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夏西北,神京城,天晴,微風,雪止,雙日臨空,氣溫稍升。
因為大夏開國之後,自太祖陛下趙無極到此時君臨天下的趙御,便一直信奉一則最基礎的國防政策,那就是遇敵於國門之外。
因此無論此時南蠻叢林內廝殺的如何慘烈,無論南蠻征伐軍的兵鋒揮舞之下,荒民的鮮血四濺,幾乎將整個南蠻大地都染上猩紅的血色,但大夏三十六州之內,依舊是閒閒太平之所。
尤其是神京城,大量的民眾每日一早便聚集至一處,或在四方城門的公告處,或在神京城中心的太平之墟廣場,翹首等待著由司天監張貼而出著的西南戰報,值得一提的是,此時太平之墟廣場之中,巨大的傳送平台已經初具規模,整個龐大的建築全部用厚重的石塊堆疊打造,遠遠望去宛如一尊匍匐巨獸,令人望而生畏。
此時正逢半下午,天際間兩輪烈日散發著強烈的光和熱,使得這座大夏第一雄稱的氣溫簡直像是回到了春天,城內原本已經結冰的三河六岸和一條條支流全部融化,重新開始潺潺流動。
一條支流之旁,一群婦人正在蹲下身子,排成一列,彎著腰浣衣,一副熱火朝天的景象。
原本神京城一旦入秋,這寒冷徹骨的氣溫會使得婦人們基本無法再在河中浣衣,但是因為這雙日臨空的奇景,好不容易可以再次在河中浣衣,因此此時河岸邊堆疊的衣物,都快比婦人們本身的身子還要高。
儘管流動的河水還是有些冰涼,但是大夏西北的女子,無論是在家中還是在外面都向來彪悍,摞起褲腳和衣袖,用力一紮,以避免濺濕,然後抓起身旁的厚衣服,甩入河中,三兩下便浸濕,整一套動作嫻熟無比,極為利索,同時嘴裡還不斷地和身邊的鄰里抱怨一番,自家男人是如何慵懶,如何整日喝酒,賺的銀子太少云云。
在這一列浣衣婦女之中,有著一位面容普通的中年婦女,身上的衣物同樣極為簡陋,甚至還有許多縫縫補補的痕跡,頭髮向後盤起,用最簡單的木釵固定,隨後有些吃力地從河中撈出一件男子長衫,款式極為年輕,應該是剛剛買入,相當嶄新。
中年女子的臉上有些憔悴,看著下方那件長衫,眼裡面逐漸有著淚光閃爍,忽然,旁邊一道婦人的詢問聲響起。
「娟姐,這衣服是給你們家山子買的吧,你們家那娃兒,本就長的俊朗,這一身長衫上身之後,那別提多挺拔,也不知道哪家姑娘能有這個福分,可以進你的家門。」
聽到旁邊的婦女說起自己日思夜想的兒子,被稱作娟姐的中年婦女收起眼中的異樣,隨後抬起頭,輕輕一笑,開口回應道:
「這衣服我本來是想趁著著上次軍中選武,山子回家省親給他帶走的,但是這孩子走的太匆忙,我都沒機會給他。」
中年少婦輕輕嘆了一口氣,但是眼角掛著笑意,可見對自己如此優秀的兒子,她很自豪,她身旁同樣在洗衣的是一位年歲差不多的藍衣婦人,面型圓潤,一看就是性子較為溫和,平日裡兩家也是走的比較近。
「山子這孩子今年應該十八多了吧,我記得最後一次見他還是在兩年前及冠之時,這時間啊,過的太快,這一晃兒娟姐也要開始張羅著孩子的婚事了。」
藍衣婦人將側過頭,輕輕開口,眼裡帶著些許期翼之色,因為她自個兒可是還有一個女兒待字閨中,但是其身旁的中年婦人倒是搖搖頭,接著回應道:
「山子這孩子打小就有主見,萬事都喜歡自己做主,而且我家那位的臭脾氣,你也是知道。」
聽到身旁的娟姐輕柔的話語,藍衣少婦放下手中的衣衫,有些擔憂地開口詢問道:
「聽我家在京畿府當差的男人說最近少尹山大人偶感風寒,已經有好些天未出門前去京畿府,現在可曾好些?」
「找了大夫看過,也服了藥,現在好多了,多謝妹妹的關心。」
中年少婦的聲音還是一如既往地輕柔,就和她的性子那般,不爭不搶。
隨著時間的流逝,河岸邊浣衣少婦一位接著一位洗好離去,而在神京城中部,靠近京畿府的一間小院子,衣著樸素的中年少婦推開院門,有些吃力地提著木桶進入家中。
一踏入其中,便聞到了院子中濃濃的藥味,還有內屋中傳出的一聲聲劇烈的咳嗽聲,中年婦女放下木桶,關上院門,站在原地看向面前的內屋,目光複雜無比,隨後輕輕地嘆了一口氣,也顧不上晾衣服,徑直向廚房,生火煮藥。
不一會,整個院子之中略帶苦澀的藥味更甚。
京畿府少尹山文柏因受風寒病重,已數日有餘未踏出房門一步,就連關係最好的禮部尚書游庭堅前來拜訪都被婉拒於門外!
與此同時,白帝宮皇極殿口廣場之上,一行年歲皆頗大的內閣要員,在年事已高但是精神抖擻的大學士簫肅帶領之下,緩緩走向停靠在側方的馬車。
趙御不在神京城,一應朝中事物現由內閣處理,因此這幫老臣的任務便一下子繁重了起來,都要等到傍晚才能夠卷班出白帝宮。
「陛下親征南蠻,雖說這神京城還是照樣繁華,朝內各機構同樣流轉如常,但是終歸是感覺缺了點什麼,少了主心骨。」
鬚髮皆白,臉上不怒自威的大學士簫肅後方,輕輕響起一聲感嘆,隨後蕭肅點點頭,開口回應道:
「陛下乃人族擎天之柱,雖在外征戰,但有著防禦石像塔傳送的逆天之力,回神京城也只需瞬息之間,因此爾等還是要轉變觀念,因為新時代的改變已經開始,我們這些老傢伙同樣要與時俱進。」
內閣眾人聞言之後紛紛點頭,剛想各自跨上馬車,突然看見前方自白帝宮內殿方向駛出一輛巨大馬車,其上通體碧藍,猶如波濤蕩漾,波濤之內伸出一條巨大的鯨尾,散發著令整個虛空都顫慄的氣息。
此馬車一出,內閣重臣們紛紛面色大變,立馬跪伏於地,高聲請安道:
「臣,見過太后娘娘,太后娘娘萬福金安,與天同壽!」
通體碧藍的寬大馬車逐漸駛進,隨後自內閣重臣們的面前緩緩駛過,只留下一聲蒼老平穩的女聲。
「都起來吧,爾等處理好政事,等御兒歸來,老身在宮中有些悶,出去散散心。」
隨後等著這輛馬車完全駛出午門之外,內閣的大臣們才紛紛站起身來,相互對視一眼,皆看出對方眼中的極度驚駭。
白帝宮內有兩輛最為尊貴的馬車,一輛鳳翱天際,為天子趙御座駕,而另一輛被稱為碧波鯨尾,只有少數老臣有幸見過。
而今日,這輛不知多少年未曾出現在世人面前的碧波鯨尾馬車,再一次駛出白帝宮。
老太后出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