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2章 故聲

  第352章 故聲

  「.代尚余就是那樣。」許裳抬起了一雙發紅的眼眶,微啞道,「沒有了價值的弟子就被棄如敝履,從他師父開始就已經是了。如果小楓身邊能多幾個人看顧開解.」

  裴液沉默不語。

  七年前就出現在崆峒的奪魂人。

  就在幾天之前,他們還在博望城中想,歡死樓輕易不敢向這樣的大派下手,因此只能伏擊一些落單的武者、小派的嫡傳。

  然而現在看來,他們如今對崆峒弟子下手,根本不是鋌而走險,而是駕輕就熟。

  甚或是在崆峒已被害殆盡之後,這份毒才向外流出去。

  而如今正有新的才俊長成。

  「季楓落敗之後,不是有很多人去探望嗎?」

  「那是諸峰禮儀。」許裳道,「當日除了梅卿,沒人會去觸代尚余的霉頭。但第二日冷落之後,許多同輩弟子就去了,而這些代表各峰探望之人也都留下了拜帖。」

  「兇手會在這些人中嗎?」

  許裳怔了下:「那是上一輩的年輕人們了.當時正值鐵松論劍,各峰所去俱是門面弟子,若說能一掌令小楓重傷其中確實也有不少。」

  裴液低下頭。

  其三。

  「我查了每一個帖子上的每一個名字。」

  「全都沒有找到異狀。」

  「男性,身高七到八尺,年輕,深色衣,六生以上,用劍,崆峒門人七條中一定至少有五條!」

  「然而當日前來拜訪的弟子中,沒有一個符合。」

  「廖弘憲,十九,蠟燭峰大弟子。但當日是一身白衣,而且短語兩句便離開,直到事發也一直坐在鐵松蓮台上。」

  「姬卓吾,月石峰嫡傳,當日在峰上待了最久。但只有五生,而且年方十四,身高亦未足。」

  「江以通,元武峰嫡傳,此人冷酷自信,倒是頗合推斷。但正是他將小楓劍挑落崖下,為免刺激,當日他根本沒有前來,而是換成了年方十四的席天機。」

  「.」

  「這一天我知道。」女子忽然在一旁道,「他回來得很晚,我問他去了哪裡,他說在仙橋峰待了一天.我以為他只是緬懷小楓。」

  但顯然不是,男子那一天是在案發之地一眼不閉地盤桓了十個時辰,不知以怎樣的手段和努力才從蛛絲馬跡中拿到這些描述。

  但這個凶影明明就已在搖曳面前,男子卻無法穿透這最後一層迷霧。

  「如果那天我能早些過去,如果後面我能早些發現這一切。」男子最後無力落筆,「也許就不會給他們抹去痕跡的機會。」

  這一條就截斷在這裡,而且直到最後,他也沒能找到這兩個深恨的兇手,一切痕跡就徹底湮沒在了七年前的仙橋峰。

  下一條,是男子從其他方向做的努力了。

  其四。

  「我記得見過被【劍心照】傷到之人。」

  「三日之內,昏昏噩噩,神魂痴怔,正是那樣的一雙無神之目。」

  「但被照一下又能怎麼樣呢?人總會緩過來,劍心照中什麼也不會留下。」

  「.不對,當然。因為劍心照在設計之初,就是為了努力不傷到使用的劍生。」

  「它並不是心珀唯一的用法。」

  下面是許裳摘抄過來的一句話,它本來印在器道書上,被張梅卿用極鮮明的筆跡重重勾畫了出來。

  【心珀成熟之所用,一曰劍院照心之鏡,而劍鏡照心唯在『通透』。前有遮掩,僅礙心神之進,虛耗寶材、鏡成無用而已;後有遮掩,卻是禁心神之出,則人失其神、近於半死。萬慎,萬慎!】

  裴液頓時想起了在博望府衙,隋再華說與他的那番話。

  「不錯,劍心照只有一個鏡箍,兩面通透,心神在心珀中來去自如;而這枚珠子卻半透半實,想必一半是『照』,一半是『留』了。留扼心神,便是危險的效用了。」

  「把心神留在心珀里.能做什麼?」男子繼續寫道,「那也不是完整的意識,只是一截殘缺死去的記憶而已。」

  但這個疑問下面沒有記錄答案了,更大的可能是男子也沒能找到,在把心珀這條路走到盡頭後,他再次握住了一根線索。

  其五。

  「抱劍墜崖。」

  「他們拋屍之前,為何要把佩劍擺進小楓懷裡?僅僅為了看起來像自殺嗎?」

  這一條裴液不必倚仗男子的記錄了,他清楚記得在剛剛翻看卷宗的時候,裡面清晰地記錄了這柄劍的一切。

  【崆峒弟子劍,未出鞘,無新打鬥痕跡。案證之物,存於執法堂,十年之後可供取回。】

  張梅卿一定也已見過了這行文字,但案卷中卻沒有再記錄他再次驗查此劍的記錄了。因為這次他是暗著來的。

  「這柄劍如果沒被扔下懸崖,會怎麼樣?」

  「兩個去處,或許會收歸代尚余,但更大概率還是被我取走。」

  「他們不想讓它落於兩名宗師之手嗎?」

  「可它只是一柄普通的劍。」

  下面是男子十年來鑽研器道的迴響了。

  一張晶透的小片,薄如蟬翼,拇指大小,是少隴養意樓的大器師新試驗出的東西。男子每次前往府城總要登門拜訪暢談,這次才得了這樣一片。

  【寫聲紙】

  將之貼在任何實體上,只要聲音能令其震動,不論多麼細微,都會忠實地刻錄在上面。

  它本來是雙層,貼在另一張稍厚的薄片上,上面刻錄的是將波紋發回的陣式,能令器主同時聽到寫聲紙接收的聲音。

  但張梅卿猶豫之後,還是將這一層揭了下來。

  「能雕煉心珀,敵之器道應高,如此只錄不發,無玄氣之擾動,應當是足以隱蔽了。」

  關於劍的事情是裴液沒有想到的一層,因為和當年陷在迷霧中的男子不同,他清楚地知道那東西叫做「奪魂珠」,而歡死樓殺人的目的就是奪竊劍術,和劍本身並沒有關係。

  果然筆記的下一頁也沒再提關於這枚法器的事情,這些故跡已經到了末尾了。

  但當裴液以為男子又只得一場空的時候,女子卻忽然地把一個不知所以的短句指給了他。

  「淒煙薄暮,倦鳥歸巢」

  「這是他的習慣。」女子也已進入語速頗快的狀態,立刻離座轉身,「打草稿時,在思路半途覺得有需要條理清晰地記錄的東西,就會取一張乾淨的長箋,仔細寫下之後存於屜中,然後在這一頁留一個指示位置的標記。」

  裴液剛剛已在藏經鐵書樓見過類似的索引,而如今這密語一樣的東西顯然只服務於張梅卿個人。裴液屏住呼吸看著女子仔細翻找,良久,提出來一張墨字密密麻麻的箋。

  裴液猛地站起身。

  歡死樓真的曾把劍從執法堂帶出去,這張寫聲紙也真的記錄下了它所經歷的一切。

  從七年前到現在,這應是他們進入歡死樓腹心最深的一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