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5章 詩聖之路,就此終結

  這一刻,杜甫是振奮的,也是釋然的。

  先前的憋屈,苦悶,煩惱,一掃二空。

  他能正視投影上的內容與命運了。

  即便是先前所說的,建個茅草屋,房頂還被乾沒了,他也能淡然的看之!

  李白也是面色複雜的道:「杜甫兄的詩聖之路,真是艱辛啊,但好在,最後還是成功了。」

  李白真心的為杜甫感到高興。 ❄

  投影上,高陽的聲音響起,但所有人也知道,關於杜甫的事跡,也即將走到終結,因為彼時的他已經快要五十了,而他去世的那一年,便是五十八歲!

  盛唐的詩人,以及後世的詩人皆是看著巨大的投影,這一刻,心神恍惚。

  這時,高陽的聲音繼續響起。

  「回到從同谷南下去成都的這一年,這是一個正確的選擇,杜甫有好友在四川當官,正所謂大樹底下好乘涼,這句話經典且無錯,在這,我們的杜大叔終於迎來了一段安逸的時光。」

  「雖然還是有些慘,但相比之前的野人生活,這無疑好了太多太多。」

  「雖然也見識到了人走茶涼,不少官場朋友在落難時候斷了關係,有些悲涼,但現實也算好事,畢竟這種朋友也算不得朋友。」

  「在成都的生活好了,杜大叔的詩句也變的格外溫柔,」

  「圓荷浮小葉,細麥落輕花。」

  「細雨魚兒出,微風燕子斜。」

  甚至是一場春雨都讓大叔你感到無盡的溫柔,好雨知時節,當春乃發生,隨風潛入夜,潤物細無聲。

  聽聞戰亂被平定的時候,狂喜之下直接大筆一揮寫出了「白日放歌須縱酒,青春作伴好還鄉」的快意之句,所以什麼現實主義詩人,不存在的,只要大叔你想寫,狂放之句,田園之詩,都不在話下!

  「雖然在這期間也的確有茅草屋的房頂被一場大風給掀翻的悲慘事情,但大叔總體的日子還算瀟灑。」

  「但好景不長,命運是他的一生之敵,沒過幾年,大叔的高官朋友嚴武病逝,成都的生活逐漸變的艱難起來,吃不飽的日子又來了。」

  「於是,765年,大叔只好帶著一家離開成都,順江而下,希望返鄉,在歷經好友死亡之後,又有名篇,一句星垂平野闊,月涌大江流,可見一斑!」

  「星空低垂卻見平野廣闊,大江奔騰方顯月隨波涌,這和此刻的漂流日子和晚年的落寞直接對上了!」

  「可見大叔此刻的筆力,已然到達了巔峰!」

  「但接下來的日子,也十分不順,大叔輾轉重慶,樂山,連續的奔波讓他疾病纏身,投奔夔州都督的時候,已經無力前行,此刻的他深受肺病的困擾,風濕,風痹這些疾病更是讓他痛苦不堪。」

  「我們的大叔……也走到了暮年,走到了快要離世的日子……」

  伴隨這一句,萬朝眾人都忍不住的有些感嘆。

  有些不忍。

  高陽低沉的聲音繼續響起。

  「又是九九重陽節,老發斑白的杜大叔獨自登上白帝城外的高台,彼時正是深秋,秋高氣爽,從白帝城往外看去,只覺得山川之綿延,天空之激盪。」

  「這一刻晚風帶著深秋特有的涼意吹過,群山之中眾猿哀嘯,沙渚上飛鳥還巢,金黃的落葉悄然灑下,漫山遍野,四處一片淒涼,滾滾而流的江水一瀉千里……」

  「大叔只覺得深處天地悠悠,他站在白帝城外最高的高台之上,吹著涼風回首往昔,年少時候的洒然不羈,穿著裘衣,策馬長奔,多麼愜意瀟灑,然後便是十年長安求職,喪子,被貶,野人……」

  「一幕幕的記憶蜂擁的朝著他奔騰而來,在歷經一生苦難的折磨之下,在千般滄桑,萬般感慨之下,大叔揮筆寫下了一首詩,這首詩也被稱為「古今獨步,七言律詩第一」!」

  「這首曠世之作品,便是《登高》!」

  「風急天高猿嘯哀,渚清沙白鳥飛回。」

  「無邊落木蕭蕭下,不盡長江滾滾來。」

  「萬里悲秋常作客,百年多病獨登台。」

  「艱難苦恨繁霜鬢,潦倒新停濁酒杯。」

  在高陽略微低沉的聲音之下,這首登高響徹在萬朝之中。

  有前朝詩人閉眼細細的揣摩之後高聲道:「此詩的確乃是七言律詩第一!此詩名不虛傳。」

  有後世詩人忍不住落淚低聲道:「《登高》之詩,字字泣血,每每讀來,都讓人忍不住的落淚。」

  高陽的聲音繼續。

  「猿嘯哀,物之悲戚,「鳥飛回」,情之猶疑,「無邊落木」,景之蕭瑟,「不盡長江,」心之觸動,「萬里」是離家之遠,「悲秋」是當下之慘,「作客」是漂泊異鄉,「百年」是人生遲暮,老發斑白,「多病」是人之將死,「獨登台」是四下無親朋,最後只剩「艱難」「苦恨」「繁霜鬢」和「潦倒」「新停」濁酒杯」!」

  「這首詩,道盡了大叔的一生,卻也是字字泣血。」

  「這一首《登高》讓人恍惚之間好似想到了那個《望岳》的少年,曾經夢想無際,星空雲海,只覺此生必要一覽眾山小,於是從此,夙興夜寐,南牆可撞,十年可等,四海可游,但卻落得一個百年多病,艱難苦恨,何其諷刺?」

  「768年,杜甫知道時日不多,決定葉落歸根,於是返鄉,在路上又寫下了被後人認為唐五律第一的《登岳陽樓》!」

  「770年,洞庭湖一葉風雨飄搖的小船上,彼時,江水平靜,刺眼的陽光映射的江面一片燦爛,大叔累了……他睡著了,他做了一個夢。」

  「在夢中,他夢到他的父母妻女全都圍在他的身邊,就連餓死的小兒子也是乖巧的呆在他的身邊,所有的人生過客,在這一刻,悉數登場。」

  「公孫大娘在他面前起手舞劍,一如當年之颯爽,李龜年登台高歌,衛八處士,高適大笑著朝他擁來,給了他一個大大的擁抱,嚴武提著在成都每每帶來的一掛肉對他噓寒問暖,李白在不遠處對他端起了酒杯,對他飄然喊道,

  「杜兄,許久不見,當飲三大白。」

  杜甫笑了,笑的無比燦爛。

  「江川變幻,往日走馬觀花,夢外是他的一生苦海,夢內是他的熾熱山河。」

  他沉沉的睡了過去,卻再也醒不過來,杜甫,享年五十八歲,病逝於孤舟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