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陽,大秦帝都。
這是西北邊陲的政治中心,是秦國最繁華的地區。要說繁華,相比於夏國帝都,或是相比於齊國帝都,自然差了不是一星半點,但在秦國,這已經足夠好了。
咸陽城巍峨浩大,卻少了一分繁華喧囂。在咸陽城的北城清河坊,有著一座住宅。宅院古樸,占地面積多達百餘畝。
牌匾上,有著王家兩個字。
這是咸陽王家宅院。
王家當今的家主王棠,五十出頭,擔任戶部尚書,掌握著皇帝的錢袋子。王棠的弟弟王烈,軍中虎將,擔任驃騎將軍一職。
王家一門雙壁,是大秦頂樑柱。
已經是晚上,王棠在家中歇息。他閒下來,便在書房中,取出一本兵書,慢悠悠看書。
雖說王棠擔任戶部尚書,可王家早年,以軍功出身。王棠祖父、父親,盡皆是軍中的大將,所以王烈也在軍中任職。只不過王棠喜靜不喜動,才入了朝中任職。
王棠慢慢翻看兵書,夜幕降臨。他把手中的書擱在一旁,吩咐道:「來人。」
一名侍從進入,躬身行禮。
王棠道:「通知管家來一趟。」
侍從應下,轉身去通知,時間不長,一個年近六旬的老者進入,躬身道:「家主。」
王棠道:「可有公子在永寧縣的消息?」
管家道:「暫時沒有。」
王棠略微皺眉,道:「當初老夫的本意,是讓王越去軍中,畢竟王家是將門世家。可是他隨了老夫的性子,喜文厭武,不願意去軍中歷練,反而要到地方上去,甚至去了李家所在的永寧縣。在地方上數年,卻沒有什麼成績,浪費光陰。」
管家不急不緩道:「家主,長公子還年輕。更何況,去地方上歷練,不是什麼壞事。因為長公子見識了地方上的情況,回到朝中,行事才能有的放矢。」
「您看這些個大家族的子弟,大多數都是紈絝,行事霸道蠻橫。能有多少人,似長公子這般,主動到地方上去任職,而且能沉下心的。」
「很多人因為出身好,都嫌棄地方上的縣令,認為是芝麻大小的官職。實際上,地方上的官職雖小,卻五臟俱全,更主宰無數人的性命。」
王棠道:「你個老傢伙,倒是看得透徹。」
管家沉聲道:「家主,這人吶,老奴算是看明白了,早些年吃苦不是壞事。譬如家主您,早些年可是吃了好些苦頭,所以,才能苦盡甘來。」
王棠聽到後,卻是捋須笑了起來。
頗為得意。
他父親膝下有四個兒子,他排行老二,並非長子。可是王棠的兄長,雖說年少得志,卻在戰場上吃了敗仗,以至於一直沒有能再起,後來便安排到地方上擔任太守。
到如今,依舊在地方上任職。
王棠雖說年輕時吃了苦頭,卻磨礪了自身,尤其他走出了一條不一樣的路。他行事穩健,且善於理財,執掌戶部,成為皇帝倚重的重臣。
就在此時,有侍從進入,躬身行禮道:「家主,有公子送回來的書信。」
「快拿過來。」
王棠眼中浮現出一抹期許。
管家接過來遞給了王棠,侍從便退下。
王棠拆開來,迅速的瀏覽。書信前面,是王越問候王棠的身體狀況,囑咐王棠不要過於操勞。然後,說了些王越自身在永寧縣的情況,最後才闡述林豐的情況。
王棠看完關於林豐的情況,尤其為了證明林豐的才華,王越專門貼上林豐的幾首詩詞,作為證據。王棠看完書信,面色漸漸凝重下來。
管家見狀,心頭咯噔一下。
莫非出了事情?
管家微微躬身,問道:「家主,莫非公子在永寧縣,出了什麼差池嗎?」
王棠搖頭道:「不曾出什麼差錯,不過王越這小子在永寧縣,認了個了不得的兄弟。情況,有些複雜。」
管家聽得雲裡霧裡的,不明所以,他也沒有過多的詢問。
王棠思忖一番,看了眼管家,注意到管家的情況,道:「放心,王越沒事,只是他遇到了林元忠的兒子林豐。」
管家眉頭上揚,忽然想到了一人,連忙問道:「是夏國戰神林元忠嗎?」
王棠點頭道:「就是他。」
管家臉上,浮現出不可思議的神情,道:「林元忠的兒子,怎麼到了永寧縣?」
王棠道:「據大秦在夏國的細作傳回消息,夏國朝中爭鬥,波及到了林家。以至於,林家被冠以謀反大罪,林家被抄家,林元忠唯一的兒子被流放。」
「這消息傳到大秦,也是上下譁然。林元忠可是夏國的戰神,為了夏國戰死疆場。甚至林元忠的父親林九霄,也是為國盡忠戰死疆場。」
「一門忠烈,赫赫威名,卻落得個家破人亡的下場,太讓人唏噓。沒想到,林元忠的兒子林豐,竟到了永寧縣這裡。」
管家皺眉道:「家主,會不會有假,萬一有人假冒呢?」
王棠說道:「林家被抄家後,沒有人再盯著,因為沒了意義。不過林家人流放的方向,倒是朝著我秦國邊境來,所以他在永寧縣,也是可能的。」
「具體情況,暫時不得而知。這事,還要再讓王越,仔細調查了解一番。如果確實是林豐,可以結交一番。」
「夏國物華天寶,人傑地靈,林家更是真正的將門世家,赫赫天驕。這樣的人到我秦國,也是我秦國的機會,自當籠絡。」
王棠眸子深邃。
心中,也是有了考慮。
管家點頭道:「家主考慮周全,是要再確定核實一番。」
「踏!踏!」
就在此時,有急促的腳步聲傳來。
又有一個侍從急匆匆進入,稟報導:「家主,又有長公子安排人送回的消息,這是讓人以最快速度送回的。事情緊急,請家主閱覽。」
王棠接過來,擺手讓侍從退下,又再度迅速瀏覽書信內容。
王棠越往下看,越是震驚。
到最後,竟是愣住。
管家看到這一幕,忍不住問道:「家主,可是發生了什麼事?」
王棠說道:「這個林豐,極可能真是林元忠的兒子。在他的謀劃下,王越這臭小子,全面壓制了李乾,還從李乾的手中,敲詐了十萬兩銀子。」
「李乾在永寧縣暗中的幫派勢力,都已經被一鍋端。接下來,王越要對付李乾,讓老夫盯著李家。一旦李家要介入,便阻攔李家。」
「王越在永寧縣,一直沒有進展。可是林豐,行事一環扣一環,謀略極為厲害,幫助王越打破了局面,的確是厲害。」
「王越還說,他那點學識謀略,在林豐面前,如同孩童。你也知道王越這小子,一貫頗為自傲,自視甚高,沒想到,對林豐如此的推崇。」
「根據書信中的消息,林豐被流放時,曾被廢了武功。可是藉助王越給林豐的一枚丹藥,短短時間,恢復到五品武師。一個被廢了武功的人,短短時間又恢復到五品境界,很不簡單。」
這時候的王棠,說話時,也沒了剛才的輕鬆隨意。
林豐很是重要。
管家眼中明亮,笑道:「家主,這是長公子的機緣。」
王棠點了點頭,那一張略顯蒼老的臉上,也是露出了燦爛笑容。
兒子出息,他自是歡喜。
王棠捋著頜下的鬍鬚,緩緩道:「林豐這裡,已然是錐處囊中,肯定會露頭。尤其他的身份,極為敏感。這樣一個世家大族,尤其是夏國的將門子弟,即便陛下也不能輕視。」
「林豐這裡,如果是利用好,就是我秦國的機會。」
「林家雖說滅了,夏國的官場中沒有人敢說什麼,可是不代表,夏國將領就沒有想法。這一事情,得告知陛下,請陛下決斷。」
王棠吩咐道:「管家,立刻準備馬車,我要即刻入宮覲見。」
管家道:「家主,天黑了。」
王棠站起身,強勢道:「天黑了又如何,國家大事面前,沒有所謂的白天黑夜,去吧。」
「遵命。」
管家轉身去安排。
王棠換上朝服,又把林豐撰寫的詩詞寫下來,乘坐馬車往皇城去。
馬車在宮外停下後,王棠徑直入宮,來到大殿外等候。約莫小半刻鐘時間,一陣腳步聲傳來,一個身形高大,燕頷虎鬚的老者進入。
老者,是大秦的皇帝贏九霄,在位三十餘年。雖說贏九霄已經年近六十,可是身體矍鑠,半點不見蒼老。
贏九霄在位期間,秦國的國力才開始大幅度攀升,秦國才真正立足西北之地。即便如此,秦國也被人認為是蠻夷。
天下中心,仍在夏國。
夏國人是自詡為天朝上國,秦人偏居一隅,且秦人尚武,不怎麼讀書,被人鄙夷。
在秦國,真正的大儒名士都很少。
贏九霄徑直坐下,看著王棠,笑道:「王卿,你遇到事情,就連夜來稟報的習慣,還是要改一改。有什麼事,明天再說嘛。」
王棠神色肅然,道:「陛下,臣要稟報的,乃是大事情。」
贏九霄捋著頜下虬髯,緩緩道:「你口中的,都是大事,就沒有小事。說吧,又是什麼事?莫非今年戶部的稅收不多,讓朕減少對外征伐,要朕不再和北燕開戰嗎?」
王棠搖頭道:「陛下,並非對外征伐的事,是和夏國有關。」
贏九霄一雙虎目中,掠過一道厲色,他的身子更是稍稍前傾,坐得筆直。一身上下的慵懶收起,取而代之的,是攝人心魄的威嚴。
他盯著王棠,眼神銳利,道:「王卿,到底是什麼事情?」
王棠道:「夏國戰神林元忠的兒子林豐,流落到扶風郡永寧縣,在永寧縣生活。」
贏九霄眼眸轉動,沉聲道:「林元忠是夏國戰神,在戰場上所向披靡,這個人,朕是知道的。他之所以戰死,說起來,還是夏國朝堂的掣肘,導致他戰死。」
「可即便是如此,他雖說戰死,也用自己的性命算計了敵人,取得最終的勝利。朕,恨不能和林元忠一戰,恨不能和他對飲一番。」
「可惜,他早早死了。更可惜的是,夏國朝廷內鬥,林家滿門被抄家,林家也流放,將門世家,落得個這般待遇,讓人唏噓。」
贏九霄感慨一番後,問道:「他的兒子到了永寧縣,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王棠正色道:「回稟陛下,涉及到林豐,便涉及到犬子王越,他在永寧縣擔任縣令,和林豐結識,甚至以兄弟相稱。」
「據犬子稟報,林豐在流放途中,趁亂逃走。因為被廢了武功,傷勢嚴重,才流落到永寧縣後,被永寧縣白家的女兒白玉瑤救起,雙方還成婚了,林豐成了上門的贅婿。」
「不過林豐藉助犬子給予的通脈丹,恢復了武功,已經是五品武師。」
「一個被廢了武功的人,短短時間就恢復到五品,很是可怕。事實上,一個二十左右的年輕人,就是五品武師,已然是天才俊傑。」
「林豐被廢除武功之前,據犬子稟報,是三品先天高手。只差一步,便踏入宗師境。陛下,三品先天啊,在我大秦的武人中,隨便擱在那裡,那都是高手。」
「如此年紀的年輕人,竟然已然是先天,可見其恐怖。」
王棠雙手合攏,鄭重道:「陛下,林豐前途無量。這樣的人,必須要籠絡。甚至臣認為,這便是我大秦,東出的契機。因為林豐,懂夏國的一切。」
贏九霄這時候站起身,背負著手來回踱步。
大殿中,寂靜無聲。
好半響後,贏九霄才坐下,緩緩道:「林家的人,實力都不弱。昔日,林九霄是一代宗師,林元忠也是一代宗師。沒想到一代比一代強,到林豐這裡,更是天資卓越。」
「這林九霄,和朕的名字,竟是相似,只是姓氏不同。論及年紀,他略年長朕一點,算是同齡人。可惜,朕不曾見林九霄一面。」
「估摸著夏國朝廷的某些人,不願意林家又出現一個戰神,所以早早出手。不過誠如你所言,對我秦國來說,這是一個好事。」
贏九霄說道:「一個對夏國懷著仇視,且未來潛力無限的人,的確有助於我秦國。只不過如今的林豐,還達不到標準。」
王棠連忙道:「陛下,臣摘抄了些犬子送回的文章,是林豐所寫的。這個人,不僅僅是將門虎子那麼簡單,才華極為出眾。」
說著話,他遞上了書信。
贏九霄接過來,他看到了書信中的《竹石》、《山坡羊·一頭犁牛半塊田》、《滿庭芳·靜夜思》。
這三首,盡皆是林豐所做。
王越為增加說服力,把林豐之前在白家慶余堂的也加入。
贏九霄作為皇帝,也是有才學的。他看完後,也是忍不住感慨,讚嘆道:「夏國的人才,何其多也,尤其這林豐,的確不簡單。」
「一首《竹石》,雖說是寫竹子堅勁,可實際上,卻是抒發志向,令人感佩。《山坡羊·一頭犁牛半塊田》中,寫收也憑天,荒也憑天,瀟灑自如,灑脫自然。」
「寫《滿庭芳·靜夜思》更是高明,以藥材寫相思。」
「林豐這個人,不僅武道天賦出眾,更是才學出眾。這個人,的確是要重視。這樣的人留在秦國,必然有大用處。」
王棠拱手道:「陛下聖明。」
頓了頓,王棠繼續道:「陛下,其實林豐,不僅武道、才情出眾。他的謀略,也極為厲害,有治理地方的能力,很是不凡。」
贏九霄道:「當真?」
這一刻,贏九霄也是有些震驚。一個二十歲的青年,出自夏國林家,要說武道、才華也就罷了,連謀略和治理能力也出眾,令人有些咋舌。
太不可思議。
王棠鄭重道:「陛下,臣所言句句屬實。原本這些話,臣不該說。但涉及到我大秦未來,臣還是要說。即便陛下降罪,臣也必須說。」
贏九霄大袖一拂,道:「但說無妨。」
王棠正色道:「王家和李家不和,秦國人盡皆知。犬子在永寧縣任職期間,發現李家在永寧縣,多有不法之舉,只是犬子能力有限,也沒辦法處理。」
「沒想到,在林豐協助下,迅速查證了李家在永寧縣的一些罪證。甚至,全面壓制李家在永寧縣的負責人李乾。」
「眼下李家的事情,正在辦理中。除此外,扶風郡境內乾旱,一直不曾下雨。永寧縣方面,也是這般。束手無策之計,林豐提出了策略,有了治理的辦法。」
「只不過李家的人不甘心失敗,便鼓譟說乾旱無法解決,甚至大批反對,說什麼勞民傷財。總之,林豐也有治理的才華,手段也不弱。」
「臣認為,一旦林豐為我秦國所用,必然會帶來革新。」
「我秦國在陛下的手中,勵精圖治三十餘年,雖說兵強馬壯,可一直無法東出。尤其諸多將領年邁,年青一代,卻是沒有領軍之人。」
「林豐,便是人選。」
王棠雙手合攏,再度躬身道:「陛下,上蒼賜予了夏國無數的人才。可是夏國皇帝李重府無道,無法用人。如今,上蒼把其中最厲害的人才,送來了,這是我們的機會。」
贏九霄仔細的沉吟著,思索著林豐的事情。片刻後,贏九霄道:「你王家、李家的事情,自己看著辦。一句話,不得逾越。」
「謝陛下隆恩。」
王棠一聽就明白了。
不得逾越,是不能因為爭鬥,而影響到秦國。
贏九霄繼續道:「林豐這個人,能力出眾,肯定要大用。不過他進入秦國的時間太短,還不夠了解,暫時要再觀察一段時間。通知你兒子,該怎麼做,那就怎麼做,不必拘束。林豐的消息,暫時也保密,不要外傳。」
「臣遵旨。」
王棠躬身應下。
有了贏九霄的話,王越要對付李乾,那就順理成章。
王棠不懼李家。
再者,王越結交林豐,這也是王越的功勳。尤其是未來,如果皇帝真的重用林豐,這也是有王家的一份功勞在。
王棠道:「臣告退。」
贏九霄點了點頭,在王棠離開後,贏九霄臉上的神情,依舊嚴肅。
林豐,是林家之人。
將門世家,且天之驕子,這樣的人贏九霄也是期許,甚至想重用。不過贏九霄還不夠了解林豐,所以還需要進一步的了解,以便於做出判斷。
「贏三!」
贏九霄吩咐一聲。
「在!」
大殿角落的黑暗中,一個身著黑衣的人,自暗中走出來。
贏九霄道:「安排贏十二去永寧縣,調查林豐的一切消息。從夏國流放開始,一切的消息,朕都需要。另外贏十二,負責保護林豐安全。這個人,朕有大用。」
「喏!」
贏三恭恭敬敬的回答。
他轉眼間,又消失在黑暗中,只留下贏九霄一個人枯坐在大殿中。
「李重府啊李重府,你是夏國的皇帝,手段高明,善於平衡朝堂。可是你忘了,將士熱血,不可涼。涼了將士的心,還有誰為你開疆拓土,鎮守國門?」
「你不要林家,朕要。」
「林豐,朕收了。」
「朕,一定會東出,我大秦兵鋒,定會馳騁夏國。」
低沉的呢喃聲音,迴蕩在大殿中,透著篤定,更有著對未來的憧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