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太妃

  林氏一聲令下,門外立刻走來兩名侍衛,向文晚晚走去。

  林疏影緊跟著走進來,嘴巴張了張,似乎想對林氏說點什麼,可到底什麼也沒說出口。

  文晚晚有些緊張,還有些疑惑。她雖然從葉淮之前的叮囑里猜到林氏可能會為難她,只是沒想到,才一見面,竟然如此劍拔弩張。

  侍衛快步走近,到文晚晚跟前時,葉淮微眯著鳳眸,淡淡地看了他們一眼。

  兩個侍衛心中一凜,立刻退後幾步,低了頭再不敢有任何動作。

  林氏便知道他們是害怕葉淮,越發動怒,立刻又道:「拿下文氏!」

  「太妃,」葉淮冷冷地開了口,「動我的人之前,是不是該問問我答不答應?」

  這是他進門後說的第一句話,林氏怔了一下,再開口時,聲音繃得緊緊的,臉色也有點發白:「你如今,竟是連一聲母親都不肯叫了嗎?」

  葉淮笑了笑,沒有作聲。

  文晚晚越來越疑惑,他們母子之間,怎麼會是這種幾乎是敵人的情形?難道,他們並不是親生母子?

  她很快否定了這個想法,因為葉淮與林氏的容貌生得太相似了,同樣的薄面薄唇,同樣眼尾上翹的丹鳳眼,甚至連身上那股子生人勿近的冷淡氣質都出奇的相似,若說他們不是母子,根本沒有可能。

  算來葉淮離家已經一個多月,就算他不是性情外露的人,乍然見到母親,也不該是這麼充滿了敵意,他們母子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

  「母親,」一個略有些沙啞的女子聲音從內堂中響起,跟著一個素衣烏髮的女子慢慢走出來,向林氏說道,「二弟剛剛回來,旅途勞累,況且已經夜深,要麼讓他先回房歇著,有什麼事情母親明天再說?」

  文晚晚從她的話里,猜出了這女子的身份。前任鎮南王妃薛令儀,葉朔的結髮妻子,葉淮的大嫂。

  她來淮南之前,皇后曾命人向她講解過鎮南王府的大致情形,如今她記憶恢復不少,想起來了大半。

  當年三皇子葉梵奉旨征伐洞夷,卻因為皇帝突然駕崩,滯留淮南,最終繼位的大皇子曾一連頒下九道聖旨催促葉梵回京奔喪,但葉梵並沒有回去,反而就此拋下留在京中的皇子妃和女兒,在淮南另外娶了兩房妻子,一個是淮南本地士族裴家之女,另一個,則是洞夷人首領的女兒。

  葉淮的父親葉鈞正,是裴氏所出,之前到過淮浦的葉景濂,是洞夷女所出。

  至於薛氏,則是跟隨葉梵從京中來的舊臣,據說葉鈞正當年原本定的是娶薛家女,後面卻突然改主意娶了小官吏家庭出身的林氏,令薛家大失所望,所以當葉朔到了婚娶的年齡時,便由祖母裴氏做主,娶了薛家的嫡女薛令儀,隱隱有些踐行當年舊約的意思。

  文晚晚不動聲色地打量著薛令儀,她一身素淨的衣裳,雖然並不曾穿孝,但任何花色裝飾都沒有,頭上也只插著兩支銀釵,顯然還在給葉朔服喪,衣飾雖然簡單,但通身那種沉穩大氣的態度,卻要比林疏影,甚至比此時明顯有些沉不住氣的林氏,更像是王府的女主人。

  果然是世家出身,氣度不凡。

  葉淮很快鬆開文晚晚的手,向著薛令儀行了一禮,道:「見過大嫂。」

  文晚晚又是一驚。他對林氏那樣冷淡,進門到如今非但不曾行禮,連聲母親都不曾叫過,對著薛令儀,竟然這樣恭敬?

  沒等她想清楚,葉淮一扯她的袖子,低聲道:「你也上前去見見大嫂。」

  竟然讓她跟著他,管薛令儀叫大嫂。文晚晚猶豫了一下,還沒來得及上前,林氏已經叱道:「她算什麼身份?大嫂兩個字,也是她配叫的?」

  「她的身份麼,」葉淮看著林氏,終於開口叫了一聲母親,「母親,她是我的女人,她不跟著我叫大嫂,還能怎麼叫?」

  在場幾人的臉色頓時都有些微妙。

  林疏影臉上**辣的,喉頭哽住了。頭一次追去淮浦時,葉淮就曾這麼對她說過,當時她還覺得葉淮大概是為了給她難堪特意這麼說的,但此後一樁樁一件件,無不證實葉淮對文晚晚的確與眾不同,林疏影想到自己的處境,想到今後在鎮南王府很可能無處容身,眼淚怎麼也忍不住,卻又知道絕不能當眾失態,只能極力忍住。

  薛令儀也十分意外。葉淮離家之後一直與文晚晚在一起的消息她早就聽說過,但這些年葉淮從沒有在女色上有過任何表示,她只當是傳言誇張,如今見他如此維護文晚晚,才知道傳言竟是真的。

  林氏臉色煞白,先看了眼林疏影,又看了眼文晚晚,聲音里就帶了怒氣:「糊塗!她是什麼人?皇帝派來的細作,朝廷安插的眼線,這種女人,怎麼能進王府的大門!」

  「王府是我的王府,」葉淮慢慢說道,「我說能進,她便能進。」

  「你!」林氏大怒,「簡直無法無天!」

  葉淮微哂一下,沒有說話。

  「姑媽,」林疏影見林氏生氣得身子都有些顫抖,連忙走到近前輕輕給她拍著背順氣,低聲道,「裴大夫說過,不能生氣,怒傷肝,乃是大忌。」

  林氏慢慢地吐著氣,臉色緩和了一些,抬眼看向葉淮:「你別以為我一直待在王府,就不清楚這女人的底細!她非但是細作,而且跟皇帝不清不楚的,皇帝為了她甚至還追到淮浦,你被女色迷惑,沖昏了頭腦,居然在淮浦貿然動手,你父親、你大哥花費了那麼多心血在淮南布下了棋子,你竟為了這個女人毀於一旦!胡銓他原本很有希望……」

  「母親,」薛令儀看了眼文晚晚,低聲打斷了林氏的話,「這些話,還是等二弟歇一歇,到時候找個時間再慢慢商議吧。」

  文晚晚聽出來了,她們在防備著她。大約淮北的官場裡,還有葉淮的人,這些事,卻是不能讓她知道的。

  葉淮很快握住她的手,輕輕攥了一下,文晚晚心想,大約他是以示安慰,讓她不要多心。

  林氏把這話聽進去了,沒再多說,林疏影見情形有些緩和,忙上前說道:「姑媽,表哥忙著趕回來見您,還沒有用飯,是不是先讓廚房傳膳?」

  「再等等吧,」林氏看了眼葉淮,「你的藥已經煎好了,你先吃藥,過兩炷香再傳膳。」

  葉淮耳朵里聽見吃藥兩個字,原本就有些不快的心緒一下子惡劣起來,咧嘴一笑,慢慢說道:「這藥,太妃一向藏得嚴實,兒子怎麼敢吃?還是繼續藏著吧,兒子一時半會兒,大約還死不了。」

  他話一說完,立刻拉著文晚晚向外走去,身後傳來林氏氣咻咻的叫聲:「葉淮,你站住!」

  葉淮笑了下,步子反而走得更快了,轉眼間便出了正院,向前院他的住處走去。

  女眷們向來都是住在內院的,萬安見情形不對,連忙一溜小跑跟上來,低聲問道:「王爺,要安排文局正住哪裡?」

  「跟我住,」葉淮到,「把她的行李送去我院裡。」

  「南舟,」文晚晚連忙說道,「我跟小燕一起住吧。」

  「不行。」葉淮一口拒絕,「我早說過,在這府中,你要片刻不離地跟著我,哪兒也不能去。」

  正房裡。

  林氏胳膊支在椅子扶手上,托住了額頭,一臉疲憊:「你們看看他,他如今,竟然半點兒也不把我放在眼裡,養兒養兒,養到最後,竟然養成了仇人,為著個不三不四的女人,居然這樣對我……」

  林疏影低聲安慰道:「表哥大概是趕路累了,況且他病還沒好,難免有點脾氣,等吃了藥睡一覺,明天肯定就好了。」

  她口中安慰著林氏,自己心裡卻也不信,葉淮是個一條道走到黑的脾氣,他既然當眾認下文晚晚,自然是非她不可,那麼她這個准王妃,又該何去何從?

  說話時丫鬟送來了煎好的藥,林氏接過來看看,向林疏影說道:「影兒,你送過去給二郎吧。」

  林疏影苦笑著搖了搖頭,道:「只怕表哥不想見我。」

  林氏想了想,看向了薛令儀:「那就你過去一趟吧,好好勸勸二郎,你的話,大約他還聽些。」

  薛令儀走後,林氏帶著林疏影進了內室,嘆了口氣:「影兒,先前我怕你委屈,並不准二郎收用侍妾,如今看來,倒是誤了你了。二郎他從沒近過女色,所以才會受了文氏的勾引,一頭扎進去,影兒,你是大家子的姑娘,不好跟那種女人爭,我想著,不行的話就給他尋幾房美貌的妾室,有了新人,他大約也就把那個文氏丟開手了。」

  原來,竟不是多了一個文晚晚,竟是還要多更多人。林疏影心中酸苦,許久才澀澀地說道:「我都聽姑媽的。」

  「我如今最怕的,就是二郎他像他爹爹一樣,認準了一個,把其他的女人都不放在眼裡了。」林氏滿腹心事,一時沒留意林疏影的神色,自顧嘆著氣說道,「若是別人也就罷了,可那個文氏,她是皇帝的細作,無論如何都不行!二郎的爹爹和大哥都是朝廷害死的,就連二郎他自己也……」

  林疏影吃了一驚,脫口說道:「姑媽,你是說姑父和大表哥的死跟朝廷有關?可他們不是病逝的嗎?」

  林氏這才意識到說漏了嘴,忙含糊著掩飾道:「不是,我是說朝廷一向對咱們鎮南王府不懷好意,就連他們病著時,朝廷也還是千方百計想下黑手。」

  「姑媽,」林疏影滿腹疑惑,忍不住追問道,「你方才還說了二表哥,他怎麼了?」

  「沒什麼,」林氏岔開了話題,「影兒,你放心,只要我還有一口氣在,那個文氏,就休想進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