是否還要繼續查?」

  「繼續盯著,」葉淮沉吟著說道,「放消息出去,就說我要公布遺詔。」

  裡間傳來裴郁春的說話聲,林氏已經診完脈了,葉淮正要過去詢問,忽聽裴勉說道:「王爺,屬下來的時候碰見了送林姑娘的車子,看那方向,似乎不是往林家去的。」

  「去武鄉縣。」葉淮抬步往裡走。

  裴勉吃了一驚,連忙追上來,道:「武鄉緊挨著淮水,萬一兩邊交戰,立時就在戰火之下,只怕住不得。」

  葉淮瞥他一眼,道:「百姓住得,她為什麼住不得?」

  他不再理會,邁步走進裡間,裴勉縱然還有許多話也只得暫時打住,回想著方才匆匆一瞥間林疏影淒涼的模樣,心中七上八下,始終不能安定。

  文晚晚等到亥正時分,才看見葉淮回來,連忙迎出去問道:「怎麼樣了?」

  「沒大礙。」葉淮挽住她往屋裡坐,輕聲道,「你在做什麼呢?」

  「熬了點青菜菌子粥,」文晚晚仰起臉看著他,「再吃點吧?熬了大半夜,你白天吃的太少,肯定支撐不住精神。」

  葉淮看著她,一縷柔情慢慢漾起在眸中,轉眼間滿心裡都是暖融融的,輕聲在她耳邊說道:「你餵我就吃。」

  「你呀。」文晚晚笑著揪了揪他的耳朵,可也沒有反對。

  砂鍋煲著濃稠的粥,菌子撕成細細的絲縷,和著切碎的青菜,白是白綠是綠,顏色清爽,香氣撲鼻,文晚晚盛了一小碗出來,舀了一勺放在嘴邊輕輕吹了吹,又用嘴唇抿了一下,覺得不熱了,正要餵葉淮時,他已經低下頭,薄唇微張,就著她剛剛吃過的地方,一口咽了下去。

  鮮甜的滋味在舌尖散開,葉淮含著笑問她:「怎麼做的?這樣鮮。」

  「用熬了幾個時辰的豬骨和母雞、火腿打底,濾了渣子後用來熬粥,鮮味都在湯里呢。」文晚晚又舀了一勺送到他嘴邊,道,「你口味清淡,這樣有點肉味又看不見肉的,我想著也許你還願意吃點。」

  葉淮抿了一半,把剩下的一半送到她嘴邊,道:「只要是你做的,我都願意吃。」

  「真的?」文晚晚笑起來,低頭吃了,又舀起一勺,「那麼以後我每頓飯都給你做,你可得好好吃。」

  「嗯。」葉淮心滿意足,攬住她的腰把她放在膝上,輕輕一吻,「以後每頓飯,咱們都在一起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