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城外,有著一處營地。
這一處營地內,搭建起一處一處的帳篷。每一處帳篷,都極為寬敞,足足能容納十個人在此休息。甚至營帳內比較寬敞,不顯得擁擠。
換做夏天時,天氣熱,容易出汗,容易有味道。但如今天氣寒冷,所以在營帳中並沒有什麼異味,反而要考慮的是有些寒冷。
這一處地點,是士子聚集的地點。
但凡是沒有住處,衣食堪憂的士子,都可以到這裡來居住。
營地內,不僅提供禦寒的衣物、被子,還有吃食。雖說營地內的大鍋飯,不是特別好吃,但對一般人來說,能一日三餐吃飽飯,那就已經相當好。
端木白,是其中的一員。
端木白其人,年近三十,河內郡人,家境貧寒,父母已經亡故,家中還有一個十來歲的幼弟,和他相依為命。
端木白雖說家境貧困,卻是頗為好學。他早年學習縱橫之術,又研究百家之言,在河內郡,都是頗有名聲的。只是端木白其人,處處遭到排擠。
原因很簡單,他說話刁鑽,言語犀利,從不給人留面子,以至於一直不得志。
端木白一直在河內郡困頓,因為距離長安近,他得知王奇求賢若渴,所以從河內郡南下,想要到長安來碰一碰運氣。
不過他走到一半的路程時,恰逢長安方面傳出消息。王奇將在十二月開設科舉考試,但凡有才華的人,都可以前往參加。
端木白一聽到這消息,一下就激動起來,所以即匆匆趕路,徑直到了長安。因為時間還早,距離十二月還有些時間,所以他先隨意找了個地方落腳,靠著賣字畫為生。
沒想到時間不久,朝廷統一安排地方,讓無處可居的士子居住在軍中。
端木白就來了。
他到了營地中,有了落腳之地後,便整日在營帳中看書,少許時間才外出散散步,舒展一下筋骨。畢竟如今在營地內,不需要付出錢財,有吃有喝有穿的。
他這是一輩子,都沒有遇到過的好事情,自是萬分珍惜。
端木白性子本就是比較孤僻的,他不會主動去聯絡人,也不會去打招呼。所以這樣的情況,就一直維繫著。
尤其越是抵近十二月,端木白越是努力。
他是有想法和抱負的人。
他想要一舉奪魁,成為這一次科舉的頭名,即便人多,端木白也有自己的信心。因為他三十多歲了,一事無成,一輩子都在讀書,一輩子都在研究學問。
他有滿腔的抱負和才學,自然要施展出來。
如今下午申時左右,今天的天氣不錯,冬日的暖陽照耀下,使得帳篷內,倒是有不錯的光線,端木白不曾外出,就在帳篷中看書。
端木白看書時,卻是有四個士子進入。
這是住在營帳中的其餘四個人。
一個營帳內,可以容納五個人,不過因為營盤夠廣闊,且如今雖說人多,但實際上,都沒有全部安排滿,所以有的營帳人多一些,有的營帳人少一些。
四個人坐下來,笑著議論著,想得很是躊躇滿志。
其中一人名叫巴子豐,他頗為健談。在這四個人中,儼然是領頭的人。
畢竟他一派消息靈通的姿態。
巴子豐的目光,落在端木白的身上,說道:「端木兄,你整日整日的看書。真要是看書有用,早就夠了。到這時候,臨時抱佛腳,起不到作用。還不如,多去見一見朋友,多結交一些人脈,開闊眼界。」
端木白面色清冷,淡淡道:「自己沒有實力,不管怎麼結交,都是自取其辱,都是無根之萍。窮在鬧市無人問,富在深山有遠親,只要你有實力。自然而然的,會有人來結交。所以,與其浪費時間去結交人,到處去巴結奉承,不如自己看書。」
巴子豐的臉色一下僵住。
面子有些掛不住。
要知道,巴子豐本身也是為了端木白好。即便是他的話語中,帶著淡淡的優越感,可是在當前的情況下,他也是為了端木白著想的。
巴子豐說道:「端木兄,你這想法,可不怎麼好。」
端木白道:「我認為很好,這就行了,何必要考慮其他人的想法。」
巴子豐更是面色陰沉下來。
這般的情況下,其餘人卻是看不下去。其中名叫徐游的年輕士子,他一身衣服洗刷得有些發白,也是一個寒門士子。
徐游卻是頗為欽佩巴子豐的,因為他對長安一無所知,但巴子豐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使得徐游知道了很多的消息,也開拓眼界。
徐游哼了聲,沉聲道:「端木白,你真是不聽好人言。巴兄都是為了你好,你卻如此作態。要知道這長安,如此多的士子,多認識一個人,總是能抱團取暖的。」
端木白道:「弱者才需要報團取暖!」
徐游的臉頓時就通紅,他頗有些氣急,呵斥道:「你真是不可理喻。」
端木白道:「我們素不相識,平日裡說過的話,也不超過十句。我沒有招惹你,你說我做什麼,管我做什麼?」
「你,你……」
徐游哼了聲,道:「你真是不可救藥。」
巴子豐攔住道:「徐兄弟,算了,算了。我們走,不搭理他就是。他有他的想法,我們有我們自己的思路。」
徐游點頭贊同,他和其餘人又跟著巴子豐離去。畢竟他們在軍中的這一段時間,已經是認識了許多朋友,都是從四面八方來的。
端木白瞥了眼巴子豐離去的方向,哼了聲,冷冷一笑,又繼續埋頭看書。
他只關注自己的書。
書中自有一切。
端木白一個人繼續看著書,他一天的時間很簡單,就是看書,吃飯,睡覺,這樣三點一線的安排,也不覺得有任何的疲倦。
在端木白沉浸在書山中時,轉眼到了中午。
他拿了自己的碗筷,就往伙房去。
軍中的伙房,這是專門搭建起來的地點,飯菜都提供。反正你吃了不夠再添就是,當然菜未必能剩下,反正米飯是充足供應的。
端木白端著自己的碗,到伙房時,已經排起長隊,有太多太多的人云集在此,都是準備打飯的,同時一個個在排隊時也在議論著。
端木白的手中,還拿著一本書的,一邊看書一邊排隊。
「聽說了嗎,這一次朝中傳出消息。這一次科舉考試,一旦奪魁的人。不,就是前幾名的人,都會有朝中重臣前來榜下選婿。」
「這可是絕佳的機會啊,一旦得了朝中重臣的幫助,便有了扶持。」
「咱們這些人,都是什麼背景都沒有。而這一次,一旦得了機會,可就是魚躍龍門,自此踏入真正的官場。」
「對,對,即便沒有入榜也被選中了呢?」
「沒有入榜海被選中,做夢嗎?」
周圍的人議論著,七嘴八舌。
所有士子的臉上神情,都顯得頗為激動,更有著期待。雖說這樣的事情,是萬里挑一,但萬一被選中了呢?
這是機會!
許多人議論著。
即便是一些上了年紀,甚至頭髮已經有些斑白的人,都在議論著。
端木白一開始沒注意的,只是他後面聽到,臉上那略顯淡漠的神情,也一下多了一抹異樣的神情。他快三十了,身材頎長,相貌也不差,更有一股儒雅氣質。
端木白心中微動,轉眼間,這一想法已經被壓下。
他是個很自信的人。
而且定了目標,他就不會改變自己的想法。雖說受到一些影響,可很快,端木白就收斂心神,因為這一切和他暫時無關。
不考取第一名,一切都是白搭。
端木白繼續排隊,不多時,輪到他時,飯菜裝入碗中,端木白就離開了。
今天的伙食不錯,是黃豆燒肉,以及一些素菜。雖說黃豆居多,肉只有幾坨,但對端木白來說,這是極為美味的,而且黃豆燒肉的湯汁和米飯攪拌在一起,也極為美味。
他回到自己的營帳中,便一邊吃飯一邊看書。
他已經忘卻了營地內議論的事情。
榜下選婿!
這事情和他如今無關!
端木白吃完飯,洗了碗後又繼續看書。在這樣枯燥的生活中,時間一天天過去,進入十二月後,時間更是越來越快,轉眼已經到了十二月八日。
這一日,是定下的科考時間。
科考的地點,在長安城內的國子監。如今的國子監內,早就已經全部清空,專門空出大片的區域,甚至國子監內的所有士子放假,只剩下負責監考的人員。
端木白接受檢查,便進入了考場中。
這一次的科舉考試,是不糊名的,自己填寫名字。所以參考的人員,只要是領了牌子,就可以進入國子監內參加考試。
畢竟是第一次。
很多都是摸著石頭過河。
抵近上午巳時,所有要參加考試的人員,都進入國子監內的考場,所有人全部進入後,便直接封存考場,隨著國子監內鈴鐺聲響起,迴蕩在整個國子監,開始發放試卷。
今天的天氣極好,金燦燦的陽光,自雲霧中灑落下來,使得國子監內多了一抹金光,一個個參考的士子,內心舒服許多。
一張一張的考卷下發,各個考場,都是開始答卷。
試卷考核的內容,並沒有吟詩作賦,也沒有默誦經典,就是最直接的考題。有治理地方政務的考題,有涉及到軍隊調整的考題,也有戰場上廝殺用兵的考題……
總共的考題,足足六道題。
士、農、工、商方面,都是有涉及到的,考得極為全面。
端木白最擅長的合縱連橫之術,他對兵法韜略,以及治理政務,甚至百家之言,他都是極為精通。看完所有的題目後,端木白的內心安定下來。
這一考題要說多麼困難,不至於,反倒是涉及到的比較全面,僅此而已。
端木白心中默默估算了一番,因為考試的時間,是從上午到下午申時結束。
他有充足的時間。
恰是如此,他必須仔細考慮,也要打草稿,然後再謄寫。
如此,方能做到萬無一失。
端木白仔細的考慮著,待心中做到胸有成竹後,才開始做題。他開始打草稿,然後等草稿寫好後,然後才工工整整的謄抄。
他的一手字,是極好的,這是端木白幾十年的功力體現。
端木白刷刷寫著,其餘的士子也是一樣。
所有人埋頭,奮筆疾書。
在整個國子監內,一片寂靜時,國子監的大門口,一輛馬車停下,王奇自馬車中下來了。
他抵達後,一進入國子監內,周子山親自來迎接,詢問道:「陛下,今天才剛開始考核,您怎麼親自來了?」
王奇笑道:「來看一看,畢竟茲事體大。」
周子山說道:「這一次的考核,進行到這裡,實際上幾乎已經結束。畢竟考核完,只需要收了試卷就行。不過考核到這裡,的確有諸多的問題,到如今才發現。當然這些問題,可以一一的總結,以便於以後整改。今天發生的一些事情,讓臣很是憤慨。」
王奇道:「什麼事情?」
周子山沉聲道:「進入的士子中,足足搜出一百一十八個人夾帶了書本。這些人,實在是枉為讀書人。考試的規矩,在營地內早就三令五申,告訴所有人。除此外,在國子監門口,讓人進入時,也再度重申了命令。可仍有這麼多人,認為自己做得隱秘,不會被發現。」
王奇笑了笑,道:「我以為,你是為了什麼事情發怒,原來是這事情。這人多了,林子大了,什麼鳥兒都有。」
「有這樣的事情,其實不稀奇,也沒什麼好奇怪的。」
「人性所致,即便再以後,再怎麼杜絕,總有人想要鋌而走險,攔不住的。行了,你忙你的,我去看一看,看看有什麼好苗子。」
王奇道:「反正如今閒來無事,看一看情況。」
周子山點了點頭,便告辭退下。
王奇留下了禁軍護衛,讓夏侯虎、項朋留在外面,便一個人進入國子監,在國子監一處處考場中轉悠。
他一路看過去,時而皺眉,時而略顯欣慰。這些士子中,因為不曾篩選過,所以來參考的士子良莠不齊,回答的問題許多更是難堪入目。
王奇看著看著,走到端木白的身旁。
這時候的端木白,正奮筆疾書,謄抄自己寫下來的草稿。因為過於專心,所以沒注意到王奇到了他的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