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的目光都落在江寒身上。
袁斌取來一支筆,遞了過去道:「江兄,請。」
江寒笑道:「吟誦一篇又何須用筆。」
此話讓眾人再次大驚,用筆寫文章和口誦文章難度並不一樣,一篇文章幾百字,若是用筆寫還能邊寫邊綽詞,若是吟誦,則難度便更高了。
所有人都是屏住呼吸,靜待他的《鳳凰台記》。
江寒在眾人的目光當中,向前邁出一步,目光掃過鳳凰台,朗聲開口:
「賈望任守雲夢城,政通人和,乃新建鳳凰台,辦文會,邀今人作詩賦,余作文以記之。」
許多書生微微點頭,這幾句說的是江寒為什麼會作這篇文章,是因為受到賈望的邀請。
殷停梨聽了臉上浮現不屑之色,這段開篇老生常談,平平無奇。
江寒微微一頓,腦海中卻是浮現了范仲淹的《岳陽樓記》,雖然這裡不是岳陽樓,此地也不是巴陵,但那篇文章只需稍微作出改動,也能應題。
「予觀夫鳳凰台勝狀,在雲夢之畔。銜遠山,吞長江,浩浩湯湯,橫無際涯,朝暉夕陰,氣象萬千,此則鳳凰台之大觀也!」
眾人聽到這裡都是臉色微變,目露異彩。
賈知府極為驚訝,仔細審視江寒,這一段用四個四字詞描述出鳳凰台的勝景,一股龐大豪邁的氣息頓時撲面而來。
倘若能夠保持這個水準作完這篇文章,並不會遜色於殷停梨的那一篇。
江寒邁步走出,朗聲說道:「若夫淫雨霏霏,連月不開,陰風怒號,濁浪排空,日星隱曜,山嶽潛形,商旅不行,檣傾楫摧,薄暮冥冥,虎嘯猿啼。登斯樓也,則有去國懷鄉,憂讒畏譏,滿目蕭然,感極而悲者矣。」
殷停梨臉上的笑容頓時僵住,其他人也是滿臉驚色。
僅憑這一段的文采,江寒之才,就不遜色於殷停梨。
賈知府不禁對江寒另眼相看,此子才華出眾,這番作記,可比殷停梨在紙上寫強得多了!
江寒繼續邁步,目光望著窗外,似乎飛到了外面,居高臨下的望著雲夢的勝景:
「至若春和景明,波瀾不驚,上下天光,一碧萬頃,沙鷗翔集,錦鱗游泳,岸芷汀蘭,郁郁青青。
而或長煙一空,皓月千里,浮光躍金,靜影沉璧,漁歌互答,此樂何極!「
聽到這裡不少書生忍不住低聲叫好。
這一段四字一句,充滿了音律的鏗鏘之美,具備畫面感,仿佛讓人置身於景象其中!
簡直美到了極致!
江寒聲音鏗鏘有力,擲地有聲:
「嗟夫!予嘗求古仁人之心,或異二者之為,何哉?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居廟堂之高則憂其民,處江湖之遠則憂其君。」
「……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
隨著最後一句擲下,整座鳳凰台中鴉雀無聲!
甚至有不少人一個激靈,頭皮發麻,雞皮疙瘩掉了一地。
鍾離無憂神色大變,瞳孔倏地收縮,他霍地起身,道:「好一個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好一個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
「江寒,老夫受教了!」
聽到鍾離大儒的這句話,所有人都是大吃一驚,賈知府亦是滿臉不可置信之色的看著江寒。
他賈望奔波一生只為名,到頭來眼界和胸襟竟還不如一個毛頭小子。
他做不到不以物喜,不以己悲,更做不到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
但這小子……如此的年齡便有這等的胸襟,他賈望自愧不如。
賈望看著江寒,目光閃爍。
這麼的良才,賢才,若能成為自己的女婿就好了。
鍾離無憂道:「賈知府,你覺得這篇文章如何?」
賈知府斟酌道:「極好,必能夠傳揚於文壇之上。」
鍾離無憂笑道:「不!這篇文章足以傳世!」
賈知府吃了一驚,自古文章難傳世,能夠傳世的作品少之又少,鍾離大儒竟認為這篇文章能夠傳世?
但大儒不會放空話。
而聽到這話的眾人亦是滿臉不可置信之色。
江寒看著周圍的人向自己拋來種種複雜的目光,知道該見好就收,及時退場,給他們留下一個深刻的印象,便拱了拱手道:「江寒多謝知府大人邀請我參加這場文會,亦感激鍾離大儒的點評,不過眼下江寒還有事,便與秦姑娘先行離開。」
賈知府道:「哎,等等,江寒,你是這場文會的魁首,按理來說該娶我的女兒。」
秦穆清蹙眉,什麼意思?當著本姑娘的面撬牆角?
江寒笑道:「知府大人應該也知道我與秦姑娘有婚在身,婚期迫在眉睫,豈有另娶她人之理?還請知府大人恕罪。」
賈知府惋惜的嘆息。
「鍾離大儒,江寒改日再登門拜訪!」江寒拱手道。
「好,老夫等你。」
眾人目送江寒和秦穆清離去,雖然鍾離無憂並未說要收誰為徒,但以他對江寒的態度,結果已經很明顯了。
殷停梨面沉如水,心中怒火翻湧,隨即朝著潘志狠狠一瞪。
都是這個狗東西!若不是他,怎麼會逼得江寒作這一篇文章!
那狠厲的目光駭得潘志顫抖了一下,渾身徹寒。
……
「大儒認為此子將來成就如何?」
目送江寒離開後,賈知府問道,這句話便是在試探鍾離無憂了,試探他到底會不會收江寒為徒。
鍾離無憂笑容溫和:「我雖為大儒,但亦為外物所侵擾,因物而喜,因己而憂,這小子方才多少年齡,不過二十出頭,老夫在他那個年齡,仍沉醉於功名俠劍之中。」
「他有絕世之才,卻能隱忍藏拙二十年,一開始我以為他想要一朝鳴於天地,現在方才知道,那是他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性格。所以,我不如他,他將來的成就,不會比我低。」
賈知府心中翻起了驚濤駭浪,他原本也不解為什麼江寒有這種才華卻要藏拙這麼久,如今經鍾離大儒一說,方才明白他並非藏拙,而是達到了一種很高的境界。
他想起了寧國府的那場文會就很後悔,後悔為什麼自己不辦一場,否則江寒將會是他的女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