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5章 一念之差

  朱善長抵達糜家的住宅外,叩響房門後,朱善長道:「你去告訴糜晃,讓他來迎接。」

  「是!」

  門房立刻就回答一聲,轉身就回去通知。

  時間不長,糜晃親自出門。他看著朱善長,也看著一旁的陳青龍,眼中瞳孔一縮,有了一抹詫異。

  陳青龍怎麼來了?

  如果單是朱善長一個人,糜晃不擔心有什麼事情。

  陳青龍卻不一樣。

  這是情報局的負責人,掌握朝廷諸多的隱秘消息。

  「莫非是……」

  糜晃的內心,頓時有了猜測。只是這一猜測,在腦中浮現出來後,糜晃轉眼就壓了下去,壓下內心的擔心,臉上仍是一副鎮定自若的神情,擺手道:「兩位,請!」

  「請!」

  朱善長點了點頭。

  一行人進入府內大廳中,便各自落座。

  糜晃說道:「朱首輔今天帶著人來,有什麼事情嗎?」

  朱善長說道:「我和陳局長今天來,是為了地方上,出現關於修路阻斷龍脈,以及破壞了風水謠言一事的。從長安到洛陽,一路都有消息傳出。這輿論,甚囂塵上。這一事情,我來詢問一下糜大人。」

  糜晃嘴角有輕微的反應,他神色平靜,不卑不亢道:「朱首輔,我這段時間,都是很少涉及到政務,大多數時候,都是在府上休息。涉及到謠言的事情,你應該和藍昱這個內閣次輔商議,解決問題。而不是,帶著陳局長到我的府上來。」

  朱善長聽到後,眼眸微微眯了起來,他沉聲道:「糜晃,我之所以還願意和你說話,是因為,你好歹是朝廷的重臣。」

  「據情報局打探到的消息,地方上謠言的這一事情,就是你安排人的人,故意給朝廷搗亂,意圖阻斷鐵路的修建。」

  「此事,我已經稟報了陛下,陛下知悉後,作出了安排,讓我全權負責。」

  「我的打算,是直接拿你下獄,在刑部審問一番,看你怎麼說。只是考慮到,你我好歹,曾經也是一起共事的人,都是朝中的人,也都是有頭有臉的。」

  「所以,我給你留了三分薄面,沒有直接調兵拿你下獄。」

  「你如今老老實實的交代,我不希望對你用刑。你雖說不曾在刑部體驗過,但你應該知道,你不可能扛過去的。所以如實交代,這是最好的結果。」

  糜晃的神情,更是一下垮了下來。

  已經調查清楚。

  這事情,怎麼如此的迅速。

  糜晃看向陳青龍,道:「陳局長,你調查的消息,可是要準確啊。」

  陳青龍聽到後嗤笑一聲。

  如今的糜晃,還有這樣說話的底氣嗎?

  糜晃,徹底完了。

  陳青龍笑糜晃看不清局勢,所以他語氣也很是強硬,直接道:「所有消息,都是精準無差,我很清楚你做了什麼事情。甚至我的人,連你一天會上多少趟茅房,晚上和幾個女人睡覺,都能調查得一清二楚。消息真偽的這一點上,你狡辯沒有用處。」

  糜晃一聽到後,心下喟然嘆息一聲。

  完了!

  當初他之所以安排,就是內心不忿,氣不過。加上他如今在內閣,如同隱形人一樣。一應的政務,朱善長安排了,所有人直接執行。

  糜晃根本沒有存在的價值,所以在關中地區乾旱時,他就放出消息。沒想到一轉眼,下了一場大雨,下得通透,乾旱也就直接緩解。

  甚至諸多消息,也被情報局調查出來。

  糜晃咬著牙道:「是我做的,是我安排的。」

  朱善長道:「既然你承認,我也就懶得提審。你自己撰寫認罪書,然後隨我下獄。我接下來,會把你認罪的書冊交給陛下,請陛下定奪。」

  糜晃臉上神色有些驚慌。

  他這時候怕了。

  此前的時候,是內心一門心思想著報復,想著自己不甘心。可是如今,事到臨頭,內心才開始慌了神,後悔自己的所作所為。

  糜晃說道:「我立刻會撰寫這些,不過可否,讓我先沐浴更衣一番。我,要親自見陛下。」

  「不行!」

  朱善長斷然回答。

  所謂的沐浴更衣,不過是拖延時間,爭取援兵罷了。

  糜晃的援兵是什麼?

  是糜貞。

  可惜,這是不頂用的,這麼大的事情,不可能不處理。

  朱善長斷然道:「糜大人,你也不用費心思了。你立刻寫下你的罪行,我不會拿你,只是封鎖府邸。然後,內閣定罪,再交給陛下定奪。你要怎麼運作,怎麼走關係,有的是時間,不必找什麼拖延時間的理由。」

  糜晃神色尷尬。

  朱善長直接就給他拆穿。

  半點不留情面。

  糜晃看著眼前的朱善長,嘆息了一聲,當即轉身回到大廳中,快速撰寫自己犯下的事情。實際上糜晃這裡,就是安排人,在地方上散播消息,以及鼓動地方上的老人,站出來反對。

  這是糜晃所做的事情。

  糜晃很快寫完,就交給朱善長,道:「朱首輔,我如今別無所求,只求能致仕養老,那就足夠了。其他方面,沒有更多的要求。」

  朱善長道:「一切,看陛下如何安排,你求我也沒用。」

  他收起了糜晃認罪的罪狀,就帶著陳青龍離開,同時讓陳青龍安排情報局的人,封鎖糜家,盯著糜晃,不准糜晃離開。

  朱善長徑直回到內閣,直接召集內閣眾人,商議糜晃的罪行。原本內閣昔日,有司馬沖和稀泥,有糜晃和朱善長對著幹,朱善長這個內閣首輔,還有一些掣肘。

  可是如今,內閣中的次輔司馬沖養老去了,糜晃被拿下,剩下的都是朱善長的人。朱善長把所有人一召集起來,直接說了糜晃的事情。

  一眾人聞言,全都震驚。

  誰都沒想到,竟發生了糜晃散播謠言的事情。

  要知道修築鐵路,修建水泥路,是朝廷如今定下的大政策,不可能做出更改。可是如今,糜晃卻是私下裡搗亂。

  實在是腦子進水了。

  糜晃的身份,可是內閣成員,這已經是到了做官的頂端。

  藍昱作為內閣次輔,如今緊緊圍繞在朱善長身邊,他神色肅然,說道:「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更何況,是糜晃呢?」

  「糜晃知道齊國的政策,反倒知法犯法,故意散播謠言,影響朝廷的大局。所以這一事情,我建議從重處罰,罪加一等。」

  「雖說不至於殺糜晃,卻應該罷官去爵,貶為庶民。」

  「如此,才能警惕後來者。」

  藍昱說道:「連糜晃這樣的皇親國戚,都是被處置,何況是其他人?另外,地方上專門散播謠言的人,也必須要訓誡處置。」

  「在下附議!」

  劉正元立刻就說話。

  劉正元原本,是昔日的刑部尚書,他入閣後,是站在糜晃的一邊。只是糜晃兩次被打壓後,劉正元已經漸漸和糜晃撇清關係,不再和糜晃過密的交往。

  如今一聽糜晃犯事,趕忙開口撇清關係。

  還不撇清關係,後果不堪設想。

  袁蒼是御史大夫出身,他對這樣知法犯法的人,更是怒道:「首輔大人,這一事情,必須要處置,不處置,如何向百官交代?如何向陛下交代?如何向天下萬民交代。總之如今,先處置了糜晃。他也僅僅只是罷官去爵,都不曾下獄,算是處罰得輕了。」

  其餘人全部符合贊同。

  一個個,沒有給糜晃說好話的,都知道修路是王奇定下的大策略,也是今年乃至於以後要推行的政策,糜晃搗亂,是自找死路。

  朱善長見所有的意見統一,就不再多言,頷首道:「既然所有的意見,都是統一。這一事情,就這麼定下,我現在去見陛下。」

  他擬定了奏摺,便往宮中去。

  進入宮殿,朱善長見到王奇後,遞上奏摺,道:「陛下,關於地方上修建鐵路遇到阻攔一事,已經全部調查清楚,請陛下閱覽。」

  王奇接過來,便仔細的查看。

  他看完後,也是面色微變,糜晃竟是如此的冥頑不靈,竟然敢幹涉地方上的施工,阻礙鐵路的修建。王奇看到了後面對糜晃的處置,是罷官去爵,便為庶民。

  這一處置,是有些重。

  不過阻攔修築鐵路,這就是需要重罰,不重罰,就難以穩定民心。不重罰,就難以確保後續鐵路的施工。

  這安排,從修建鐵路和道路的層面看,是合適的。

  王奇擱下手中的書冊,說道:「這安排沒問題,直接安排就是。另外,涉及到地方上的處置,則是有些輕了。」

  「單純的訓誡,明顯是不夠的。但凡來阻礙的人,全部抓到牢獄中去,羈押一段時間再釋放。如果再有破壞鐵路的情節,且情節嚴重的,直接加重處置。」

  王奇道:「如此一來,才能徹底杜絕。」

  「臣謹遵陛下吩咐。」

  朱善長立刻就回答。

  他不再逗留,便起身告退,王奇一個人留在大殿中,他安排人詢問了糜貞人在宮中沒,得到的消息,今天暫時還未離開,還在後宮。

  王奇直接安排人通知糜貞來,等糜貞進入後,躬身行禮道:「妾身拜見陛下。」

  王奇點了點頭,道:「來,看看這一封奏摺。」

  糜貞有些奇怪。

  怎麼讓她來看奏摺呢?

  要知道,後宮在趙玉燕的管理下,後宮的三個女人,不論是趙玉燕,亦或是糜貞,還是拓跋長歌,都不攙和政務。

  如今王奇讓她看奏摺,這就有些奇怪,甚至讓糜貞的心中,生出不妙的預感。

  她一下想到了糜晃。

  唯一能和她有牽扯的,就是糜晃。畢竟此前糜晃還折騰了一番,希望她出手幫助。

  糜貞接過奏摺,翻開來看了一遍,心頭一緊。

  好大的膽子。

  糜晃竟然敢阻攔國策。

  糜貞連忙撩起衣袍,直接跪在地上,以頭叩地,道:「陛下,糜晃阻攔修築鐵路,肆意妄為,必須處置。朝廷議定罷官去爵,妾身認為是合適的。這事情,是妾身沒有約束到糜家,致使家風出了問題,致使糜晃出了問題。臣妾有罪,請陛下降罪。」

  「好了,起來吧。」

  王奇擺手道:「朕讓你來,不是讓你來請罪的。而是這事情,你要知道,也不要因為糜晃,有什麼心理負擔。你是你,糜晃是糜晃,糜家是糜家。」

  糜貞心頭頓時鬆了一口氣。

  王奇並未遷怒。

  糜貞道:「陛下,糜晃被罷免官職,去除爵位,照臣妾看,這是極好的。此前臣妾就說過,糜晃不適合大用。如今在家賦閒,當一個閒人,還是不錯的。」

  她內心是萬分不贊同糜晃的行事手段,若非糜晃如此的固執,甚至貪念太大,也就不至於,發生今天的事情。

  一切,都是糜晃咎由自取。

  王奇笑道:「你能這麼想,那就好。朕之所以把你喊來,就是擔心你有什麼想法。關於糜晃這裡,暫時讓他做一個富貴閒人吧。」

  糜貞道:「謝陛下隆恩。」

  王奇道:「行了,忙去吧,或許會有事情找到你。」

  「是!」

  糜貞這才起身告退。

  她一回到自己的宮中,就有她的宮女來了,稟報導:「貴妃娘娘,糜家送來了一封書信,請貴妃娘娘過目。」

  糜貞道:「拿過來我看。」

  宮女遞上了書信,便靜靜的站在一旁。

  糜貞拆開書信,便迅速的瀏覽。書信中的內容,其實並不複雜,就是糜晃說了他干涉地方上修築鐵路,如今東窗事發,即將被處置,請糜貞在皇帝的面前說點好話,為糜晃脫罪。

  這書信,是糜晃最後的救命稻草。

  然而這一書信,在糜貞看來,簡直不似一個成熟政客的做法。

  糜晃求助,能找糜貞嗎?

  如果王奇寵溺糜貞,且願意聽耳旁風,或許糜晃的建議,是一個不錯的路子。可是王奇極有主見,且不讓後宮干涉政務,這時候去勸說,說不定反而是加重罪行。

  甚至於,這是拉糜貞下水,是使得事態更大。

  這樣的事情,最好的安排是什麼?

  是請罪。

  糜晃不論如何,都是幫助王奇立國的人,是第一批從龍的重臣。這樣的一批官員,只要不犯下造反的大罪,都不會處死,頂多是罷官罷了。

  偏偏,糜晃卻是自以為是。

  從一開始爭權奪利,到如今為了自己的私怨,竟是針對朝廷的政策。

  真是活得不耐煩了。

  這樣的行徑,糜貞完全不贊同,可惜糜晃這麼多年的為官經歷,都是白搭。在糜貞看來,糜晃就仿佛沒有經歷過爭鬥一樣。

  糜貞看向了宮女,吩咐道:「傳信的人,還在嗎?」

  宮女搖頭道:「已經走了。」

  糜貞聽到後心下嘆息一聲,她直接寫了一封書信,就交給宮女,道:「你安排人送出去,交給兄長。」

  「是!」

  宮女得了吩咐,轉身就離去。

  書信送出,這一封書信,很快就傳到宮外,送到了糜晃的手中。此時的糜晃,已經得到了朝廷的處置,罷官去爵,自此不再是做官,也沒有爵位,只是一個閒人。

  當然糜家有錢,也不缺生活用度,更何況,好歹有糜貞在,沒有人敢拿糜家怎麼樣。可是對糜晃來說,這是很難接受的。

  所有的權勢,都已經丟失。

  糜晃得到宮中送來的書信,接過來後,眼中還有一抹期待。

  萬一,糜貞還是向著他的呢?

  糜晃心中期待的打開書信,可是書信中,卻只有四個字——好自為之。

  剎那間,糜晃內心的慢慢期望,徹底消失。

  只剩下淒涼和無奈。

  終究,是什麼都沒了。

  想當年,他就是一介商賈,因為搭上王奇的這條線,所以糜家飛黃騰達。可是如今,因為和朱善長做對,不甘心權勢丟失,所以給朱善長執政設置絆子,沒想到如今,卻是把自己也陷入了進去。

  一切都沒了。

  一切,又回歸到了遠點。

  「哈哈哈……」

  糜晃忍不住放聲大笑起來,笑聲卻是透著淒涼。

  這一刻的糜晃,才是有了悔意。

  早知如此,何苦呢?

  如果他不爭,或許他已經是內閣次輔,是僅次於朱善長的人。未來,他或許還有機會,能成為內閣首輔的。

  可惜,如今完了。

  一念之差,所有不合適的手段發生,所造成的後果,也是不可估量的。

  一切都變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