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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並沒有什麼大不了的。
甚至於說,只是一些所謂有思想的人對某些東西的奇妙定義。
這些東西可以是美、可以是丑、亦或者是譁眾取寵、亦或是一個時代的產物……
學藝術自然沒錯。
但一千讀者就有一千個哈姆雷特,每一個導演對電影的理念和追求的「藝術」都不盡相同,如果想要將他們的想法全部融合在一起,作為己用,便很容易會走火入魔,最終喪失自我,甚至於面對鏡頭開始變得無所適從的地步。
夜幕降臨。
房間裡,安筱將爐子放好,輕輕地點燃了一根薰香。
燈光下,周洋看到裊裊煙塵徐徐而上,散發著奇異香氣,他微微深吸一口,隨後覺得沁人心脾,仿佛一瞬間,心中的不安和亂七八糟的雜念一一消逝,整個人開始變得非常平靜。
「你太累了。」
最近周洋已經不知道聽過多少次類似的評價了。
但從未像現在這樣感覺到溫暖感。
「其實還好……」
周洋咧嘴想笑,但突然發現自己似乎不怎麼笑得出來,心中莫名五味雜陳。
他只覺得今天的安筱分外的漂亮,特別是燈光籠罩下,俏臉平靜但不冷淡的安筱,有一種讓他無法抑制的嚮往感。
「人不是機器,真的累了的話,就好好休息一下,很多東西其實都沒什麼大不了的。」
安筱看著周洋,心中有些許說不上來的感觸。
周洋很憔悴,剛推開門見到周洋的時候,她第一時間竟覺得分外陌生,難以相信眼前這個精神恍惚,儘是疲憊的青年竟然是周洋。
後來,當進屋看到凌亂的房間以後,她第一時間是錯愕的。
在她的印象中,周洋的房間永遠都是整整齊齊,乾乾淨淨,哪像現在這樣凌亂不堪,到處都是稿子與書本。
他整個人也開始變得跟以前不太一樣,甚至比安筱初遇周洋時候都要糟糕。
那個時候他雖然身陷貧苦,但至少眼神之中永遠都散著希望的光芒,蓬勃的朝氣和不服輸的氣質非常感染人。
而現在的周洋……
似乎很壓抑、雖然不算頹廢但渾身上下充滿著陰鬱、看起來似乎依舊偏執,但失去了本來應該有的朝氣。
錯愕過後的安筱心中突然變得有些說不出來的難受。
她突然想到這些年從《礦底》開始,不對!或者說從他父親生病開始,他便似乎從未休息過,一直在努力地活著?
晚間的風微微吹拂,吹起了周洋凌亂的頭髮,黑眼圈在燈光下開始變得愈發明顯。
「嗯……我知道的。」周洋點點頭,但半天都憋不出一個屁來。
「你有多久沒有好好睡覺了?」安筱看著周洋,心中嘆息。
有些人只看到了周洋的才華橫溢,萬眾矚目的一面。
但她則是看著周洋從《礦底》一路走來,走過了一段段充滿著艱辛且荊棘的窄路。
成功的背後,不知道藏著多少絕望和汗水,更不知道有多少個常人所不能忍受的日日夜夜。
「有一段時間了。」
薰香在裊裊升起,轉瞬間便瀰漫在周洋周圍,周洋打了一個哈欠,整個人開始變得分外睏倦。
安筱看著周洋的模樣,又看了看薰香,臉上露出一個笑容:「薰香有安神助眠的作用,你好好休息吧……」
站起來以後,安筱來到桌前輕輕地撥了一下薰香,讓薰香的味道更為均勻,輕輕地叮囑著周洋薰香的使用方法。
但許久都得不到周洋的任何回應。
隨後,當她回頭的時候,卻看到周洋竟坐著一動不動,他竟睡著了。
她愕然。
看著周洋的睡相倒並不覺得丑,反而有些單純的可愛感。
她來到周洋旁邊,輕輕地將躺椅放平好讓周洋睡得更舒服些。
就在這個時候,她看到周洋微微地動了動身體,似乎有些驚恐一般地四處亂抓。
「會好起來的,會好起來的,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他的聲音很輕,但安筱聽得非常清楚,隱約間並不像是在安慰別人,反而是自我安慰。
「爸,沒事……我有女朋友,你好好治病,等你好起來以後,我就帶女朋友來看你……」
他的手依舊在亂抓,當他抓到安筱的時候以後,他下意識地拍了拍安筱的手,仿佛在不斷安慰著什麼。
「你不要說喪氣話,醫生說你病情有好轉,並不是生命癌症,就是普通的病……」
「漂亮,肯定很漂亮,比電視上的明星都漂亮……」
安筱心中微微一顫。
特別是當看到周洋臉上的強顏歡笑以後,她竟好想抱抱這個大男孩。
「我現在很有錢,真的很有錢,以前的苦日子我們不用再過了……」
「親戚們走了就走了……」
「說什麼話,拖累我?你從來都沒有拖累我……真的!」
周洋喃喃自語的聲音開始漸漸變輕了起來
後面的聲音越來越輕,他似乎聽不到了。
薰香本是安神作用。
但周洋似乎無法安神,依舊被恐懼和不安所包圍,雖然聲音很輕了,但眼縫裡卻流出了一絲眼淚,仿佛沉浸在什麼東西一般。
安筱輕輕地拍了拍周洋的手背。
「會好起來,會好起來的,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她的聲音非常溫柔,連她自己都感覺分外詫異。
似乎她的安慰起了效果,周洋本來不安的表情開始慢慢變得舒展,隨後鬆開了手,像一個嬰兒一樣陷入了熟睡。
「我會好好對你的……」
「安總。」
就在安筱起身的時候,安筱突然聽到了這句話。
隨即,長長的羽睫微微一顫。
過了許久以後,她這才再次看了周洋一眼。
她猶豫片刻後,輕輕地撫摸了周洋凌亂的頭髮,看著周洋那張臉。
她突然笑了起來,笑容分外溫柔。
「好。」
窗外皎潔的月光透著窗戶招了進來,晶瑩且剔透。
…………………………
周洋做了很長很長的夢。
夢到了自己這個世界的父親。
病榻上的父親蒼白而無力,有些愧疚,又似乎帶著絕望。
病榻前的他分外的堅定,依舊從未放棄。
這世界上或許有奇蹟,然而,奇蹟似乎從未眷顧他,也從未照顧他。
一路路奔波,一路路艱辛,最終變成了一捧骨灰。
夢境中,他開始不知所措,前路茫茫哪裡都可以走,但他在這個世界上,仿佛只有自己了。
夢境的顏色逐漸開始變得灰白,周圍有一段段旋律,旋律非常悲涼。
「對不起,對不起……」
他聽到了道歉聲。
他只覺得這個道歉聲非常熟悉,他茫然四顧,卻怎麼都發現不了道歉聲到底是源自哪裡。
隨後……
記憶再度變幻,變幻到了一個場景裡面。
場景中,一個和自己一模一樣的青年,怯懦地躲在黑暗之中,面對著一疊疊課本充滿著絕望。
課本似乎是高中內容……
耳畔傳來了一陣陣罵聲。
「你到底有什麼?」
「你怎麼跟其他人比?」
「你不好好學習,你能幹什麼?你現在這個成績,能考上好大學嗎!」
「三本都考不上,你只能去讀專科,而且,你再這樣下去,都沒有好的專科院校會要你!」
「醒醒吧,距離高考才幾天,你這成績,你是想幹嘛?你能幹嘛!」
「……」
那個跟自己一模一樣的青年面被罵地低下了頭,流出了眼淚。
場景再度切換,那個青年甚至用刀割著手腕……
「我能有什麼辦法!」
「我比他們都笨,為什麼逼我,為什麼都在逼我……為什麼……」
「我考不上大學怎麼了?我可以打工,我根本學不進去!」
「誰願意生在這個家庭啊!如果我有錢,我也能跟其他人一樣生活這麼好,我也能學好……」
「他永遠都不理解我,我從小到大都被人看不起,我連一頓肯德基都沒吃過,一個星期就這麼點生活費,我怎麼夠!」
「下輩子,我要投個好胎,不要再投胎到這種癆病鬼的家庭了……」
「去死吧去死吧!」
「廢物!賺不來錢的廢物!」
周洋看到了青年嘗試著割腕。
罵罵咧咧的。
充滿著各種怨氣和負面情緒,每一句話似乎都是怨天尤人。
然後,就在刀準備割開手腕血管的時候,突然全身一顫,緊接著整個世界的畫面突然一黑。
不知道過了多久以後,周洋在黑暗之中聽到了一陣陣道歉的聲音。
「對不起,對不起……」
「對不起……」
「我知道要好好活著,我知道錯了,我以後會好好活著,如果,還有機會的話……」
黑暗中,聲音充滿著哭腔,隨後越來越輕,越來越輕。
「再見。」
最終,變成了一陣輕聲呢喃。
隨著這一陣呢喃,
周洋感覺黑暗之中有什麼東西正在慢慢消散,最終歸於虛無。
寂靜。
許久的寂靜。
不知道過了多久,周洋恍惚間睜開了眼睛。
他覺得自己做了一個好長的夢,同時,覺得自己的思緒分外敏銳,仿佛新生。
這一覺,他睡得非常舒服,甚至可以說這是他來到這個世界以後,睡得最舒服的一覺。
他看了看自己的手,感覺格外真切,同時耳朵越發的靈敏,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甚至能聽到很遠很遠的聲音,視線也變得分外清晰,窗外的一草一木,浮雲和陽光,遠方隱約間飄蕩的葉片。
他收回了目光。
隨後,他發現本該凌亂的房間此時此刻乾乾淨淨的,同時,空氣中,彌留著一股沁人心脾的芬芳……
他坐了起來看到床邊的一張紙條,紙條上的字跡娟秀。
「記得吃早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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