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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放映廳充滿著一股讓人不安的氣息。

  沒有人離開，也沒有人在罵。

  只有一些餐巾紙擦鼻涕的聲音，以及隱約旳哭聲。

  是的！

  周洋周圍很多女孩子忍不住啜泣了起來，但卻又不敢啜泣聲音太大，生怕影響電影裡面的聲音。

  然後，在不知不覺中，那一絲縈繞在每一個人的心頭，壓抑的情緒瀰漫著整個放映廳里。

  影評人區域裡倒是沒人流淚，但是，他們聚精會神的眼神之中，卻充滿著絕望，猶如把什麼血淋淋的東西給剖開，將裡面的內臟一一地呈現在他們面前，生理和心理上極度不適，但偏偏卻只能看著，無法阻止任何東西。

  他們提醒自己，這是一部電影！

  反覆地提醒。

  可是！

  完全沒有任何用處。

  電影是改編於現實的，在很早以前，王帥就跟他們打過招呼了，他說他要拍一部現實題材的，拐賣婦女的電影。

  電影拍得很殘酷，但是誰能保證現實不比這部電影更殘酷？

  電影裡……

  女主秦芳芳一遍一遍地在逃跑，就算被打得遍體鱗傷，就算被鎖著像狗一樣，她仍舊拼命地逃跑。

  而電影外……

  有多少人會跟秦芳芳一樣，永遠都不放棄逃跑的可能性？

  長年累月的各種摧殘下，以及一些心理暗示下，或許，她們跟電影裡其他的婦女一樣，最終認命，然後呆在這座充滿黑暗，宛如烏鴉羽毛一樣的世界裡……

  張曉鷗默默地低下頭。

  心裡頭越堵越難受，他看著電影裡黃家村裡的每一個人。

  每一個人都是那麼的真實，每一個人都有自己活著的準則，但卻是罪惡的元兇……

  （這是一場悲劇）

  （讓人內心深處震動，卻不得不屈從的悲劇。）

  （重男輕女思想，讓他們隨意拋棄了女嬰，然而，正是這種思想，才導致了這個村子裡的悲劇延續）

  …………………………

  伊薩貝拉

  聽從了主席米勒喬治的話。

  然後，她一直忍著心中即將爆棚的負面情緒，一直看著這部電影。

  當她看到村子，唯一一個對女主發出善意的孩子，因貧輟學，最終無奈之下背著一人多高柴火的時候，她眼圈泛紅。

  這個愚昧的小村莊裡，看起來似乎有下一代，看起來似乎是生機勃勃，但卻已經完全沒有任何希望了！

  她發不出任何聲音，只覺得喉嚨異常地乾澀。

  所有人都把男孩子，把香火，把傳承看得非常重，但是這樣的傳承又有什麼意義？

  如果村裡的婦女，都得靠觸犯法律的拐賣強迫才能存在的話，那麼這個村子的存在又有什麼意義？

  這就是悲劇的延續！

  伊薩貝拉開始反思。

  好的電影，確實能讓人開始反思。

  然後，通篇的壓抑過後，終於迎來了轉機，女主的父親來了，帶著，帶著公安局來了。

  「女兒，是我，我是爸爸啊！」

  「……」

  「你，怎麼才來啊……」

  當看到抱著孩子的女主端詳了許久，遲疑了一會兒，整個人幾乎麻木，似乎完全沒有任何喜悅的時候，伊薩貝拉突然流出了眼淚。

  她聽不懂華語，她只能看字幕，但是，她卻能從語氣中聽出來，一切都已經晚了！

  她再次回顧女主從序幕到現在，她的變化幾乎讓人認不出來。

  不過，伊薩貝拉的內心深處終於得到了釋懷，那種希望的期待，終于越升越高！

  經歷了這麼多的困難，虐了熒幕前的觀眾這麼多次，終於能得到解放了吧？

  伊薩貝拉看著警方跟著女主的父親將女主攙扶進了警車，她的心終於稍微地鬆懈了下來，前所未有的安寧。

  但誰料想……

  「警察搶人啦，警察搶人啦！」

  黃德貴的母親，那個看起來很和善的死老太婆抱著孩子，突然在村子裡大喊大叫。

  她看起來可憐兮兮，慌張，宛如一個被權勢，被迫害，被搶孩子的受害者！

  「fuck！」

  伊薩貝拉的火氣瞬間就上來了，臉色憋得通紅，牙齒咬得咯咯響！

  她忍不住地罵了一句，只覺得肺都要被氣炸了。

  然而……

  更憤怒地還在後面。

  她看到漫山遍野的村民沖了下來，甚至警察掏出了槍，都沒任何用，周洋飾演的黃德貴反而囂張地將槍指著自己的腦袋。

  看起來非常蠻橫，衝動，愚昧無知。

  「往這打！」

  「往這打！」

  「……」

  村民們也在瞎起鬨。

  「我的婆娘也是買來的，你抓我啊，你們有本事抓我啊！」

  「抓啊，抓啊！」

  「……」

  黃德貴的母親，那個起初伊薩貝拉挺有好感，覺得這是一個善良的老婆子的人，竟然躺在了警車中央。

  看起來非常衝動，視死如歸的模樣。

  「你們想帶走他們可以！」

  「你們現在就壓死我……」

  「……」

  伊薩貝拉感覺自己心中的那頭野獸在咆哮，整個人非常火大。

  壓死她！

  狠狠地碾死她！

  她既然自己找死的話，就去死吧！

  伊薩貝拉心中不斷地出現了這種聲音，整個人很急切，她實在是憋屈太久了，她的情緒需要宣洩，狠狠地宣洩出去。

  她感覺自己全身的血管都要爆炸了。

  她在拍《貝拉的末日》的時候，也拍過一些氣人的畫面，但是跟這個相比，她發現實在是完全不能比！

  她聽到放映廳里突然出現了一陣陣罵聲，很多評審團的人都站了起來，氣得直打哆嗦。

  無奈的警方人員只能去找村裡的幹部。

  然後……

  村裡的幹部更蠻不講理。

  「你們做事不地道啊！」

  「我們是為人民服務的，你們連個招呼都不打，直接拿人……你們這不地道！」

  「……」

  村里幹部那囂張的模樣，看得伊薩貝拉直哆嗦！

  她已經好久好久沒有看過這樣一部讓人內心深處產生波動的電影了。

  她覺得看完這部電影以後，她得抑鬱，得找心理醫生。

  當看到象徵希望的警務人員最終迫於村民的壓力，最終選擇離開，當看到女主的父親跪在他們面前，說實在出不起解決費以後，伊薩貝感覺到了一種巨大的悲哀！

  她被氣笑了。

  然後，她再次聽到了一陣陣來自山間烏鴉的叫聲。

  聽起來很淒涼……

  鏡頭往上移，拍著那輛警車消失在重巒疊嶂的山間，然後，變得無影無蹤……

  一座座大山，仿佛一個個囚籠一樣，困住了一個個人。

  伊薩貝拉揉著自己的心臟，她的心臟在劇烈跳動著。

  她站著，再也坐不下去了……

  「讓你走！」

  「讓你走！！」

  「讓你走！！！」

  「……」

  電影依舊在播放著，但周洋飾演的黃德貴徹徹底底成了一個瘋子！

  在看到女主的父親要帶女主走以後，他咆哮著撲倒了女主，面目猙獰，一拳一拳地打著那個不會反抗的女主，女主父親去攔，他便調轉拳頭，揮向了那個佝僂的，可憐的老人。

  他在黃家村怯懦了大半輩子，被嘲笑了大半輩子，全部壓抑的情緒在這一刻，全部爆發了出來。

  現在！

  他感覺這些人又在欺負他……

  他的女人欺負他沒文化，騙了他，竟然跟他的表弟睡了。

  他花了錢，花了大半輩子攢下來的錢買來的女人，而現在，有人帶著警察上門，要把他女人，把他孩子帶走，雖然最終被攔了下來，警察也走了，但是這個人還要帶走他黃德貴的女人……

  情緒在這一刻全部宣洩了出來，憤怒的他只想打死這個人！

  一拳，一拳，又一拳！

  熒幕外的伊薩貝拉看得睚眥欲裂。

  放映廳里出現了一陣陣沒有素質的罵聲……

  然後伊薩貝拉看到原本呆滯的女主拼命地拉開兩人，哭著，喊著希望讓黃德貴不要再打了。

  她甚至跪在地上，邊哭邊求黃德貴。

  她承諾，她不會再跑了！

  悲傷、憤怒、心痛，絕望……

  鏡頭給了她一個特寫，而特寫中，各種各樣的情緒在她的眼神之中顯露出來。

  但是，任憑她怎麼呼喚怎麼哀求都沒用。

  她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父親被打得血肉模糊。

  然後……

  最終，鏡頭的特寫中，她眼神充滿著灰白，任誰都能看出來眸子裡深深的絕望。

  情急之下的她拿起旁邊的柴刀，如同一個瘋子一樣，狠狠地一刀對著黃德貴砍了下去。

  「啊！」

  這一刀砍下去……

  伊薩貝拉感覺自己全身的怨氣都被抒發了出來，瞬間都想鼓掌了！

  那種感覺非常爽。

  砍得好！

  砍得好！

  「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

  「嗚，嗚嗚，嗚嗚嗚……」

  但爽完以後，伊薩貝拉卻感覺到了一種莫大的悲哀感，她看著女主癲狂地在大笑，一邊哭一邊笑。

  她的哭笑充滿著悽厲，充滿著悲哀，夾雜著烏鴉的叫聲，以及數不清的議論聲……

  然後！

  整個熒幕在女主的笑聲中，突然暗了下來。

  整個放映廳突然變得前所未有的安靜。

  他們都是電影人，他們自然明白這個結局是什麼……

  結局是悲劇！

  女主瘋了，而且殺人這種罪責，是要判刑的！

  但明明……

  她什麼錯都沒有，她也是一個可憐蟲啊！

  壓抑！

  冰冷！

  刺骨！

  絕望！

  各種各樣基調在所有人心中縈繞著，久久都未曾散去……

  閉上眼睛，所有人依舊能夠感受到這種刻骨銘心的寒意。

  像曾經的《礦底》一樣。

  在一陣寂靜以後，所有人都站了起來。

  仿佛是一陣無聲的默哀，亦或者是一種致敬……

  ……………………

  華夏的結局也來了。

  華夏的結局比較俗套。

  女主被救了出來，還有那些同樣被拐賣的婦女……

  然而……

  當村民們，特別是當一幫老婆子們抱著孩子，跑出來追車的時候，幾個被拐賣的婦女突然大哭，崩潰地從車上跑下來，跑回了這個閉塞的，愚昧的村子！

  誰都不知道這些嬰孩長大以後，會不會變成下一個黃德貴……

  隨後屏幕暗淡了下去，緊接著電影的片尾出現了一連串的名單，以及全國23個省，5個自治區，4個直轄市，2個特別行政區的心理諮詢部門電話……

  王帥奇蹟般地發現周洋的女粉們沒有走，她們反而呆呆地看著大熒幕。

  隨後……

  一陣罵聲，咬牙切齒聲突然響了起來！

  而周洋也遲疑了一下，考慮自己現在是否要戴上頭盔……

  －－－－－－題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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