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0章 神通可肉白骨,卻救不了人心
此時雖算不上寒冬臘月,但也是陰雨綿綿,他們現在所在乃是南方,氣候一到風吹來那就是刮骨的鋼刀。
一群乞兒,衣不蔽體,身軀殘疾,在寒風中瑟瑟發抖。
那副麻木的模樣,讓孫九碑不忍。
「師兄,救救他們吧。」
也不用孫九碑多說,宋印比他反應還快,伸手一拂,黃風席捲在這些乞兒身上,讓他們面色一陣舒緩。
幾欲鑽進他們骨髓的陰冷寒風,在這一刻變得暖洋洋的。
一個孩童眼眸開始打顫,似乎是想打個哈欠,但是嘴巴張到一半,臉色就扭曲了一下,似乎是牽扯到了某種疼痛。
「不能睡!」
缺了雙手的小女孩瞳孔一縮,對著他大叫:「不要睡覺,會死掉的!」
那孩童驚了一下,連忙撐大他的眼皮,在那嘟囔著:「不睡,不睡」
「小姑娘,你家裡人呢?」宋印這時問道。
小女孩朝他瞅了一眼,只是磕頭,明明沒了雙手,但那腰脊卻是異常用力,磕了幾下頭,居然硬生生直起了身子。
一個五六歲的孩子,能做到這地步,似乎是習慣這樣了.
「大爺,行行好,賞點吧,賞點吧.」女孩也不答宋印的話,只是在那說著。
宋印盯著她一陣,讓這女孩有些無措,身軀往下,就要繼續磕。
一股風拂起,讓她的身軀僵在那,那軀體怎麼都彎不下去。
宋印一揮袖子,一些饅頭干餅夾雜著幾碗水出現在地上。
不顧這些人越來越大和驚異的眼睛,宋印再次一拂袖,那在他們身上的黃風再次一卷,形成實質,圍繞著他們的身軀。
「呀」
小女孩下意識叫了一聲,臉色漲紅開,只見她的手臂斷處開始長出肉芽,在黃風蘊養之下,迅速的糾纏螺旋,化為兩條細小白嫩的胳膊。
手長出來了!
斷了腳的,腿腳也重新長出,那身軀扭如麻花沒了四肢的,更是軀體舒展,四肢長齊,變成了完好的人。
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那眼神從驚愕轉為喜悅,而後化為濃濃的驚恐。
「不能長,不能長!!」
小女孩宛如發瘋一般的,兩隻手互相扯著自己的胳膊,似乎想要把這新長的胳膊給拽下來。
其他小孩也是滿臉驚恐,有的死命拍打自己的腿,那個原先身軀扭如麻花的,更是哇的一下哭了出來。
「大仙,我知道伱是大仙,求求您,讓我們恢復原樣吧,求求您了!」小女孩臉色煞白,想要對著宋印磕頭,但是這奇怪的風就是讓她磕不下去。
「明明身軀恢復了,有什麼不好的?」孫九碑忍不住問道。
「不行的,不行的!」
小女孩很堅強,只是紅著眼眶,低頭呢喃著:「變好了就討不到錢了」
宋印瞳孔一縮,深深看了她一眼,一雙眼如電一般在周圍掃射。
「九碑!」
「在!」
「把人帶過來!」
「啊?」
孫九碑一愣,但很快就反應過來,銀雲一起,朝著後面飛過去。
不過多時,他拎著近氣多出氣少的一名邪道重新降落,將人給扔到地上。
那邪道在地上蠕動一陣,好半晌才喘出口氣,抬頭一見宋印,立馬冷汗直流,「大,大仙.不是饒我性命嗎?」
他乃是此地邪道赤龍院的院主,一名八階的鍊氣士。
被宋印收拾一頓後,比誰都乖,本來以為逃得一命,還沒喘口氣呢,就被孫九碑給捉過來了。
宋印瞥了他一眼,道:「不是他算了,也沒差,我來問你,你知道這些人是被誰看管的嗎?」
赤龍院主朝著這群孩童看了眼,點了點頭,「這孩童我知道,是采生派放下來的。」
若說成人乞丐,他肯定不知道,但是一群孩童乞丐,他是知道的。
采生派會放孩童到各地去乞討,算是北高國的特色了。
只要是孩童乞丐,必然是采生派的手筆。
不過這赤龍院主也有疑惑,那采生派所做,其孩童必然是有殘缺,為何這群孩童完好無損?
采生派.
宋印下意識握緊拳頭,「不是邪道,是看管這群孩子的人!」
那赤龍院主搖搖頭,他是真不知道。
「師兄,不是他嗎?」孫九碑疑問道。
宋印搖搖頭,「不是他,甚至不是邪道,我之法眼沒發現邪道,可這些孩童所在,必然是凡人看管!」
若是二師弟在,一定會明白他要的是誰。
這金仙門,還是二師弟腦袋活絡一點.
「師兄,我再去找!」孫九碑說著就要行動。
「不用.」
宋印深吸口氣,胸腹起伏之下,猛然大吼出聲:「出來!!」
一團白氣從宋印身周往天上衝去,其聲更如雷霆炸響,惶惶之勢吼得人喘不過氣,那赤龍院主在這一喝之下,眼睛一翻,居然直接暈厥過去。
砰!!
不遠處的一棟房屋裡,一個人從虛掩的木門中跌落出,連滾帶爬的跑到這一邊,瘋狂的朝著宋印磕頭。
「大仙饒命,大仙饒命啊!」
他匍匐在地上的身軀抖的如篩子,這大冷天的,他本在家烤火吃肉,等著那群殘疾討錢回來,只是不知怎地,這一聲喝讓他心神巨顫,下意識的,他自己就滾出來了。
聞聽此言,宋印的眼瞳更有火在燒,他咬著牙,幾乎從牙縫裡迸出話語來:「你是采生派之人?」
那凡人聞言,強忍著身軀抖動,抬頭諂笑:
「是,不,不是,大仙,是采生派的大仙們委託我來這座城,來照看這些孩子。」
這時候,凡人才回頭望去,這一看便發出了一聲輕咦。
這些人怎麼好了?
見到這人看過來,小女孩身子立馬一抖,露出驚恐之色,連番搖頭:「叔叔,不是我,不是我,我沒想手好的,沒想的」
肉白骨生軀體什麼的,雖然令人震驚,但也並非沒有可能,他老家還有一個女子呢,原先痴傻瘋丑,那一臉的麻子喲,結果呢,有一天.嘿!她腦袋換了!
換成了一個大美女,人也變聰明了。
用她的話說,那是神仙施法,給予恩惠。
這些孩童突然變得健全,怕也是得了仙恩。
只不過.
他抬眼瞅著宋印陰沉的臉色,眼珠子一轉,立馬反應過來,諂笑道:「大仙,是我之過錯,我這就讓她們變回原樣!」
這位也是大仙,看神色這麼憤怒,怕就是采生派前來視察的!
「怎麼恢復原樣?什麼才是原樣?」宋印的語氣逐漸變得森冷。
這凡人陰陰一笑:「大仙,我就是做這個的,放心,不出七天,他們就能上工了,保證一個不死。」
熊!
他話音剛落,宋印眼睛一瞪,一團白火燒卻在那凡人身上,連慘叫都沒發出便化為烏有。
「叔叔死了.」
小女孩見凡人消失,整個人愣在那裡,小臉一下子燦爛開,可很快,那笑容就黯淡下去,眼圈明顯是紅了。
周圍之孩童,同樣也是如此,更有甚者直接哭了出來。
那不是為此感到開心的哭,能明顯感覺出來,他們是在傷心
「為何哭泣!」
孫九碑忍不住了,他不可置信的盯著這些人,一雙眼睜得比誰都大,「明明這人加害與你們,為何還要哭泣?!」
這凡人分明做出邪道之事,人死了,他們又擺脫了殘缺,分明是喜事,他們可這群人.又為何而悲泣。
「我們.」
小女孩落下清淚,慘然道:「我們沒有依靠了,沒有家了.」
沒有家?
那凡人的話他可是聽清了,分明是要重新讓他們斷手斷腳,變成殘缺,這地方又怎能是家?!
他不理解,他不明白!
孫九碑眼球充滿血絲,臉色突然變得煞白,其青筋在臉部異常明顯,十分可怖。
宋印靜靜的看著這小女孩,那法眼所見,這些孩童自然也是殘渣,但殘的地方不一樣.
「我明白了.」
宋印閉上眼,聲音無悲無喜,「這采生派,所吸取之凡人,乃是心性。」
這采生派,要的都是些孤苦無依的孤兒,自幼就沒有家人,本就渴望有個定居之地。
而在他們的吸取之下,更是變得麻木,其夙願更是卑微如塵土。
不管那凡人如何對待他們,對這些幼小又沒有生存能力的孩童而言,那凡人給了他們一個棲身之地,一個飽腹之所。
真是
該殺!!
「與我走吧。」宋印睜開眼,說道。
小女孩黯淡的臉逐漸抬頭,望著正盯著她的宋印,下意識的搖頭。
其他孩童也是面色麻木,似乎還沉浸在他們叔叔死掉的事情當中。
「為何?」宋印問道。
小女孩又低下了頭,已經不發一言了。
孫九碑急了,吼道:「我大師兄讓你們跟我們走,我們是正道,我們會救你們如水火,讓你們有飯吃,有家住,為何不與我們走?!」
小女孩似乎是被嚇到了,腦袋往下一磕,用那剛長出來的手觸碰地面,支撐著軀體,不斷的磕頭。
這次,她磕下去了,托著她的風,似乎也不能阻攔。
而且,因為重新有了手的緣故,她這次磕的很輕鬆。
孫九碑倒退兩步,臉色更加的白了。
宋印嘴唇囁嚅一陣,重重呼出口氣,屈指一彈,幾縷黃風便圍繞在這些孩童身上。
「此黃風有破邪之能,可讓你們百病不生,無論你們願意不願意,我都會帶你們走。」
說著,他衝著躺倒在地的赤龍院主一瞪,「起來!」
原先暈厥的赤龍院主活活一激靈,肉眼可見的震顫從他身上顫起,像是被雷劈了一樣從頭到腳都顫了一下,瞬間站起,又迅速跪倒,「大仙,大仙,饒我性命啊!」
宋印指著孩童,道:「這些人好生招待,若是傷了一個.」
「不會,不會!大仙發話,我一定照辦,照辦」赤龍院主如小雞啄米般的點頭。
宋印瞥了他一眼,也不再管,上前一步,揉了揉這小女孩的頭,「我會帶你們走的。」
說著,他便踩起黃風,朝天遠遁。
孫九碑浮起銀雲,連忙追上宋印,道:「師兄,這些邪道,奪人心性靈韻,肆意玩弄凡人,讓人與禽獸何異?!依我看,不如連這地方的邪道全都殺盡,免得他們害人!」
他之前還想著,這些個邪道,也並非沒有可取之處,至少他們還能幫凡人抵禦一下吃人邪道和妖魔鬼怪,可現在呢,邪道不僅害人,連帶著豢養的凡人,也都開始變成邪道了。
這種人,與那人魔又有什麼不同?!
當初如豬狗一樣被困在披甲門的洞窟內,那暗無天日,等著被血祭的記憶一下子從孫九碑腦海里激發。
見大師兄不言語,孫九碑咬牙道:「邪道都該死的,師兄,邪道都該死的!」
轟隆!
天空陡然炸開一陣陰雷,颳起陰風,捲起陰雲,那陰雲更是成了一個漩渦窟窿,不斷有電光在那閃過。
隱隱的,孫九碑好像聽到了一些笑聲,他下意識抬頭,卻見那漩渦消失掉,反倒是一些雨滴落入臉上。
臉部的青筋,此時顯的更為厲害,他的眼瞳此時幾乎被血絲給占據,望著宋印道:
「師兄,你看你,其神通能肉白骨救性命,但是能肉白骨有什麼用,白骨好救,人心難醫!那些孩童不跟我們走,不也是因為被邪道吸食的緣故嗎,還不如好殺一通,把邪道殺了個乾淨,殺乾淨了,這世間就清淨了!」
那最後一句話從孫九碑的喉嚨里發出,顯得沉悶又暴躁,與他的眼瞳,充滿了焦躁的紅光。
只是他話剛說完,人便是一愣。
只見大師兄拳頭死死握著,那縷縷白氣在他身上迸發,宛如一輪大日,照耀的孫九碑眼中紅光盡散,那煞白的臉色一下子就恢復正常,暴露的青筋也沒入其中。
大日暴烈,哪敢讓人居身,大日惶惶,也能鎮壓一切鬼祟。
「莫要受影響,九碑。」
宋印瞥了他一眼,轉頭遙望著下方大地,「很早之前,我就講過,這路難,比登仙還難,小師弟,你的準備還不充分,但也是好事,發現問題解決問題,來這北高國,正好也能給你磨礪,免得日後碰到類似的,你心境出問題。」
「邪道是該殺,但有時不殺,是為了更好的救人.」
「我們救人,不是把邪道殺完,把凡人歸納與自己統治之下就完了,我們要告訴他們這世間的正邪,讓他們分辨是非,分清對錯。」
他望著自己的手,淡淡道:「的確,我能肉白骨,卻救不了人心,可若是因為難,我就不救,我就選擇一條輕易的道路的話,那不是在濟世救人,那只是在發泄自己的不快。」
「師傅曾講,修行就是與天爭,與地爭,與這世道爭。這爭的並非是資源道統,爭的是如何守住心中之道。」
「我想濟世救人,若有邪道阻我,該如何做?殺邪道,那是必然的,可人心也要管,再難我都要管!」
啪!
拳頭,再次握緊。
轟!!
白光沖天,炸破雲層,讓這剛下起的雨雲洞開,登時天清地明。
「邪道要殺,人心要救!我全都要!!」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