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第103章

  師兄下午便出發了。

  我坐在書房,眉頭緊鎖。

  師兄的藏書,已是十分齊全。我窩在書房整整七日,翻遍了所有書,總算是發現了一個關於大司蠱蟲,更加血腥殘忍的秘密。

  大司蠱從前,便是帝王為了控制人質使用的,而控蠱之人和被控之人,各有傳承的辦法。

  若是控蠱之人死亡,下一代控蠱人生食前代的腦漿,便能繼承控蠱之權。

  若是被控之人死亡,可以在他的小腹中找出已經成型的蠱蟲,然後直接餵給下一個人質,這樣還可以省去三十天的孵化時間。但是這個辦法,只有在蟲卵已經孵化、並且是孵化七日內才有效,過了七日,整個蠱蟲會融入血液,被控制人永遠是行屍走肉。

  當然,融入血肉之後,也有法可解。只需要冰凍住全身的血液三天,讓大司子蟲的意識完全在低溫中潰散,再以火燒高溫,徹底煉化蟲毒,便可解毒。

  但我怎麼想,都覺得這麼一折騰,人命都沒了……

  樂觀的看,師父特意告知我,這是大司蠱蟲,便是給了我這個機會。等到三十天一過,我剖開肚子,也許就能取出這蠱蟲。

  而且,在師兄遠行、我剛剛服下蠱蟲蟲卵的三十天內,似乎有一些做文章的餘地,好讓我幫助闕哥哥,揭發蘭無關的野心。

  時間已經過去了七天,我不能再浪費了。

  正想著,一名暗衛落在書房角落的黑暗裡,單膝跪地:「小姐,時辰不早了,將軍關照過,為了小姐的健康,必須要有穩定的作息……」

  「不早了?」我推門出了書房,望了望月色,又退回來,對他道:「那正好,月黑風高偷襲夜。你去,將師兄留給我的暗衛,有一個算一個,全叫來。」

  那暗衛愣了一下,抬頭看我的眼神充滿了不解,不過他思量了一下,還是覺得,哄自家小姐開心,比穩定的作息更加重要一些:「喏。」

  我回到書房椅子上,借著月色靈感,畫了一個法陣。再抬頭時,面前齊刷刷跪了一地的暗衛。

  領頭之人,便是前幾日出現過的隨衛,李固:「小姐,按你的吩咐,將軍安排守護宅邸的一百二十一名暗衛,全數在此。共計甲級天罰四人,乙級天罰七十七人,丙級天罰四十人,聽憑小姐調遣。」

  我放下筆,仔仔細細看完這一百二十一人。

  一百二十一名天罰,並且全是上三級天罰,恐怖的數量和質量,難怪王上對師兄如此忌憚。

  師兄不過二十歲,如此優秀的一批暗衛,想必是他這五年內用盡資源悄悄培養,再給他一些時日,王都守衛恐怕都望而怯戰了。

  「師兄手下一共多少暗衛?」

  「回小姐,共一百二十一人,因將軍此次出行想必遇不上大戰,便讓我們全員守好宅邸,守好您。」

  「嗯,雖然我從前並未與你們接觸過,但是師兄將你們全都留下來保護我,想必你們也能知道師兄對我的重視。我也明白師兄對你們的信任,否則,他也不會放心將我的安危託付給你們。」說到這句,我依舊厚顏無恥、面不改色,「只是,想必你們一百二十一人,也沒有一人發現,我被人下了蠱吧。」

  也不是我故意嚇他們,只是不說出我被下蠱這件事,他們也不會賣命幫我做事。

  果然,我這句話一說出口,便收穫了一百二十一雙震驚的眼睛。

  「不必驚慌,這七日,我將自己關在書房,便是在尋找解蠱之法。如今解蠱之法已尋到,但是,這需要各位的幫忙。詳細做法,我會告知李固,其餘人,你們只需要記住,我中蠱之事,不得傳書給師兄,一旦他提前回都城,只會讓背後下蠱之人警惕,我體內的蠱,便再難解。」

  「屬下遵命。」

  沒想到,他們對於我的話,竟然毫不質疑,也不知道師兄給他們留下的命令究竟是什麼,仿佛此刻,我就是他們真正的主人。

  他們對我的態度,也正是師兄對我的信任。此次行動,我也必定會護他們周全。

  我點頭,示意他們可以離開了。只見眾人隱匿於黑暗中,不動聲色地消失了身形,只留下李固一人,跪在光里。

  「不必拘禮了。之所以留你,是因為我知道,暗衛們對於我的話,必不會像對待師兄一樣,令行禁止,所以我會將我的全盤計劃告訴你,你也會成為負擔最重的那一個。」

  「屬下得此殊榮,萬死不辭。」

  我向他道出前因後果,以及這二十一日內,我的安排。

  當然,如此倉促的安排,有很多賭的成分在內。

  蘭無關數次向闕哥哥發難,我賭他已經準備妥當,有了逼宮之力。

  師父向我道出大司蠱,我賭師父對師兄的心疼是真的,他必會配合我,將大司蠱的秘密,透露給蘭無關。

  我會將我的自創法陣教給暗衛,讓他們前去偷襲,我賭蘭無關能看出幕後之人是我但是卻留不下任何證據。

  時間還剩下二十一天,不容浪費。刺殺蘭無關,就從今夜開始。

  =3=

  月黑風高,當視覺受到限制的時候,交錯起伏的聲音,也能夠帶來無盡的恐懼。

  蘭無關躲在密道,聽著頭頂上兵刃相接之聲,夾雜著含著疼痛的嗚咽,滾燙的血順著地板的縫隙滴落在他的臉上,流過臉頰,又滑落到掌心,已經變得冰冷。

  蘭無關死死瞪著掌心的鮮血,心中恨意爆發。

  已經三天了,每到夜裡,刺客此起彼伏,且都是高手,這些人使用的術法,都是自己未曾見過的,且層出不窮,在整個那子佛,有這等本事的,並且還想致自己於死地的,除了那【仙澤女】仙傾撫,再沒有旁人了。

  這幾日,蘭無關驚怒交加,更是對仙傾撫恨的咬牙切齒。

  一個毀了容的醜女人,一個連天罰都不是的廢物,竟然將自己逼到了這個地步。

  她到底在發什麼瘋!

  她是真的想不死不休嗎!

  若是緝天鑾在都城還好說,可是緝天鑾剛剛被罰去邊疆,她到底有什麼倚仗!

  突然,整齊劃一的腳步聲在頭頂響起,拉回了蘭無關的思緒。

  「大膽賊人!束手就擒!」

  聽到戍守在城外的將軍領兵前來支援,蘭無關總算鬆了口氣。

  果然,幾息之後,敵人均已撤走,蘭無關用袖子擦了擦臉上沾的血,才體面地走出密道。

  「陳將軍,辛苦你了。」

  「老臣跑這兩趟算不得什麼,只是殿下,怎會連著三日,都有刺客?」

  「陳將軍放心,雖未能留下證據,但是這些刺客是誰派來的,我心裡已經有數了。明日我便會上奏父王,懲戒那幕後之人。」

  「二皇子無事便是老臣之福,老臣怎敢言累。今日刺客已退,老臣這便出城了,私自進城,恐王上怪罪。」

  蘭無關點點頭,示意他快走。

  短暫休息了一個時辰之後,蘭無關便入了宮,但是走到一半,他又猶豫了,轉身到了宮中甬道旁的石悅溪畔,靜下心來沉思。

  偷襲自己的人,定有仙傾撫相助,否則不會有那麼多奇奇怪怪的術法。但是,這其中,是否有緝天鑾或者蘭鳳闕的意思?畢竟仙傾撫常年在宮中,不可能悄悄培養出一批數量如此龐大的死士。

  若是緝天鑾的人,但他如今受罰去了邊疆,父王的人一直看著他,他恐怕難以指揮如此精細的偷襲。

  若是鳳闕,自己這些年一直有意暗殺他,若是他動手報復,也並非不可能。若真是他,自己遇襲一事,便不能上奏。鳳闕前幾次遇襲,父王也從未偏幫,小打小鬧無事,若是端到明面上來,也給了鳳闕反擊的機會。

  但是那些刺客,真的是無窮無盡,每次前來偷襲都是規劃縝密,三天了,自己的府兵,連一個刺客都沒能殺死。這樣下去,府兵總有消耗殆盡的一天。

  況且,陳將軍屢屢進城,有心人一定能發現,陳將軍是自己的人了。

  正頭疼著,蘭無關好像聽到了父王貼身宮人汪福的聲音,便壓低了身子,悄悄挪近了一些。

  只聽汪福道:「王上聽說,這幾天朝陽公主又鬧騰不休?」

  另一個聽起來較為年輕的聲音回答:「回汪公公,是呢,公主醉心於大將軍,王上也是知曉的。這大將軍分府別居本是喜事,可他執意要將自己的師妹接出去一起住,這成何體統啊!況且,那仙傾撫還是太子殿下的未婚妻!一旦她臉上傷疤治癒,就能成為太子妃了!怎麼好和自己師兄不清不楚的呢!」

  汪福道:「哈哈,你也別急。我聽說,王上前幾日,秘密派人去給那【仙則女】強行種下了大司蠱,等過一個月,蟲卵在她體內孵化,她就是被王上操控的行屍走肉,就是大羅金仙來了,也救不了她!咱公主之尊,又何必為了一個傀儡置氣?」

  年輕人道:「真的嗎汪公公,這可真是天大的好消息,公主知道了一定高興壞了,小的這就把好消息帶回去!」

  汪福道:「噓,這件事極為隱秘,切記悄悄告知公主即可,不可走漏風聲,萬一三十天還沒到,大將軍聽到消息趕回王都,以後再想對【仙則女】下手,就更難了!」

  ……

  蘭無關躡手躡腳地遠離,他沒想到,原來父王對仙傾撫下了蠱。

  但是,若是如汪福所說,此蠱是仙傾撫不知情的情況下種下的,那麼仙傾撫也沒道理對自己窮追猛打。

  假如仙傾撫知情,那確實有可能在徹底喪失神智之前,為了蘭鳳闕解決了自己……不對呀,那更不對了,她若知道自己被下了蠱蟲,那個精明的女人,一定會儘快想辦法解了蠱毒才是,哪有功夫來為難自己?

  蘭無關思忖著,總覺得哪裡有問題,於是,他並未面聖就出了宮。

  要在這個微妙的時候查【大司蠱】,萬一被父王知道了難免引起懷疑,蘭無關決定去都城內各大書局找一找。

  在都城轉了一整個白日,蘭無關終於在一家專門賣離經叛道書籍的書店中,找到了一本《蠱蟲全集》。

  他對著目錄,找到了【大司蠱】——大司蠱蟲,在種下一個月內,服下子蟲蟲卵之人,會完全按照煉化母蟲之人指揮行動,一月後,蟲卵孵化,服下子蟲之人會被子蟲吸食養分,餐食大腦,徹底變成一具空殼。

  所以,其實仙傾撫已經被父王控制住了,現在每天夜裡襲擊自己的刺客,都是父王派來的人?

  父王為什麼這麼做?

  蘭無關突然想起了自己被以奇怪理由處死的三弟,蘭玉康。

  以及這些年關於蘭氏血脈的傳言……

  當年,三弟之死,自己就聽聞了一些消息,說一旦蘭氏血脈身亡,其血脈之力,會由其他人繼承其血脈之力,也就是自那之後,蘭無關著手於培養自己的力量。

  看來,父王,是想要傳為給自己的大哥了,才會急於假借仙傾撫的手來殺自己。

  蘭無關一陣後怕,幸好今天沒有貿然將遇襲之事呈秉父王,否則,父王必定以更加狠厲的手段,封住自己的口。

  現在,就看誰更快了!

  蘭無關裝作若無其事的模樣,買了幾本棋譜,然後回府。

  不久後,蘭無關的公子府,飛出了一隻麻雀。

  ……

  燭火微微抖動,我抬起頭,李固在書桌前現出身形。

  「小姐,二殿下去了那家書店,我們夾在書中【大司蠱】那一頁的碎紙屑已掉落在地,蘭無關想必已經看見了我們篡改的內容。二殿下回府後放出傳信鳥,往城西大營去了。」

  「城西?太遠了,我們幫幫他,讓陳將軍的軍營,往北城門挪一挪。此法陣能喚鼠群,讓兄弟們去吧。」

  李固眼前一亮:「是。」

  這三天,仙小姐的步步謀劃,李固都看在眼裡,他對於仙傾撫的認可,與日俱增。

  不愧是將軍如此看重的女子,這世上,怕是除了她,再無人配得上將軍!

  鼠潮嗎?

  李固知道,此鼠潮絕不是為了傷人,而是要在軍營地下打洞,使軍營地下土鬆動,營地塌陷,陳將軍就有了搬遷營地的理由,而城外四處地形複雜,護城河環繞,只有往北搬遷,臨近北城門,而王宮也靠著北城門。

  這是一步步誘導蘭無關造反啊!

  ……

  接下來的七日,師兄留下來的暗衛,還在夜夜偷襲公子府,蘭無關以身為餌,在公子府內遭遇多次風險。

  但是我讓暗衛們點到為止,畢竟,我還不敢冒險直接殺了他,免得給師兄招來災禍。

  這七日,陳將軍沒再進城援助。只是在穩步搬遷營地。

  我知道,距離我等的那日,不遠了。

  在我吞下【大司蠱】蟲卵的第十八日,蘭無關陳將軍帶兵,從北城門攻入,直搗王宮。

  戰爭是蘭極興和蘭無關的,我則對著李固為我找來的人體模型,考慮著從哪裡下手,能剖出蠱蟲而對自己傷害最小。

  李固推門而入,對我道:「小姐,您真是料事如神,王上有青菊衛拱衛,普通兵士根本不是青菊衛的對手,陳斌他們甚至還沒能展開攻擊,就被國師和青菊衛統統控制住了。現下,王上已經派人去捉拿蘭無關了。」

  我點點頭,側過身子,示意他過來:「李固,你說,根據那蠱蟲最終孵化的位置,我從哪裡下刀,能取出蠱蟲?」

  動刀子割肉這種事情,還是請教專業人士靠譜一些……

  「屬下這幾日也研究了一下蠱蟲最終孵化的位置,」說著,李固繃直手掌,比劃著名人體模型的腹部,「若能從這裡,以快刀割入,不給蠱蟲逃竄的時間,必能成功取出蠱蟲。並且,從這個方向下刀,痛覺並不明顯,只是會流血不止,身邊必須有醫師相助。」

  「若身側無人呢?」

  李固猶豫了一下,想說屬下必定誓死護衛在小姐身旁。

  可是,想了想小姐這幾天的未雨綢繆,所有決斷從未出錯,仿佛是能看見未來的預言師,李固覺得,小姐這麼問,一定有她的考量。

  「若身旁沒人,」李固重新對著人體模型,比劃了一下,「則可以從這裡下刀,刀口小,且刀口角度能夠抑制出血量,只是,會非常疼。」

  「那也沒辦法,總不能蟲子取出來了,命沒了吧。幫我準備一片能藏在舌底的刀片,儘快,我估計,不久之後,王宮就會來人接我了。」

  李固心裡「咯噔」一下,原來仙小姐一直知道,此事結束,自己必會有難。即使如此,她還是要誘導蘭無關謀反,是為了她的未婚夫,太子殿下嗎?

  「屬下等必誓死守護小姐!將軍回來之前,屬下絕不讓任何人帶走小姐。」

  「是不是傻?蘭無關被抓,肯定道出連日被偷襲之事,到時,所有證據全會指向我。他們強行帶走我,就是想試探,師兄是否留下了一些力量保護我,所以,你們絕不能露面。留下十個丙級做護院,其他人,現在立刻撤離。這件事,絕不能讓師兄牽扯其中。」

  我定定地望著他:「你懂嗎?」

  李固面露掙扎,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

  我繼續說:「從一開始,我就沒打算撇清關係,我自能脫身,按照我說的做,不要再耽誤時間了。等我被帶走,就可以派人去通知師兄了,畢竟,我若被抓,師兄還不趕回,倒顯得我們刻意撇清關係了。況且,師兄表現得越在乎我,蘭極興越不敢傷害我,他還等著蠱蟲孵化,然後控制我拿捏師兄呢。這時候傷害我,於他而言,並非明智之舉。」

  李固道:「是。」

  ……

  果然,蘭無關進宮之後,過了一個時辰,宮裡便來了人。

  我含著李固準備好的刀片,乖乖跟著他們走了。

  我原以為,他們會帶我去蘭極興面前,讓我和蘭無關當面對質。

  不過,他們卻是將我直接關進了地牢。

  也是,若是帶上大殿,闕哥哥必會護我,我也不想讓他為難。

  而且,無論是否有外因,能夠在十日內就準備好謀反的各項事宜,可見蘭無關早有反心,蘭極興絕不會放過他。

  而我,無論是否是幕後推手,蘭極興只需要找個由頭將我關起來,靜靜等待三十日之期過去,徹底掌控我。這樣,我是清白之身反而方便。

  現在,距離我服下蟲卵,已有二十日。

  距離蟲卵孵化,還剩下十日。

  =3=

  李固按照仙傾撫的囑咐,在仙傾撫被抓之後,自己立馬動身,前去向緝天鑾報信。

  李固趕了六天路,暗衛是不能暴露身份、去乘坐龍車的,他沒日沒夜地趕路,跑死了三匹馬,才終於趕到了邊關,尋到了緝天鑾。

  當然,他沒有說仙傾撫之前的一系列指示,只是告訴緝天鑾,蘭無關謀反,被抓入宮後不到一個時辰,宮裡就來了人,帶走了仙傾撫,關押入地牢,不許探望,生死未知。

  緝天鑾當即召喚出煊方,也不顧隱藏身份,龍吟聲響徹邊關,眾將士聽出這是那死神將軍的坐騎之吼,一個個膽戰心驚,揣測是否又有戰事要起。

  看押緝天鑾前赴邊關的侍衛見緝天鑾突然渾身暴起戾氣,都不敢上前阻攔,只是眼睜睜看著大將軍乘坐火龍,帶著那名前來通報消息的暗衛,飛走了。

  火龍速度極快,再加上緝天鑾【合天律】的加持,僅僅一天半,他們就穿越了整個那子佛,從那子佛的最南端,回到了北部的王都。

  緝天鑾命暗衛待命,他第一件事,便是入宮。

  他原先想回占天府,問一問自己的師父,為何坐視小傾被抓。

  可是半路上,他又改變了方向。師父一向不疼愛小傾,這次小傾被抓,難保師父充當了個什麼角色。在這王宮,除了小傾,他誰也不信了。

  緝天鑾想要直接面對蘭帝,問一問他究竟是怎麼回事。但是,來到御書房門口,只見鳳闕已經跪在這裡,他滿臉憔悴,青絲散亂,不知已經跪了多久。連親生兒子如此懇求,蘭帝都不肯見他一面,緝天鑾知道,自己也是見不到蘭帝了。他打暈了執意不肯走的蘭鳳闕,將他帶回了赤方閣,然後又叫醒他:「鳳闕,告訴我,究竟是怎麼回事?蘭無關謀反,為何小傾會被抓?」

  蘭鳳闕見到緝天鑾趕回來了,心中擔憂稍緩,連忙將自己知道的都告訴了緝天鑾:「八日前,蘭無關聯合陳將軍謀反,但是失敗了,父王擒獲了蘭無關,問他為何生出反心,蘭無關說了一句我沒聽懂的話,他說,虎毒尚且不食子,自己這麼做,完全是被父王逼的。父王大怒,原本就要直接將他斬首,卻被安王攔下,安王說,父子一場,不可落得如此下場,他安慰父王怒氣稍歇,又對蘭無關說,讓他細細解釋,別內中有什麼誤會,導致父子離心。」

  「可這和小傾有何關係?」

  「接下來蘭無關說的話,硬是牽扯出了小傾傾!他說,連著十餘日,他府中遭遇刺客,九死一生,那些刺客所使用的術法詭異至極,他此生都未曾見過,因而每每慘戰,府兵損失慘重,但刺客卻並未傷亡一人,他懷疑這是小傾傾為了報復從前他安排刺客襲擊我們之事,原本只是暗暗承受,但是實在是抵擋不住,想進宮向父王稟明此事,卻偶然知道了,原來是父王命小傾傾這麼做的。」

  「怎麼可能!這根本不合理!」緝天鑾怒道。

  「我也覺得不合理,但是蘭無關說到這裡,父王突然令我們全都退下。我們等在殿外,過了一會,父王突然傳出旨意,說懷疑小傾傾是離間父子關係的罪魁禍首,下令去將軍府捉拿小傾傾。但我覺得,父王將我們都趕出大殿,其實是想要保護小傾傾的名聲的,父王派人捉拿了小傾傾之後,據說也沒有審問,只是暫時關押起來了。我在父王御書房門口跪了七日了,就是想見小傾傾一面,你倒好,父王好不容易要心軟了,我就被你給敲暈帶回來了!」

  「他若是心軟,早就心軟了,若是不心軟,你跪死在御書房門口,也見不到小傾最後一面。」緝天鑾不以為然道。

  蘭帝的冷酷無情,他可是早就體會過了。

  「所以,你知道小傾被關押在何處嗎?蘭帝不允許我們探望,我就破了他的看守。」

  「可是……我也不知道小傾傾被關押在何處,據說是在一處十分隱秘的地牢。」

  「什麼,你也不知道小傾被關押在何處?那你怎麼就知道,蘭帝沒有對小傾用刑!」

  =3=

  我被關押在暗無天日的地牢,來送飯的僕役也並非準時來,有時過一個時辰就來送飯,有時十幾個時辰才來一次。我知道,這是蘭極興的吩咐。

  我突然不顧一切,逼蘭無關造反,蘭極興估計猜到了,我知道體內有蠱蟲這回事。

  他為了防止我也知道了唯一取出蠱蟲的辦法,於是提前將我關在這裡,讓我摸不準時間,沒有辦法卡住準確的時間,剖開肚子取出大司蠱蟲。

  但他不知道,雖然沒有陽光,沒有準時的送飯,但我的眼睛可以看到法力因子,根據法力因子的活躍程度,判斷時間。

  今日,是我被關押的第十七日,是我服下蟲卵的三十七日。

  蟲卵已經在七日前孵化,過了今天,大司蠱便會融入我的身體,再難取出。

  時間到了。

  我從舌底取出了李固為我準備的刀片,從他為我指出的地方開始剖腹。

  從此處下刀,著實是痛徹全身,疼的我無法呼吸,我甚至不得不停下三次換氣,否則自己就被自己憋死了。不過,在黑暗中,我也能感覺到,自己沒有流出多少血,傷口又小,以我的能力,足夠治癒這條傷口。

  我剖開腹部之後,探入手指,找到了蠱蟲,但我並沒有就此取出、殺死。

  我被關在這裡十七天,師兄應該早就回來了,但他沒來救我,我知道,不可能是他不敢,只可能是,他尚沒有找到我在哪。

  所以,我出地牢的唯一辦法,就是蘭極興主動放我出去。

  大司蠱蟲還不能死。

  我在蠱蟲周圍布下結界,防止它融入我的身體,然後就用術法治癒了我的傷口。

  蠱蟲不能死,明日,等蘭極興放下心來,一定會用蠱蟲命令我,我只有響應了他的命令,他才能安心放我出去。

  我閉上眼調息,靜待明日。

  =3=

  仙傾撫服下蠱蟲的第三十八日終於到了。

  蘭極興也是鬆了口氣。

  緝天鑾如今的狀態,若不是有國師壓制,恐怕他早已弒君。

  很好,非常好!緝天鑾對仙傾撫如此重視,把握住了仙傾撫,緝天鑾從此就是那子佛最鋒利的刀!

  蘭極興來到地牢,命獄卒點上蠟燭,發現仙傾撫正在熟睡。光線昏暗,仙傾撫昨日剖腹留下的些許血跡,蘭極興並未看見。

  睡著了倒是正好。蘭極興在心中默默控制大司蠱母蟲:站立。

  只見仙傾撫人還沒醒,但是雙腿卻晃晃悠悠站了起來。

  蘭極興又在腦海中下令:後退兩步。

  只見仙傾撫邁開步子,後退了兩步。

  大功告成!

  蘭極興喜極,命人帶仙傾撫梳洗乾淨,然後帶上朝堂。

  蘭極興出了地牢,發現緝天鑾已經站在了地牢門口。他受了驚,不過隨之冷靜了下來,大司蠱已經控制了仙傾撫,現在讓他找到人也無所謂。

  「大將軍好身手,本王那些暗衛,竟無一人發現,你尾隨本王。」

  「小傾在哪!」

  緝天鑾其實已經猜到,仙傾撫被關押在這地牢里,但是看蘭極興毫無防備的樣子,他又不禁感到奇怪。自己回朝九日,蘭極興一次都沒有來過這裡,對仙傾撫的下落也閉口不談,緝天鑾覺得,蘭極興對小傾絕對有所圖謀。

  可是現在,蘭極興又毫無防備,似乎並不阻止自己去找小傾。

  為什麼?

  「她就在裡面。無關謀反之事,本王已經查清,仙傾撫並未牽扯其中,之前都是誤會,今日,本王就放她回家,讓你們師兄妹團聚。」

  緝天鑾也不再多言,對蘭極興行了一禮,繞過他,走向地牢。他找到了正要被獄卒帶出地牢、熟睡中的仙傾撫之後,從獄卒抬著的擔架上抱起了她,然後銀光閃爍,消失在原地。

  蘭極興看著那道銀光,捻了捻鬍鬚:「【仙則女】真是不可小覷,竟然研究出了空間傳送術法,如此人才,以後也可以為本王所用,我那子佛一統佛地,指日可待。」

  =3=

  在師兄抱起我的那一瞬間,我就醒了。我因為剖腹劇痛,地牢環境陰濕,從昨夜一隻高燒不退。師兄在碰到我的一瞬間就發現我在發熱,立馬對我使用療愈術法,減輕了我的痛苦。

  「小傾……」師兄帶我回到府中,將我放在久違了的床榻之上,顫抖著開口。

  「師兄,對不起。」

  在他說話之前,我先打斷了他。

  我知道,他又要將錯,都攬到他自己身上。但其實,他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是我瞞著他,做了這麼多事。

  但現在還不到解釋的時候。

  「師兄,蘭無關呢,處死了嗎?」

  「蘭無關?」師兄似乎有些疑惑,我被關了那麼久,第一個問題,竟然是蘭無關。

  「未曾,安王替他求情,他被發配邊關了,明日啟程。」

  我點點頭,明日啟程,那我還趕得上。

  「小傾,我……」

  「師兄,我累了。王上錯關我這麼久,明日一定會召我進宮補償,今日,我先睡了。」

  說著,我拉起被子,閉上眼睛。

  緝天鑾覺得,仙傾撫似乎變了。他不過離開月余,但似乎發生了很多事。

  緝天鑾輕輕嘆了口氣,出了臥房。

  ……

  第二日,剛過午時,蘭極興宣召便到了。

  我將早已準備好的匕首藏入袖中,和師兄一同進宮。

  蘭極興高高在上地坐在王位上,已等待多時。

  一番客套話和賞賜結束之後,眼看仙傾撫和緝天鑾就要離開,蘭極興默默在腦海中命令:對緝天鑾說,讓他辭去官職。

  剛下完命令,蘭極興滿眼期待地看著仙傾撫。

  卻見仙傾撫抬頭,與自己對視。

  蘭極興皺了皺眉頭。

  怎麼回事?

  我感受到大司蠱傳來的精神波動,看了蘭帝一眼,心中嗤笑。

  然後我面朝著師兄,往後退了一步,從衣袖中取出匕首:「師兄,今日當著王上的面,我請求你為我主持公道。」

  緝天鑾愣了一下,他沒有思考仙傾撫的話什麼意思,他所有的注意力都在仙傾撫手中的匕首上。

  尚不等他反應過來,就看見仙傾撫用匕首劃開了自己的肚子。

  ……

  我選擇了李固推薦的另一處下刀。這裡下刀,不疼,但會流很多血。只有這樣,朝堂上所有人都會認為,我失血重傷。

  「小傾!」師兄雙眼通紅,撲了過來。

  我卻自己拔出了匕首,一隻手制止了他的動作,另一隻手伸入傷口,掏出了被我封印住的大司蠱蟲。

  「蘭無關暗中對我下蠱,想控制我,以我來挾持師兄,逼師兄助其謀反,今日我血濺金鏖殿,求蘭無關一死!」

  說完這些,我就暈了過去。

  所有人都被我血濺金鏖殿的舉動和我所說的話震驚了,沒有人看到,蘭極興臉上的猙獰之色。

  再次醒來之時,我已在我的床榻之上,傷口已被處理完畢。

  師兄一直陪在我身邊,我醒來的時候,就見他神色複雜地望著我。

  我只問他:「蘭無關死了嗎?」

  師兄回答:「沒有,王上說,下蠱之事,並未釀成大錯……」

  我看見他攥緊了拳頭,知道他的恨,卻不明白他的無可奈何。師兄對我有秘密,我對他也有秘密。此次蠱蟲、夜襲、謀逆,諸多事情的真相,我無法開口告訴他。

  我對他說:「我傷得很重,不想見人,明日,我想去闕哥哥的別苑閉關養傷,師兄,莫要來探望了。」

  說完,我閉上眼,不敢再看他眼裡的傷。

  ……

  我不得不閉關。

  所有人都以為我傷重,只有這樣,我才能有機會,溜出王都,去殺了蘭無關。

  這是我給自己安排的最後一條路。無論如何都不能讓蘭極興處死他的話,我就親手殺了他。

  我帶著剖腹的那把匕首,追上了押解蘭無關的隊伍。蘭無關勢力猶存,押解隊伍中,那些將領一大半都是他的人。他們專挑官路,就是防備有人偷襲。

  但那又如何?

  我喝下魔力補充劑,一個陣法就讓押解隊伍三百餘人一起昏睡。

  我一個個走過這些熟睡的人,走到他們中間圍著的那個高貴的王子,用我手中的匕首,刺入了他的心臟。

  不過他睡著了,倒是不會喊疼。

  最後,我用我調製的化屍水,讓他連殘骸都不再留存於世間。

  我受的苦,闕哥哥受的苦,這樣,都不夠他償還!

  做完這一切,我又回到了王都。

  闕哥哥竟然來了別苑,他推開我房門之時,我剛剛來到屋中。

  我回頭,看著他笑,儘管毀了容的我,表情看起來有些猙獰。

  但他毫不介意,也望著我笑。

  闕哥哥,你還不知,今日,我終於替你解決了後患。若有一日,我不得不離開這裡,我只望盡我所能,讓你平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