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江寒被秦府家丁架著來到寧國府時,已是申時末。
寧國府雄偉氣派,門前坐著兩座大石獅,黃昏的斜陽為整座寧國府渲染出一層橘黃色的光芒。
正門上掛著一塊牌匾,上書「寧國府」三個大字。
兩名家丁帶著江寒從東角門進入,秦仲便命令家丁給他沐浴更衣。
江寒牽線木偶般任人擺布,等到他坐定下來後,身上已經換了一件乾淨嶄新的袍子,頭髮上也散發著桂花胰子的香氣,整個人已是煥然一新了。
到此時,江寒頭腦漸漸清醒了過來。
這一路上他已從旁人的隻言片語中,知道了今天那場文會其實是秦府專門為秦大小姐準備的一場選婿文會。
選的自然是上門女婿。
古代的上門女婿說難聽點就是傳宗接代的工具,地位與尋常奴僕差不多。
也難怪這場文會圍觀的人雖多,但參與的人卻寥寥無幾。
畢竟真正有才華有抱負的人,自然不肯做一個贅婿,哪怕對方是寧國府。
偏偏自己一覺醒來,懵然無知,參加了文會不說,還成為了魁首。
對於這樣的婚事,江寒覺得非常不靠譜。
自己不知道那位秦大小姐長相如何,性格如何,想來那位秦大小姐對自己同樣一無所知。
兩個完全不認識的人跨過談戀愛的階段,直接就結婚了,洞房時不尷尬嗎?
何況,兩人身份上的不對等,極容易造成觀念的矛盾。
如果秦大小姐看上自己,舉案齊眉,琴瑟和鳴就算了,如果看不上自己,自己日後必定會過得非常憋屈。
但瞧著這寧國府里的架勢,明顯已經在準備兩人的婚事了,自己想要反悔是不可能的了。
至於逃婚?
這寧國公說到底也是一位國公,在雲夢城裡可有不小的勢力,得罪了寧國府,把自己沉湖了怎麼辦?
江寒越想越頭痛,都怪自己,好端端的為什麼要寫那首《摸魚兒》呢,隨便寫兩句不就得了!
這下子這門婚事只怕很難解決了!
……
「怎麼說?」正廳內,秦仲正悠哉悠哉的喝著茶,雖然他是大虞的寧國公,京都還有皇帝賜的敕造寧國府,但到了他這裡,寧國公已成了一個虛銜。
所以秦仲行事也不似大家族那般的嚴格迂腐,這次為了女兒的婚事,竟破天荒的在雲夢湖舉辦了這麼一個選婿文會。
這種事若放在大家族裡,是非常荒謬的。
秦管家道:「老爺,這江寒的身世我已派人查過,他是雲夢城清河村的人,祖上三代都是雲夢城的人,本本分分的讀書人。他爺爺是個秀才,父親早逝,至於江寒……至今連童生也不是!」
秦管家想到自己查到的消息,便面露疑惑之色:
「據說他在柳夫子的私塾讀過幾年書,所展現出的才華實在不怎麼樣,考了好幾次童試,結果次次都是落榜,被同窗戲稱江呆子,經常被人拿來當笑話……他到雲夢湖也不是為了文會,而是他窮困潦倒,經常到雲夢湖畔釣魚,挖野菜,這一次也是如此,上我們的畫舫實屬巧合。」
「但這次的表現與往常截然不同,判若兩人,實在令人詫異……」
秦仲放下茶碗,微笑道:「你可記得我大虞的那位布衣宰相?」
秦管家微微吃驚,道:「老爺是說那位魏宰相?」
大虞仁德期間,曾出過一位布衣宰相,這位宰相原本布衣,躬耕於洵北,五十三歲時才考上了童生。
五十三歲的童生,自然不免成為當時的笑話。
但那位魏布衣從此的人生卻跟開了掛一樣,一路考上秀才,舉人,進士……
最終做到宰相的位置,成為一個傳奇。
「有些人開智晚,雖忙碌半生,卻也碌碌無為,但只要時機到了,便能一飛沖天。二十歲突然開智,又何足為奇?」
秦仲說道:「既然他身世清白,那就行了!挑選個吉日便舉行婚禮,再準備請柬,邀請雲夢城的世家名流吧!」
一來秦仲急於秦穆清的婚事,秦穆清已經二十歲了,再不成婚恐怕真的就沒人要了!
二來他相信自己的眼光,那少年能作出那首詞,其文采絕不輸於雲夢四大才子!
三來,他已經當眾宣布結果,自不願失信於人。
「老爺,這麼急嗎?萬一……」秦管家遲疑道。
「你還有何顧忌?」秦仲看向了他。
「我在想,大虞這麼多年來才出了一位布衣宰相,魏布衣能成為宰相,乃是靠著不斷積累,厚積薄發,而那小子年紀輕輕,前後的表現又如此之大……我擔心他那首詞是從別處抄來的,卻恰好應題,不如再觀察一段時間……畢竟這是小姐的終身大事。」秦奮猶豫了一下,開口說道:
「倘若他能再作出一兩首如同《摸魚兒》的詩詞,便可確定此人當真是才華橫溢。到那時,再將大小姐託付於他,也不遲啊!」
秦仲沉吟了片刻,也是冷靜了下來。
他喜極了那首《摸魚兒》,認定江寒才華洋溢,不輸舉人,才急著想要促成這一樁婚事,但倘若那首詞當真是江寒從別處抄來的呢?
寧國府雖然要的是上門女婿,但也非隨隨便便的人都要。
他秦仲沒有兒子,只有兩個女兒,待他死後,偌大的家業必定是要交給秦穆清和她丈夫的,世襲的爵位也將傳給兩人的子嗣。
若將秦穆清託付給一個居心叵測的騙子,待他死後,把秦家的家業謀奪了怎麼辦?
這些可能性雖小,卻未必不會發生。
秦仲道:「你考慮的也有些道理……京都的鐘離無憂鍾離大儒何時到雲夢城?」
秦奮想了想道:「便在明日。」
秦仲道:「我與鍾離大儒也有幾分交情,那明日我便去見一見鍾離大儒,請他考究考究這個江寒。」
秦仲心中已有計較。
倘若江寒真有才學,將來和穆清生兒育女,便分一個姓江,讓他傳宗接代也不是不可以,甚至只要他真心對待穆清,就算將穆清嫁給他卻也無妨。
但倘若他竊來詩詞,欺矇自己,那寧國府也不是吃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