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7.第233章 歧路

  第233章 歧路

  擂台下。

  剛剛分出勝負的兩人往場邊走去。

  「少掌門藏在手裡的殺招是什麼啊?一定很厲害吧。」裴液在一旁笑嘻嘻道,「可惜沒有見到,真是遺憾!」

  李縹青直視前方:「我不跟耍無賴的人說話。」

  裴液瞪眼:「我哪裡耍無賴了?」

  「你用我這邊的劍。」

  「.」裴液一時啞然。

  少女確實是只用《黃翡翠》,自己卻是《風瑤篇》和《黃翡翠》都用了,最終也確實是贏在這個關節上。

  「沒話說了吧。」

  「.不是,根本就沒有這個規定好吧!這是比擂,又不是切磋。」

  「可是你明明知道我不會《風瑤篇》的,你還用【踏水摘鱗】,根本就不公平。」李縹青認真道,「而且我袖子都沒綁好。」

  「伱不會用《風瑤篇》那是你自己菜。」

  「.」李縹青深深吸一口氣,兩腮微微鼓了起來,這是常有的鬥嘴,她照常忍不住要氣笑的。但這時,少女微微抬頭看去,少年正一副瞧不起她的表情,不禁微怔,又想起剛剛擂台上自己明明認輸了,他還要故意擊破自己的架勢一時忽然有些莫名的委屈。

  「沒話說了吧。」

  「.」李縹青低下頭,不講話了。

  裴液是什麼都沒有意識到的,直到身邊女孩悶悶地低聲道:「裴液。」

  「嗯?」

  少女低著頭:「我不會你就不能讓讓我嗎?」

  裴液照常是要嗤笑「李縹青,擂台上誰跟你過家家」的,但女孩輕輕柔柔的聲音畢竟令他察覺出來,裡面竟然真的帶著些認真的委屈。

  裴液乍時一愣,心臟忽然被什麼壓得軟進去一塊,他偏頭看向少女,眼睛一軟,嘴已有些無措地張開:「啊我.」

  這個表現令少女心情一下重新升了起來,她抬起頭,清透的眸子望著他,微微咬著下唇,一個笑已經忍不住流溢出來,但臉上還是依然繃住了有些委屈的樣子。

  就是這副情狀又令裴液心中一跳,目光觸電般地縮了回來,那股擰成一團的壓抑再次從心中升起,堵滅了他愉悅的情緒,他抿起唇,直直地看向前方。

  他裝作什麼都沒發現:「什麼讓——哦,那個,我去瞧瞧君雪怎麼了。」

  「.」

  ——

  裴液走了兩步才感覺自己步子有些快,他努力恢復了正常的步調,走到了張君雪面前。

  這倒不全然是藉口,第一場時,擂台上發生的一切就都已映入了裴液的眼帘,當時看著張君雪走下來,裴液就想找機會去問的。

  此時,女子依然安靜地孤身一人坐在場邊,一點點擦著她的大刀。

  裴液走到她面前,坐在一邊,少年的思緒還沒完全靜下來,口中只是問出準備好的話語:「昨晚發生什麼事情了嗎?」

  張君雪動作頓了一下。

  她一直像一塊沉悶的石頭,但今天氣質有了明顯的鋒利。

  實際上,往常總是看不太清面目的她,從今日進入武場後都還沒有低過頭。但此時她抬頭看了看少年,卻忍不住又一次垂目看向地面。

  「.」

  「怎麼了?有什麼不能說的嗎?咱們不是好朋友嗎?」裴液整理好了情緒,笑道。

  但這個笑容卻沒有感染到女子,裴液反而被她沉默的表情弄得一怔,女子依然低著頭,聲音沉而輕:「裴液.我不該和你們交朋友的。」

  「.什麼?」

  「因為我想.如果心裡有必須要完成的仇恨,就不該和他人多做牽扯那只是自己貪戀溫柔的軟弱而已。」

  裴液真是一個恍惚,一時簡直分不清他們是在談論誰的問題,情緒差一點又回到剛剛的壓抑中。

  但很快他反應過來並不是一回事,皺眉道:「說什麼呢?」

  張君雪沉靜地繼續擦刀,認真訴說著她的想法:「因為,想要相處得友好快樂,是要大家求同存異的。但在不觸及最深層的事情的時候,大家都可以互幫互助、其樂融融。但仇恨卻是一定要走到極致的。」

  「.」

  「到了最極致的地方,沒有人真的和你目標一致,所以大家就會分歧.甚至對立。」張君雪低聲道,「所以,背負刻骨仇恨的人是沒辦法和人交朋友的甚至,連親人都不行。」

  「.你天天都琢磨些什麼歪理?」裴液聽了一通莫名其妙,「我不是你朋友嗎?」

  「是,但你願意放下你的一切,與我的仇恨同向嗎?」

  裴液更莫名其妙:「我幹什麼要放下我的一切——你的仇恨是殺我嗎?」

  「.」張君雪抬頭看著他,低下頭,「你不想聊就算了。」

  「.」裴液確實是故意裝傻,因為他已意識到了女子的想法,心裡升起些煩躁。

  因為在今天之前,他和女子討論過好幾次關於復仇的問題,女子是快要被他說服了的,如今卻不知昨晚又發生了什麼事情。

  裴液輕輕嘆口氣,嚴肅的看著女子:「你老胡想亂想.我問你,是不是又想靠自己在擂台上殺了尚懷通?」

  張君雪不說話。

  「咱們之前不是約定過嗎,要用更好的辦法殺了他,那樣事情完了,你可以好好的去追求你的刀道。」

  「.我們當時是說,盡力在台下殺了他,若沒殺掉.我就在台上出手。」

  「是,但不是一直沒有機會嗎,那天晚上之後,駱德鋒下山了,他和尚懷通寸步不離。」

  「所以只有在擂台上,他們是分開的。」

  「不,現在事情不一樣了,咱們有天山。」裴液溫聲認真道,「當時咱們想的是刺殺,但現在翠羽和天山會把七蛟整個壓垮,咱們可以從容等待機會。」

  「但尚懷通會去修劍院。」女子沉默如石頭,固執也如石頭,「這武比就是最後的機會。」

  「我說過他去不了。」

  「可是他相信自己一定能去。」

  「.你相信誰?」裴液斂去笑容看著她。

  他確實想好了這件事情的,尚懷通作為七蛟的最後生路,翠羽一定會協同天山阻止此事,而且他們也確實有足夠有力的武器——歡死樓的干係還沒有調查清楚,它並非不能繫到尚懷通身上。

  最後,如果這些努力都失敗了,裴液甚至會想辦法去求回到博望的明綺天——雲琅山是道啟會的最高一層,對修劍院有著僅次於大唐朝廷的影響力。

  總之,這件事情一定可以在台下得到完好的解決,這兩天任由尚懷通在眼前所向披靡,翠羽和其他一些朋友都顯得有些憤怒焦躁,但裴液並不是一個很容易被激怒的人。

  他有充足的耐心,也可以容忍尚懷通偶爾瞥來的冰冷眼神,他只要安和愉快地打好自己等待許久的武比就好,贏了就贏了,輸了就輸了,尚懷通並不在他的眼中。

  這也正是他勸告女子的話——在擂台上拼生死,無論勝敗,都實在是得不償失的事情。

  「.沒有相信誰,我只是不能把所有事情都放在別人身上,裴液。」張君雪低下頭,「從一開始,我就是打算一個人做這件事情的後來才認識了你們,縹青還把登階丹讓給了我現在,我只是該做本來要做的事情了,如果我沒有殺掉,也不影響你們的計劃。」

  「不行。」

  張君雪抬頭。

  裴液輕輕呼出一口氣:「不是這樣的,君雪,既然有安全的辦法,你就沒必要冒險。」

  他看著女子,認真而直接道:「尚懷通出手狠毒,你要是受了無法挽回的傷,甚至送了命,那我們即便殺了他,還有什麼意義?」

  「.那你就是要我,碰上尚懷通的話,就向他認輸嗎?」

  「有什麼不行嗎?」

  「怎麼可能呢,裴液?」女子第一次有些惱怒。

  「.這件事情不重要,君雪。」

  「這件事情很重要。」

  「這件事不重要!」

  「.」張君雪看著他,低下頭繼續擦刀,「很重要。」

  兩人一時沉默。

  「很重要裴液。」女子重複道,聲音固執,「如果這都不重要,還有什麼重要呢?」

  裴液深深吸了一口氣,緩了緩情緒。

  ——

  無論聊些什麼,下台的人不會再吸引觀眾的目光,當少年少女決出勝負後,魁賽第一輪就來到了最後一場。

  不過對於這一場,大家的熱情就稍微減退了些,因為這正是幾乎無有懸念的兩場之一——一場有尚懷通,另一場則有張宗元。

  唯二的六生,是一定要在決賽相遇的。

  徐司功熟悉的聲音已再次傳遍了全場:「魁賽第四場,因悚棍上雕虎,欲度刀下無門——齊雲張宗元、鼎運楊顏!」

  看台之上,張鼎運猛地一攥腕子,旁邊方繼道痛叫一聲:「誒誒誒誒——」

  「啊,抱歉抱歉。」張鼎運連忙鬆開,「忘了你沒有修為。」

  他手揉著書生微微泛青的腕子,目光卻一刻都沒挪離場下,喃喃中都聽得出緊張和哀腔:「楊哥.六生啊楊哥.」

  「我記得楊顏剛換了常越的時候,你跟我吹噓說今年穩拿四強的。」方繼道回憶。

  「此一時彼一時啊,誰知道今年猛人這麼多。」張鼎運嘆氣,「不過就算這樣,我覺得楊哥也能進的,可惜就兩個六生,偏偏讓他抽中了。」

  又咬牙道:「抽到尚懷通都好,輸給齊雲真是氣死了!」

  方繼道也不知怎麼寬慰他,他是完全的手無縛雞之力,看武比就是看個熱鬧。

  但張鼎運看起來也根本沒期望他的寬慰,上一秒兩隻小胖手還絞在一起,下一刻人就已起身振臂喊道:「鼎運,必勝!!!楊顏,無敵!!!」

  如此一連喊了四五聲,倒是聚集來了不少目光,卻沒帶起一點兒波瀾。

  「輸,也要輸得有氣勢。」張鼎運坐下來,喘著氣道。

  場下,兩人已經立上了擂台。

  不能怪觀眾們冷漠,這一場的形勢確實太過鮮明——楊顏一直是和張墨竹擺在一起比較的,張墨竹在張宗元手下撐了多久?

  三招。

  六生和五生,是六十四條經脈和三十二條經脈的差距,何況張宗元也不是像磨蹭上去的老頭一樣,除了修為一無是處。其人正當壯年,一手《拒虎棍》在五生時就能令六生暫避一鋒。

  這樣一位六生,敢打敢拼、經驗老辣,兵器和招式也都獨擅偏門,正是最不好對付的那一類。

  楊顏當然也是五生中難得的強手,但畢竟也只是五生。

  而且他只有十五歲。

  少年立上擂台,目光落在對面之人身上。

  這是他第一次從正面面對這個男人,其人靜立握棍,身體沒有什麼蓄勢,面上也沒有什麼表情,但楊顏卻感覺一頭猛虎對自己緩緩伏低了身子。

  實際上,楊顏從這個男人身上看到了一些和自己相同的東西——他們都是外來人,不參於也不關心這裡的任何恩怨情仇,身負絕藝,他們的目標只有一個,那就是打擂、奪魁,以最堅決的態度贏下每一場勝利。

  如今,兩個這樣的人撞在了一起。

  楊顏深深地吸入一口秋日的涼氣,緩緩握柄抽刀。

  他記得張墨竹敗落的那一場比斗,回憶起男人狂暴的出手,他身體慢慢繃了起來。

  張宗元則沒有太多的想法。五生的少年無論如何也不能令他如臨大敵,但男人也沒有絲毫輕視,於他而言,只是又一場獅子搏兔而已。

  全場注目之下,日高風落,鼎鳴乍然奏響。

  張宗元拉成了一道模糊的影子。

  三天以來,這是他第一次如此主動、如此猝不及防地當先出手,看台上已響起驚呼。

  楊顏亦是一驚,但他的身體本就沒有鬆懈半刻,此時聲威赫赫的一棍挾著嘶嘯的風聲逼上眉面,楊顏橫刀而接,但在接觸的第一個瞬間,他的一切準備就被摧枯拉朽。

  男人棍上的暴戾和他沉定的面目完全拉成了兩個極端,明明是完全陌生的對手,起手卻沒有任何試探,第一棍就是完全沛然的爆發。

  這是一式經典的埋力之招,勁道被牢牢約束在棍中,在交擊的那一刻才徹底爆發出來——或者說,正是兵器的碰撞,才戳破了這充滿力的氣球。

  《拒虎棍》中最突然的殺招,【草驚】。

  面對這一棍,楊顏撤步支身,先架刀,再傾刀卸力,然後又潰然身退,最終不得不長刀一轉,以《吞海》淹沒了這股力量。

  在第一個回合,兩人的戰鬥就進入到了最激烈的階段。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