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京城風雪交加,白帝宮同樣遍地銀裝,但是這燈火通明的凌波殿內,於玄天木木炭的作用之下,溫暖如春。
一頓簡單的晚膳草草結束,這期間趙御和胭脂吃的很少,再美味的食物,在如此心境之下,也變得味同嚼蠟,而老太后則吃的更少,只是象徵性地咀嚼了幾口,便放下碗筷,沉默不語。
晚膳結束之後,中年宮女攙扶著老太太於軟塌之上緩緩躺下,蓋上被子,隨後趙御走近,坐於軟塌一側,輕輕牽起老太太極為冰涼的雙手,淡淡開口道:
「奶奶,幾日不見,您的手愈發冰涼,讓御兒很是擔憂!」
「奶奶無礙的,御兒不必擔心。」
老太太此時緊緊閉著雙眼,因為老人知曉此時自己漆黑的雙眸太過滲人,因此故意閉上,隨後慈祥蒼老的聲音繼續傳出:
「聽胭脂說,御兒你此次去了大夏最東北的灃州沿岸,可有何收穫?」
老太太的話音落下,趙御點點頭,兩隻手輕輕揉搓著老人的手,開口回應道:
「在巨神海之上,朕砍掉了白冥修的頭顱!」
年輕帝王講述的聲音平穩無波,但是老太后的手卻微微一凝,接著提高音量道:
「他造了這麼多的孽,早該死了,當初若不是太祖聖上念舊情,這人不人,鬼不鬼的東西就根本逃不到巨神海,更別提躲在裡面這麼多年之後,又出來作祟。」
「一個偏執瘋狂,無惡不作,但是又天賦絕倫的可憐人。」
年輕帝王此言,直接為白冥修蓋棺定論,或許在後事的史書記載之中,就會有趙御這句話。
「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一切都是命,他終究還是徹底迷失了,御兒你殺了他,也算替這一段幾乎跨越百年的恩怨,畫上了句號。」
老太太說完之後,抬起另一隻手,輕輕拍了拍趙御的手背,好似在誇讚,隨後耳邊便聽到趙御的詢問聲:
「奶奶,對於白冥修,對於雲奄初秋,您很恨吧?」
年輕帝王的詢問聲落下,老太后輕輕一笑,開口回應:
「百年積仇怨,說恨也難免,但是一捧黃土沒,是非恩怨皆消,我們的時代終究都要全部落幕,奶奶我啊,活得都比他們要久呢!」
說道此處,老太后張嘴放聲大笑,可能是應為笑的太用力,她忽然間開始咳嗽,面色的漲到紫紅,趙御趕忙起身,輕輕拍著前者的後背,並且注入一股股精純的本源氣息。
咳嗽了好一會之後,老太后才逐漸平復,但是臉上的倦色更濃,隨後趙御重新坐下,輕輕開口道:
「奶奶,這一次孫兒在巨神海還有一個重要的收穫,那便是自海底再次拉出了一具可以隔絕天道注視的鎖元棺。」
趙御語畢之後,便緊緊看著老太太蒼老的臉龐,但是後者的面色卻無任何變化,依舊緊閉著眼眸,只是點點頭,嘴唇輕啟:
「鎖元棺本宮知曉,當年太祖聖上便帶回來一具,而黃招這個傢伙此時就在棺內躺著,被御兒這麼一提,我才想起半年前那傢伙醒了一次,但是卻無緣一見,估計以後見不到嘍。」
「奶奶,既然您對著鎖元棺並不陌生,自然是知曉其自成一界的逆天功效。」
趙御坐直身子,神情一下子變得肅穆無比,隨後繼續開口,煌煌帝音響徹整個凌波殿:
「因此御兒想讓您。」
「老身拒絕!」
趙御的話語還未說完,老太后便直接開口拒絕,如此乾脆,如此不假思索,就好似世間最猛烈的爆轟雷霆,將趙御極難泛起波瀾的內心徹底撕碎,年輕帝王面色驟變,喃喃開口道:
「奶奶,您說什麼?」
原本斜躺著的老太后,緩緩坐起身,睜開原本一直緊閉的雙眼,一字一句地繼續開口道:
「御兒,奶奶拒絕!」
「奶奶!」
趙御下意識地提高音量,注視著老太后的漆黑雙眸,但哪怕這雙眼眸之中黯淡無光,但年輕帝王還是可以自其中看到堅定之色。
「奶奶明白御兒的想法,但是奶奶不願意。」
淡淡的聲音自老太后的口中傳出之後,趙御起身,緩緩跪在老人面前,彎下了那扛住了整個大夏王朝的脊樑,低下了戴著通天帝冠的頭顱,重重叩首祈求道:
「孫兒懇請奶奶三思!」
老太后一手撐著身下的軟塌,整個身子微微向前,繼續開口道:
「御兒,老身與黃招不同,他是因為本源核心受了重傷,而我,是壽命將至啊,奶奶我活的太久了,足夠了,不想再爭了。」
「孫兒懇請奶奶入鎖元棺,同時也請奶奶相信御兒,不久的將來,御兒定能駕臨這天人五衰之上!」
趙御再次對著老人,重重叩首,同時他的乞求聲中,已然帶上了哽咽,於此同時,整個白帝宮上空,大雪更甚,甚至還有陣陣冬雷自虛空深處不斷轟鳴,如此異象,讓神京城的所有民眾都面色微變。
「御兒,老身我這輩子已經足夠精彩了,年輕的時候,運奄初秋和我爭男人,她輸了,後來太祖聖上外出,太陽帝國的空帝要和我爭江山,他也輸了。
「雖然我這輩子都在等待,但也不是白等,我兒趙景仁厚愛民,我女趙秀亦同樣雄才大略,堅守江山,而現在我孫御兒你,更是開創一個新時代,大夏交到你的手上,老身放心,沒有任何遺憾,也對得起太祖聖上,我無悔矣!」
老太后話話音畢,趙御沒有再言語,而是重重再次向前一叩首,額頭撞於地面之上,發出一聲悶響。
「老身累了,辛紅,扶我回內殿歇息吧!」
老太后沒有再給趙御再勸說的機會,直接準備起身,一旁的中年宮女向前扶住,隨後看著跪於地上不願起身的趙御,嘴唇張開,想要開口,卻又欲言又止,最終還是小心翼翼地攙扶著老人,慢慢走回內殿。
凌波殿外殿的萬千燈火搖曳之下,照映出了年輕帝王跪地的身影,而那位昔日的神州浩土第一美人,拒絕了現階段唯一的生存機會。
她無悔,亦無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