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青的馬車在雲仙坊門口還未停穩,柯公子的人便小跑著迎上來,替墨青撩開了馬車上的帘子。
雲安瞪了那小廝一眼,才慢吞吞地扶著墨青從馬車上下來。
「墨小爺快跟我進去吧,我家公子急的都快瘋了!」
雲安剛想說什麼,被墨青一個眼神壓了下去。
「出了府門,說話做事都要小心,萬不可莽撞。來日惹下禍事,我可不替你收拾。」
墨青的聲音還是有些氣弱,但仍帶著幾絲威嚴。
雲安點點頭,扶著他朝雲仙坊內走去。
在小廝的帶領下,他們繞過好幾處水榭廊亭,才走到琉璃姑娘住的地方。
雲安在心中暗自驚嘆,往日只聽旁人說這雲仙坊內景致特別,整個青靈城內可媲美的府院都屈指可數。
眼看這一路走來,先不說這各處建築無一重複,就連小徑旁邊的花草也極為罕見,院中至少有二三十僕從在侍弄這些花草。
這一路上見到的丫鬟小廝,也都個個標緻有禮,定是被認真調教過的。
「就是這裡了,墨小爺請進。」小廝側過身微微伏了下身。
聽到說話聲,裡間的柯展急匆匆地來到門前,看到來人是墨青無疑,拉起他就朝琉璃的臥床邊走去。
「你快看看她這臉是怎麼回事,不過喝了幾杯酒,她的臉突然疼痛難忍,像是被人撕扯一般。」
看柯展焦急的神情,剛才那小廝說的不錯,他看上去確實快瘋了。
墨青垂眼望去,躺在床上的琉璃正捂著臉,如蛇一般扭動著身子,看上去十分痛苦。
「琉璃,你且讓墨兄看一看你臉上的傷口。」柯展走到床邊坐下,輕輕安撫著床上的人。
聽聞墨青來了,琉璃緩緩將手從臉上拿開,只露出已經紅腫的半張面孔。
她面頰的兩側微微有些翹起,像是快要掉下的面具一般。
看到琉璃的臉,墨青心中也是一驚。
莫說是在他手中,就算是把墨家所有繪過皮的妖加起來,都未曾出現過這樣的狀況。
「琉璃姑娘近日,可曾用過不同尋常的胭脂?或是在吃食上有了變化?」墨青面色凝重。
琉璃沉思了片刻,捂著半邊臉輕輕搖了搖頭。
「我一直按墨小爺說的,日日用新鮮泉水護理這張新皮。今日只與柯公子飲了幾杯桃花釀,也未曾吃過酒菜。」
聽罷琉璃的話,墨青將目光投向了堂中那圓桌上的白色瓷酒壺。
柯展注意到他的目光,「可是這酒有什麼問題?」
墨青沒有答話,走到桌前拿起酒壺,掀開上面的蓋子湊在鼻下聞了聞。
「這酒我也喝了不少,沒覺出與往日有什麼不同。」柯展也跟了過來,端起那半杯酒嗅了嗅。
屋子裡的人都陷入沉默,只剩下琉璃若有若無的低吟聲,提醒著眾人她的痛苦還未消失。
「琉璃姑娘有人找你——」
一道清透的嗓音傳來,墨青和柯展都將抬起頭看著門口。
是柳靈兒,還是那個冒冒失失的性子,人還未到聲音就先到了。
「琉璃姑娘病了,眼下還不能見客。」琉璃的貼身丫鬟雲苓小跑過來,攔住了要衝進去的柳靈兒。
「畫師竟然也在?」不過她很快就想起此行的目的,又將視線移回了雲苓身上。
「是花娘叫我來的,說是有位重要的客人,今日非要見琉璃姑娘不可。」
花娘便是這雲仙坊的老闆,雖已年近四十,卻因為保養得當,看上去也不過三十左右,嫵媚的不可方物。
「哪位客人?」雲苓面上有些不悅。
她先前已經遣人去知會過花娘琉璃姑娘生病的事,花娘不派人去尋醫師也罷了,怎的還催著姑娘去見客?
「琉璃姐姐當真病得厲害?」柳靈兒探著頭朝裡面張望,卻被雲苓用身子擋住。
「你這打雜的丫頭,打聽這麼多做什麼?你還沒告訴我,到底來的是何等重要的客人。」
「聽說,是個姓——」柳靈兒撓了撓頭,絞盡腦汁地想了一番,終於想起了客人的身份。「是位姓荀的大人!」
「荀通天那個畜生?」柯展脫口而出。
這人他認得,在府衙內也是出了名的浪蕩。
要不是他那遠在京師的丞相舅父,他怕是沒機會混上通判這個官職。
「讓那個畜生滾出雲仙坊,就說是我柯展說的!你照原話回稟,無需多慮!」
柳靈兒用手指揉搓著一角衣料,被柯展這突然的一嗓子嚇得不輕。
難怪這差事誰都不想來辦,推來推去推到了她的身上,感情這裡還藏了個活閻王。
看柳靈兒遲遲未動身,柯展拍桌而起,雙眼已經通紅。「還不去回話,在這等著領罰?」
墨青將手攥成拳頭,用拳口擋住嘴咳了幾聲。
「你且去告訴花娘,琉璃姑娘不慎吃錯了東西,臉上生了不少膿瘡,怕驚到荀大人,還請他改日再來。」
「可這荀大人說,他是沖琉璃姐姐的舞藝而來,就算姑娘不願見面,隔著紗帳一舞即可。」
墨青皺起眉,覺得這事有些奇怪。
聽這荀大人的話,似乎早就知道琉璃的臉無法示人,早就有了讓她不能搪塞的說辭。
他和柯展交換了個眼神,柯展便立刻會意,問柳靈兒這荀大人是幾時來的。
柳靈兒摸了摸下巴,眼珠子轉了幾圈後回柯展,「大概是柯公子進雲仙坊後不久,荀大人就去前廳找花娘了。」
這便對了。荀通天這明顯是來者不善,自然也不真是為了觀琉璃一舞而來。
他就是要逼琉璃現身。
「罷了,這荀大人的手段我也不是不知,莫讓花娘為難了。」琉璃扶著床準備起身,卻被柯展輕輕按住。
「別急,」柯展放緩語調溫柔地看著琉璃,「這事我去處理,你安心歇著。墨青,你先在這裡看顧著,我去去就來。」
「我和你一起去。」墨青伸出手攔住他,「麻煩靈兒姑娘先去回話,告訴荀大人我今日恰在坊中,稍後想同他一敘。」
柯展臉上的驚訝之色難掩,往日墨青可是從來不見這些官場上的人。
他沒有多言,看向墨青的眼神中儘是感激。
包房內的荀通天等的極不耐煩,大罵著摔了不少東西。
花娘在門外聽得心驚膽戰,臉上卻未露出一絲懼意。
她怕的不是荀通天,而是荀通天背後的人。
這雲仙坊中一半女子為妖,在城中並不是什麼秘密。若是有人想追究,這一坊的女子她都保不住。
所以她在厭惡荀通天,卻也只能好聲好氣地伺候著,從不敢得罪。
柳靈兒急匆匆地跑來,花娘頓時將滿腹的怨氣轉到了這小丫鬟身上。
「你怎麼去這麼久,人呢?」花娘知道她請不來琉璃,但柯公子在這,自然就不會袖手旁觀。
果然,柯展的身影從拐角出現,不過他身後還跟了一個面色有些蒼白的公子。
「柯公子,這位是?」其實她已猜出幾分。
往日只聽坊內的妖說,這墨家公子墨青一畫難求,雖然身形消瘦面帶病態,卻還是難掩身上的清朗之姿。
「在下墨青。」
「久聞墨公子盛名,今日一見果然不凡。」花娘用欣賞的目光上下打量著。
「荀通天可在這裡面?」柯展話剛出口,裡面就傳來了動靜。
「何人這麼大膽,竟敢直呼我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