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天殿,是大朝會的地方。
不是皇帝的寢宮。
大殿中三省六部的朝廷重臣,各自有位置站定,靜靜等待著。王奇作為兵部侍郎,是兵部二把手,他的位置沒有靠前,但也在中前方的。
王奇如今眼觀鼻鼻觀心,靜靜等待著。
時間一點點流逝。
所有人眼下,都還在等皇帝的到來。畢竟皇帝身子骨差,而皇帝如今還沒有出現,那也是極為正常的事情,一眾人小聲議論著,耐心的等待。
日頭東升,金燦燦的陽光灑落下來,照射進入大殿中,使得大殿中多了一絲的暖意。畢竟這空蕩蕩的大殿中,即便站滿人,可四月的早上,還是有一絲的寒意。
「陛下駕到!」
忽然間,尖厲的聲音傳來。
這是關典的聲音。
伴隨著關典的聲音傳入,所有小聲議論的官員噤聲。所有人的目光,齊刷刷落在正進入承天殿的老皇帝趙禛身上。
許多人,已經許久沒看到趙禛,只知道趙禛身子骨不好。
如今看到,有些驚訝。
即便今天的趙禛,看上去起色略顯紅潤,多了一絲的生機。可是他已經瘦得皮包骨頭,很是瘦削,整個人宛如麻杆一樣。
看起來,更是恐怖。
趙禛在關典的攙扶下,進入大殿中,一步步的往前走。原本進入大殿,到大殿的龍椅所在,不算是多遠的距離,片刻就可以走完。然而這一距離,趙禛走了好一會兒,中途歇了四次,才走到龍椅上坐下。
呼!呼!!
趙禛大口大口的呼吸著。
整個人,無比費力,仿佛都難以呼吸似的。
王奇站在大殿中,他聽著趙禛大口呼吸的聲音,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如今的趙禛,已經到了生死邊緣,毫不客氣的說,隨時都可能死去。
今天便是趙禛的死期。
王奇靜靜的等待。
好半響後,趙禛稍稍恢復,他環顧大殿,卻見太子趙昱,以及齊王趙治,暫時不曾出現。趙禛心下疑惑,問道:「太子和齊王呢?」
尚書令李宏忠作為百官之首,站出來道:「回稟陛下,太子和齊王尚未抵達。」
李宏忠本身是三朝元老,更是趙禛的老師。他的年紀,已經七十歲左右,發須皆白,頜下一副長髯,顯得極為雍容。不過李宏忠保養得體,身子骨還算不錯。雖說老臉上有許多的老年斑,可是他雙目炯炯有神,半點不像是一個已經七十歲出頭的人。
趙禛皺起眉頭,吩咐道:「怎麼一回事,去查一查?」
「是!」
李宏忠立刻就應下。
他當即就準備安排,卻在此時,有太監急匆匆的進入。甚至太監因為過度的恐慌,撲通一聲,就摔倒在地上。
他爬著往前,走到大殿中,高呼道:「陛下,大事不好了。太子發動兵變,意圖在永樂門伏擊齊王,卻被齊王反殺。禁軍大統領許還山,帶兵剿滅齊王。如今許還山,已經帶著軍隊往承天殿來了。」
太監碰到逃出來的齊王士兵,所以才得到消息。
嘩!!
整個大殿中,議論紛紛。
所有人都神色大驚,臉上有著驚駭的神情,更是覺得不可思議。
怎麼會?
趙昱是太子,竟然會發動兵變。可是太子在永樂門,又被齊王反殺。最關鍵的是,許還山這裡,竟然成了最後的黃雀,又把齊王給滅了。
一個個都覺得古怪。
這是什麼事兒啊?
王奇聽到太監稟報的話,嘴角噙著淡淡的笑容。
終於來了。
終於到了這一步。
趙禛的身體,輕微的顫抖起來,呵斥道:「反了,這是要造反嗎?許還山,給朕傳許還山入內,朕要問他。」
趙禛如今,很質疑許還山。
太監轉身就去通知。
時間一點點流逝,不多時,許還山的軍隊已經抵達承天殿外,直接接管了承天殿。許還山的大軍,不曾進入大殿內,而許還山本人,也是不曾進入大殿。
太監進入宮中,稟報導:「陛下,許還山不進入大殿。」
「許還山!」
趙禛發現外面的禁軍,高呼一聲。
許還山和諸葛豐都在大殿外,他聽到皇帝的喊聲,卻不曾回答,依舊是站在大殿外面。
王奇知道已經到了最後。
該他登場了。
王奇站出來,他神情肅然,拱手道:「陛下,臣王奇有本奏。」
趙禛盯著王奇,眼眸銳利,心中閃過無數的猜測,問道:「你要說什麼?」
王奇說道:「齊王謀反,殺害東宮儲君。好在有許大統領力挽狂瀾,穩定局勢,使得我大周江山社稷穩定下來。齊王已經伏誅,事情便告一段落。國不可一日無君,儲君也一樣。臣請陛下,冊立晉王為太子。」
嘩!!
此舉更是一片譁然。
一雙雙目光,落在王奇的身上,乃至於崔東山、林元崇都是震驚。
王奇怎麼出來了?
這事情,莫非和王奇有關。
而且冊立的是晉王,很顯然,晉王方面和王奇是有聯繫的。
更何況,王奇是晉王的老師。
趙禛更是雙目噴火,死死盯著王奇,咬牙切齒道:「王奇,太子和齊王的事,肯定有你的份兒,肯定有你的謀劃。是你,一切都是你在謀劃,挑動他們爭鬥。然後,你拉攏了許還山,讓許還山誅殺齊王,對不對?」
這一刻,趙禛殺意沖天。
他沒有想到,自己最認為不會影響朝局的王奇,在他眼中始終是人質的王奇,竟然悄然布局,拿下了許還山,更引爆了朝廷的爭鬥。
王奇看著發怒的趙禛,以及詫異的群臣,輕輕一笑。
事實上當下,他本來可以不出面,讓麗妃母子自己出來扛。因為王奇要對付趙禛,他要讓趙禛為昔日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所以王奇才站出來。
王奇眼神銳利,擲地有聲道:「陛下,這一切的謀劃,和臣無關,純屬太子、齊王爭鬥。太子和齊王的爭鬥,早就明朗,天下間,誰人不知誰人不曉呢?」
「如今發生爭鬥,甚至起兵造反,也是實屬正常。」
「陛下久不上朝,朝政都是太子、齊王處理,如今發生這一事情,您也是被蒙蔽。如今國不可能沒有儲君,懇請陛下,早日冊立儲君。」
王奇再度說道:「晉王賢德,理應為儲君。」
趙禛道:「王奇,朕還在,你想造反了嗎?你忘記了,朕才是大周的皇帝,才是大周的主宰。冊立誰為儲君,是朕說了算,不是你說了算。」
「關典,殺了他!」
趙禛眼神銳利,直接就下令。他雖說呼吸有些急促,但在這一刻,卻是沒有任何猶豫。
直接要斬殺王奇。
殺了王奇,再來處置許還山,以及晉王等人。
「是!」
關典年邁卻是大高手,他一躍而起,朝著王奇撲殺而來。
王奇眼見關典殺來,他不躲不避,眼中紫光大盛,紫極經已經全力運轉。一記斬魂使出,強橫無匹的精神力,化作利劍侵入關典識海,欲攪碎關典的意識。
關典正往前沖,猛地只覺得腦袋一疼,仿佛如遭鈍擊一般。
他的攻勢,隨之一緩。
關典卻是踏入宗師境幾十年的人,功力深厚,也意志堅韌,精神力很強。王奇使出最強的殺招,也只是讓關典有剎那的停頓,旋即觀點一咬舌尖,精神一震,便恢復了過來。
只是高手爭鬥,就在分毫之間。
王奇抓住一瞬的空隙,一步逼近,右手成拳,一記炮錘,橫空打出。
關典避無可避,只能是雙臂撐起,硬生生抵擋。王奇的這一拳,涵蓋所有的力量,龍象經前所未有的運轉。他渾身的真元,伴隨著這一招式的運轉,徹底洶湧出去。
十二分力量,自拳頭上撞擊在關典的手臂上。咔嚓脆裂聲音傳出,關典手臂垂下,拳頭一往無前,砰的一聲撞擊在關典的胸膛上。
沉悶的撞擊聲響起,關典慘叫一聲,胸膛凹陷,口吐鮮血。
他身體倒飛了出去。
人倒在地上,已經氣絕而亡,再無半點的氣息。
這一刻的王奇,盡顯強勢。
他渾身上下更是透著凌厲殺氣,目光掠過朝中文武百官,一個個神情肅然,不敢正視王奇的目光。許多人的內心,已經開始琢磨當下的應對之策。
要和王奇對著幹,肯定是不妥的,是找死的,因為許還山都站在王奇一邊。禁軍受到王奇控制,在這宮中,就沒有人能威脅到王奇。
一個個官員,不斷思索著。
趙禛看到死去的關典,面頰抽了抽,神情驚駭。他知道關典的武藝,這可是真正的高手,有多少次的刺殺,都是關典出手,替他斬殺了刺客。
趙禛顫顫巍巍站起身,伸手指著王奇,呵斥道:「王奇,你這個亂臣賊子,你如今,莫非是要造反謀逆嗎?」
王奇看著失控的趙禛,嘴角勾起了笑容。
這一幕,他早就期待。
如今終於看到。
王奇站在大殿中,昂著頭,擲地有聲道:「陛下,我說過了。朝廷沒有儲君,合該冊立東宮太子,安穩人心。晉王趙乾,英明賢德,睿智果敢,便是合適的人選。」
趙禛道:「不可能,朕才是大周天子,朕說不合適,朕才是大周之主。」
「你是大周之主?」
王奇聽到後,頓時朗聲大笑起來。
笑聲,激昂。
更透著濃濃的嘲諷。
趙禛咬著牙道:「王奇,你笑什麼?你膽敢在朕的面前發笑,死罪,死罪!來人啊,給我拿下王奇,殺了他。」
話音落下,承天殿內一片寂靜,無人說話,也沒有人站出來附和皇帝。畢竟在當下,所有皇城內的兵力,都被許還山控制,不可能再有皇帝能調動的兵馬。
王奇笑罷後,看著站在大殿上方的趙禛,痛斥道:「趙禛啊趙禛,你哪裡是天下之主啊,你看看自己的樣子,你配嗎?」
「大周太祖起兵十三載,靖平天下,掃蕩賊匪。周太祖傳下來的疆土,到你手中,天下分列,各自稱王稱帝,大周雖在,卻已經分崩離析,亂作一團。」
「你,愧對大周太祖,愧對大周列祖列宗。」
「大周境內,你是所有百姓之父母。萬民仰仗你,依靠你過日子。可是在你的治下,路有餓殍,四處是流民,百姓朝不保夕,甚至於賤賣子女。」
「你,愧對百姓,枉為百姓萬民之父母。」
「朝廷之中,你任由齊王掣肘太子,促成兩派爭鬥。朝廷官員,紛紛站隊,有識之士不能一展抱負,有能耐的人紛紛別罷官處死。」
「反倒是阿諛奉承之輩,鑽營之輩,紛紛露頭。朝廷之中風氣大變,亂成一窩粥。而你,一心沉溺於煉丹求道,想著長生不死。」
「天下間,哪有什麼長生不死的人,可是你卻耗費無數錢財,一心修道,不管朝政。到現在,你都還痴心妄想,想著求長生。」
「你,愧對百官,枉自為大周之主。」
王奇的話,句句是誅心之言,繼續道:「身為人君,當親賢臣,遠奸佞,勵精圖治,讓百姓能安居樂業。可是你,一樣都沒有做到,反倒使得天下大亂。」
「身為人父,你未盡父親責任;身為人夫,你不管宮中妃嬪;身為人子,你敗盡祖宗基業;身為萬民之主,你卻任由百姓受災。」
「你,配當大周之主嗎?」
王奇的聲音前所未有的洪亮,甚至於目光灼灼盯著趙禛。
眼神中,儘是鄙夷。
「你,你,你……」
趙禛的臉上,滿是驚怒。他沒有想到,王奇竟是敢這般對他。原本就身子不好的趙禛,這一刻,被王奇一番激怒,氣血控制不住,情緒更是激動。
趙禛高呼道:「王奇,亂臣賊子,你是亂臣賊子,你……」
「噗!」
趙禛說到這裡,氣血攻心,一口鮮血噴灑出來。
他眼前一黑,直接往後栽倒。
撲通!
趙禛倒在地上,意識混混沌沌,他只覺得自己魂飛渺渺。即便是這一刻,趙禛依舊還有這無盡的憤怒,他無上的權威,竟被王奇如此藐視挑釁。
他要殺了王奇。
只是他想睜開眼,卻是愈發覺得意識漸漸沉淪,漸漸被黑暗吞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