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前的大夏王朝國泰民安,進過十數年的積澱和蟄伏,以及夫子道論出世之後,井噴一般的修士之春,相比前贏氏王朝後期開明和強盛太多。
強盛則代表著底氣,所以神京城的霄禁時間也非常之晚,足足到亥時才不允許普通民眾上街。
不過值得一提的是,大夏民眾的夜生活極為枯燥,除卻修士打坐修煉之外,普通人一般也就早早上床歇息,更何況今夜大雪連天,凍寒徹骨,故太陽剛一下山,整個神京城便徹底回歸平靜,寬闊的街道之上人影全無。
但是今夜雪中出城的隊伍有兩支,而且非常湊巧的是,全部都自玄武門出城。
幾乎自趙御出白帝宮的同時,神京城負責接待外賓的太行宮,寬闊巍峨的宮門在風雪之下向兩邊打開,一輛通體雪白的馬車緩緩駛出,車前四頭雪原獨角獸英武不凡,在黑夜之中,通體散發著迷濛白光,像是四顆巨大的獸形夜明珠,照亮了前方的道路。
跟隨在馬車的身後便是極長的一條隊伍,隊伍之內都頗為年輕,各個身穿獸襖,魁梧有力,但來自極北雪原的雪民青年的臉上卻不負剛來之時那般桀驁不遜,反而顯得十分沉悶,低頭不語,安靜至極。
親眼見過皇太孫殿下五劍定乾坤之後的他們,內心只余敬畏。
只用五劍,弒神定帝位,整個人族歷史古往今來,絕無僅有。
通體雪白的馬車之上,駕車的依然是那位白衣少女,白色的狐裘襯托其皮膚更加剔透晶瑩,但是雙眸之內卻有著一絲難以察覺的不舍,輕輕地開口問道:
「師傅,我們為什麼不等明日天亮之後再出城。」
馬車內傳出的雪原女聖的聲音,依舊如空谷幽蘭那般空靈,亦像天山雪蓮一樣出塵。
「咱們極北雪原,夜晚要三年,所以黑夜對於我們來說更加舒適,而這漫天的飛雪,才是與我們朝夕相伴的存在,雪煙你記住,並不是所有的黑暗,都需要光明。」
「徒兒知曉了。」
雪民少女雪煙低聲回應,但是卻發現馬車前方的雪地之上,在獨角獸微光的照耀之下,隱隱約約跪著一道人影,積雪已經將那道身影幾乎全部覆蓋,猶如一座雪人,看不清真切。
整一支雪民隊伍停了下來,馬車緩緩駛到人影之前,少女雪煙低頭看向下方,輕輕開口問道:
「何人阻聖人出行,又謂何事?」
前方跪地的身影突然動了動,積雪剎那之間崩裂,露出了一張極為年輕的臉龐,特別是那雙眼睛,瞳孔有節奏的一漲一縮,仿佛人一張一翕的呼吸,瞳孔之內還有金色玄奧的紋路,仔細辨別則會發現這是一個陰陽太極圖案,深邃,玄奧。
年輕人對著馬車一拜而倒,低沉的聲音自身下傳出:
「李定山在此望拜聖人為師。」
少女雪煙沒有再說話,天地之間之間只餘風雪之聲,許久之後,馬車之內才傳出一道女聲:
「憑什麼?」
「憑我不到及冠之齡覺醒超一品道魂,可聽萬物,辨人心。」
「我認得你,你是拒絕我那位小姑娘身邊的隨行少年,所以為什麼?」
「我想變得更強,才能追上她的腳步。」店小二沒有起身,繼續俯身拜地。
「既然你可聽人心,那麼你就應該明白,這個世界上最經不起考驗的便是人心,最複雜難懂的也是人心,知曉他人人心的你,可否聽到自己之心?」
「不可,所以要學。」
雪原女聖陷入了沉默之中,仿佛在思考,隨後淡淡的聲音響徹店小二的耳邊。
「你身上有因果,我本不願沾染,但是我給你一次機會,半年之內,從這神京城走到極北雪原琉璃城,我便收你為弟子。」
「李定山謝過聖人!」
店小二再次對著馬車一拜,起身離去,毫不拖泥帶水,身影眨眼之間便被風雪淹沒。
「師傅?」馬車外的少女下意識地詢問了一聲。
「你是否想說,既然那位趙氏雛鳳必將在不日成為大夏王朝第二任帝王,為何我們琉璃城還有沾染與他有關的因果?」
雪原女聖的聲音沒有任何惱怒之色,仿佛在說一件理所應當的事情,而少女雪煙則低下頭,輕聲回應道:
「徒兒不敢。」
但是女聖的反應出乎少女的意料,因為一絲空靈和威嚴並存的聲音傳入她的耳中。
「因為如果可以,我也想如空帝一般,換一種活法。」
來自極北雪原的隊伍繼續前行,一刻鐘之後,玄武大道便出現在前方,踏上此道便可直通玄武門出城,因為進出玄武門一般皆為數量眾多的出征將士,所以玄武大道是神京城最為寬敞的道路之一。
隨著雪白馬車接近玄武大道,不知不覺間,隊伍的周圍的屋頂,陰影之間,出現了一道又一道鬼魅般的身影,身穿司天監修士袍,佩戴面具,越向前方,人數就越密集,甚至還可以聽見無數軍士整齊劃一行軍的盔甲碰撞聲。
雪白馬車再次停了下來,因為一道青衫飄飄身影擋在前方,玄武大道之前,身上青色的刀氣微微散發,將上方的飄舞的雪花割裂殆盡,沉穩的聲音傳下。
「皇太孫殿下北出玄武門,雪原女聖暫且稍等片刻。」
「無妨。」淡淡的聲音自馬車內響起。
半炷香之後,一輛暗金色的巨大馬車在重兵護衛之下,自夜色駛入玄武大道,速度不快,但是平穩,其上飄搖著的一面巨大鳳翱九天旗散發著滾滾無窮的帝威,就連那萬千雪花全部退避三舍,不敢接近。
龍驤馬小黃緩緩拉著馬車自聖人座駕前方駛過,駕車的光頭梁破仿佛心有所感,側頭看去,剛好看到一雙複雜難明,目露不舍的少女明眸,還有少女那吹彈可破,帶著異域風情的俏臉。
雪民少女雪煙看著梁破,張開嘴無聲地說出了一句話。
兩輛馬車剎那之間交錯而過,梁破側回頭,不喜說話的他,卻讀懂了少女說要表達的意思。
「我們還能再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