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小騙子

  林氏賜下的丫鬟全都被安排住在西廂房,一邊是剛砌好的灶,抹的泥灰還沒幹,散發著一股子讓人不太舒服的灰漿氣味,另一邊是四個如花似玉,擠在一間臥房裡住著的美貌丫鬟,萬安怎麼也想不透葉淮要做什麼,夜裡服侍他洗腳時,忍不住問道:「王爺,四個人住一間屋,是不是太擠了點?再說都是太妃賜下來的人,這麼安排,太妃會不會心裡不快?」

  葉淮繃著臉不說話,半晌忽地從盆里抽出腳,抬腿就往裡屋文晚晚的臥房走,還沒到跟前,先沉聲吩咐道:「小燕出去!」

  萬安連忙提起鞋拿起擦腳布跟在後面追,嘴裡直喊:「王爺,腳還沒擦呢,好歹穿上鞋吧!」

  小燕是被文晚晚叫過來值夜的,這會子正幫著文晚晚梳頭,突然被葉淮一聲呵斥,嚇得一個哆嗦,連忙從鏡子裡去看文晚晚,見文晚晚垂著眼皮沒發話,小燕便也不肯走,只低著頭不做聲。

  葉淮見她明擺著是不準備聽他的話,越發心裡不痛快了,也不再嚇唬她,只靠著門框,濕著兩隻腳站在地上瞧著文晚晚,沉聲道:「讓她出去,以後這屋裡除了你我,誰也不許進來!」

  從收下那幾個丫鬟以後他就等著文晚晚來問,誰知左等右等,直等到吃完晚飯,直等到她洗漱完睡下,還是半個字也不曾問他。

  這是要忍了,還是根本不在乎?

  葉淮覺得,從以往的經驗來看,她並不是受了委屈一聲不吭的人,那麼,多半就是不在乎。

  這就讓他不能忍了。

  他想,自從遇見她之後,就一直是他追著她推著她往前走,從前她失憶時如此,如今她想起來了,還是如此。

  她對他的親近並不很抗拒,但也許只是無法抗拒,逆來順受,他想,她要是真的在乎他,哪怕只有那麼一丁點兒在乎,她就不會對他收下那些美貌丫鬟毫無反應,可他等了這麼久,她居然真的毫無反應。

  說到底,她根本就不在乎他。

  葉淮死死地盯著文晚晚,心中翻江倒海,一時猜疑著,一時又替她想出各種理由來解釋,久久也不能釋懷。

  卻見她終於回了頭,第一句話並不是跟他說的:「小燕,你今晚回你房裡睡吧,不用值夜了。」*

  小燕低低地應了一聲,看看她又看看葉淮,這才放下梳子,一步三回頭地出了門。

  葉淮靠著門框,壓不住地直冒火氣:「好好的叫她來值什麼夜?我就睡在你邊上,你還有什麼不放心的,專一把她叫過來值夜?」

  文晚晚瞧他一眼,抿嘴一笑,轉過了頭。

  「王爺,快擦擦腳,地上涼,當心別受了風寒!」萬安追了過來,一疊聲地在邊上勸說。

  葉淮也不看他,只道:「出去!」

  「哎呀我的祖宗,」萬安一屈膝蹲坐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拿住他一隻腳,「這都八月中了,地上多涼,你這樣子怎麼行?稍微抬抬腳,奴才給你擦乾了穿上鞋。」

  「出去!」葉淮又道。

  「王爺,」萬安眼巴巴地看完他,又去看文晚晚,「文姑娘。」

  「交給我吧,」文晚晚笑了一下,向他說道,「你自己忙去吧。」

  「哎!」萬安聽見這聲音,簡直像是危難中聽見了綸音佛語一般,連忙一溜小跑到她跟前,又不敢直接把布和鞋給她,趕緊用自己的帕子掏出來包住,放在旁邊的妝凳上,彎腰向她打了一躬,「文姑娘真是救苦救難的觀世音菩薩,我們這位爺就交給你了!」

  葉淮不由得冷哼一聲:「萬安,你說什麼?」

  「沒什麼,沒什麼。」萬安東西一放好,打著哈哈一道煙地跑了,順道還把外面伺候的人也都帶走,關上了大門。

  屋裡頓時安靜下來,文晚晚拿梳子慢慢地梳著頭髮,轉回身看著葉淮,嗤的一笑:「好端端的,又鬧什麼脾氣?」

  她並不是不知道他為什麼惱怒,只是那件事,她自己也拿不準到底是在意還是不在意,也只能這麼拖著,可他到底不肯繞過去,非要逼著她說清楚。

  葉淮本來是滿心的火氣,被她這麼一笑,直接消去了大半,抬步走到妝檯跟前,彎了腰兩隻手捧住她的臉,低聲道:「我鬧什麼,你難道不知道?」

  「我怎麼會知道?」文晚晚笑著在他手心裡搖頭,試圖矇混過去,「你的心思九曲十八彎的,難猜得很。」

  「只怕不是猜不到,」葉淮低著頭,要去吻她,「是不想猜吧?」

  也不是不想猜,是不知道自己應該怎麼做。文晚晚伸手擋住葉淮的嘴唇,笑道:「好端端的,非要人猜來猜去的做什麼?快去擦了腳穿上鞋吧,天氣一天涼似一天,明兒又是中秋,萬一你傷風受涼,又要合府都不安生了。」

  葉淮聽她說的關切,心裡熨帖了許多,拿開她的手往唇上吻了一下,道:「哪裡就至於傷風了?」

  他的唇弄得她心裡痒痒的,文晚晚想要快些哄好他,混過這個話題,便湊過去在他嘴唇上蹭了一下,道:「你濕著兩隻腳到處亂跑,把我屋裡踩的滿地都是髒腳印,聽話,快點擦擦腳穿上鞋去,別弄得生病了。」

  葉淮心裡一跳,重重地吻住了她。

  滿腔的歡喜滿溢著,像插了翅膀似的,爭著搶著往外跑。這是她頭一次,對他這麼主動,雖然只是嘴唇蹭了蹭嘴唇,已經足夠他欣喜若狂。

  文晚晚這才察覺到自己的失算,連忙推開了他,嗔道:「別鬧了,人家正在梳頭呢,被你鬧得到現在都沒梳好。」

  「我給你梳。」葉淮一彎腰把她抱在懷裡,跟著在椅子上坐下,拿過了她手裡的梳子。

  他的懷抱微微涼,卻很踏實,文晚晚習慣性的向他肩頭靠了靠,跟著卻是一驚,她已經這麼習慣他的親昵了嗎?也就怪不得,她竟然一直拿不定主意,到底該不該在意那些女人。

  「怎麼了,又走神?」葉淮給她梳著頭,在她頰上一吻。

  文晚晚一把搶過他手裡的梳子,勉強一笑:「你快去擦腳穿鞋吧,我可不想你生病。」

  葉淮一伸腳,把妝凳上的擦腳布勾下來,踩在地上胡亂蹭了兩把,道:「好了。」

  「哎,你可真是,」文晚晚見他這麼敷衍,頓時忘了心事,伸手撿起擦腳布往他手裡塞,道,「好好擦。」

  葉淮連忙躲,皺著鼻子說道:「髒兮兮的,你拿那個做什麼?」

  文晚晚後知後覺地想到,他原是最怕髒的,忍不住笑了起來:「你這人!你自己的擦腳布,你還嫌髒?」

  「那也髒,」葉淮拍了下她的手腕,把布拍到了地上,「你也別摸。」

  滿心的陰霾消散殆盡,文晚晚吃吃地笑著,伸著那隻拿過布的手作勢要往他臉上摸:「這下我可知道你怕什麼了,你以後最好別惹我,要是惹惱了我,我就拿髒手摸你!」

  葉淮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咬著牙看著她,忽地問道:「為什麼一直不問我?」

  文晚晚臉上的笑消失了,下意識地別過臉,低聲道:「問什麼?」

  下一息,身子一輕,葉淮打橫抱起了她:「你自己知道!」

  他抱著她往外走,到淨房裡的檀木水盆架跟前站著,撩了水給她洗著手,一雙丹鳳眼只是緊緊盯著她,觀察著她的神色。

  文晚晚心裡咚咚亂跳,明知道躲不過,可還是想躲,便伸出胳膊勾住他的脖子,輕聲說道:「我不知道,好了,別鬧了,趕緊收拾好睡吧!」

  葉淮心想她肯定是知道的,可她偏偏不肯說,肯定是不在乎。

  可若是她不在乎,那就不該這麼摟著他的脖子,更不該像方才那樣,蹭他的嘴唇。葉淮死死盯著她,直到她不自在地轉過臉去,這才悶聲說道:「為什麼不問問我,為什麼要收下了那些女人?」

  他到底還是問出來了。文晚晚一時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半晌才低聲道:「那你說說看,我憑什麼來問你?」

  她的手濕濕的,搭在他脖子上,弄得他的後頸也濕了一點兒,葉淮微微眯了眼,伸手捏住她的下巴,逼著她轉過臉來看他:「就憑你是我的女人。」

  文晚晚忽地有些想笑,索性便真的笑了起來,一抬眼看著他,道:「王府里那麼多丫鬟美人,不都是你的女人嗎?」

  葉淮突然聽出了其中淡淡的酸意。

  原來,她並不是不在乎。

  甜味從心底里冒出來,變成了笑容在眼睛裡,很快又蔓延到兩頰,到唇邊,不一會兒整個人都飄了起來,像踩在雲朵里:「你在吃醋?」

  「胡說八道!」文晚晚飛快地別過臉,「我哪有!」

  「你可真是,」葉淮一低頭含住了她的嘴唇,舌尖擦著邊緣,來來回回舔著吮著,「小騙子。」

  一點酥酥麻麻的感覺迅速從唇上蔓延到心頭,那種讓她不安又讓她戒備的感覺席捲了周身,文晚晚猛地推開他,從他懷裡跳下來,急急說道:「別鬧!」

  她折身往屋裡跑,他很快追上來,赤腳踏在地上,發出奇怪的聲響,文晚晚心驚肉跳。

  比他當初吻她,比他昨夜裡與她同床共枕,更讓她覺得害怕。

  她極力想跑得更快點,但他很快捉住了她,攔腰將她抱起,低低在她耳朵邊上說道:「跑什麼?」

  「沒跑什麼。」文晚晚心慌意亂,又努力想要顯得鎮定,「別鬧了,深更半夜的,該睡了。」

  「怕什麼?」葉淮把她往床上一丟,自己也坐了下來,「夜還長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