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秋末崩潰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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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萬物凋零。

  枯黃的草垛上燃起了熊熊火焰。

  火焰邊上,一幫黑得只能看到眼睛和牙齒的煤礦工人們圍著草垛烤著紅薯,吹起了牛逼。

  一根幾塊錢一包的「紅信陽」香菸在彼此之間傳遞,完全不顧及這香菸傳了幾張嘴,又沾染了多少細菌,會不會得什麼病。

  他們沒那麼多窮講究。

  牛逼自然是吹曾經的自己多麼多麼厲害,多麼多麼能喝……

  吹著吹著,又不由自主地扯起這個婆娘好看,山下小巷子裡哪個姑娘哪個姑娘很帶勁,哪個的腿長、模樣漂亮,夠騷,約著什麼時候下山去照顧一下她們的生意,免得她們生意慘澹……

  他們甚至還會趁著老闆不在的時候聊起老闆的小姨子、或者老闆的小三。

  他們的言語大多粗鄙,甚至會破口大罵,罵的內容大多都是女***官之類的內容,旁人聽了絕對會皺眉噁心。

  但是……

  這就是他們一天之中,為數不多的發泄時刻……

  挖煤是枯燥的。

  黑暗而深邃的礦洞之中,將生死置之度外的工作讓他們很壓抑。

  人如果不發泄那種壓抑,就很容易憋壞,會胡思亂想。

  夜深人靜的時候,他們有時候也會想家。

  想家裡的婆娘,以及想家裡的孩子……

  如果不是生活所逼,如果不是走投無路,誰願意背井離鄉呢?

  他們的家人像是火焰,而他們像是這裡被燃燒的草垛。

  草垛越厚重,火焰燃燒得也就越旺,溫度也就越高,最終燒烤出來的紅薯就越噴香。

  周洋在人群中蹲著,看著這群人。

  他在這些人當中並不算鶴立雞群,也並不算顯眼……

  他們只當他是一個新來的。

  只是覺得這個新來的有些清秀,在他們這些大老粗面前顯得格格不入……

  當然這並不是什麼重要的事情,很多人剛上山的年輕人都會這樣。

  過些日子就好了。

  一個身影站起來,來到了周洋旁邊坐下,遞給周洋一根煙。

  周洋沒有接。

  他不抽菸。

  那個身影也沒有強求,而是把煙往火焰里一點,自己抽了起來。

  「剛來?」

  「嗯。」

  「畢業了?」

  「大學剛畢業。」

  「哦,大學生啊,為什麼不坐辦公室,跑到這裡來幹活……」

  「挖煤賺錢……」

  「也對,坐辦公室一個月才幾個錢……」

  「……」

  火光照著周洋的臉。

  他盯著火焰出神。

  中年人抽著煙,在跟周洋攀談聊了幾句,並叮囑了一些注意事項以後,便繼續烤起了紅薯。

  周洋了解到這個人名叫陳雙寶。

  是徽州那邊來的人。

  「開礦了開礦了!」

  「咚咚咚!」

  「開礦了開礦了!」

  「……」

  幾分鐘以後……

  不遠處的棚戶區傳來了一陣敲鑼的聲音,這些人聽到聲音以後第一時間把紅薯塞在嘴裡朝著遠處衝過去。

  勘察組又開了一個礦,他們得開工了。

  而周洋也跟在了這些人的後面……

  ………………………………

  第二天。

  馮凱一覺就睡到了上午十點鐘。

  走出房間以後,他伸了伸懶腰,陰鬱了好幾天的心情這一刻非常好。

  燦爛的陽光帶來了一片暖意,煩人的周洋不知道跑哪去,同時院子外那輛礙眼的破麵包車也不見了。

  這種感覺實在是很舒服,也挺愜意。

  不過……

  在等到晚上七點鐘,周洋並沒有回來以後……

  他才隱約覺得事情不是很對勁。

  周洋不見了!

  那些工作人員也不見了……

  他們去哪了?

  馮凱掏出手機,給負責人錢偉打電話。

  很遺憾,錢偉的電話一直提示用戶不在服務區。

  他又給其他人打電話,但得到的回應也是一模一樣,同樣提示不在服務區。

  這讓他開始感覺有些不安。

  時間一點點過去,這種不安感越來越強了。

  他發現剛搬進來的劉婷婷也不見了,似乎除了行李放在賓館外,人壓根就沒有住賓館。

  偌大的賓館。

  周洋有些慌!

  這幫人到底去幹嘛了?

  他在賓館裡等了一天。

  足足等到了晚上十二點。

  錢亮的電話終於打通了。

  「你們去哪了?」馮凱聲音有些急促。

  「去山上了。」

  「山上做什麼?」

  「被煤老闆請去拍一組山間寫真視頻……我看你睡得很香,就不忍吵醒你,嗯,我本來以為去一會,最多半天就成,但沒想到卻熬到了半夜,早知道就不上來了……」

  「啊?」

  「……」

  幾分鐘以後。

  攝製組工作人員們回到了賓館裡。

  所有人看起來都很疲憊。

  他們被折騰壞了。

  馮凱看著他們,總覺得少了點什麼。

  等所有人都進來以後,他這才意識到沒有周洋的身影。

  「什麼!」

  「你說什麼?那傢伙跟工人們一起去挖煤了?」

  「……」

  「什麼!真他媽去挖煤了?」

  馮凱瞪大了眼睛,只覺得腦殼嗡嗡聲直響!

  該死!

  這傢伙在搞什麼鬼!

  …………………………

  如果……

  再給馮凱一次機會的話。

  馮凱大概會拒絕來這個鳥地方,甚至都不會答應拍攝這部電影。

  可惜。

  這個世界上沒有後悔藥可以吃。

  他本以為這部電影拍得會很快。

  他本以為周洋這個門外漢隨便拍拍,過過導演癮就好了!

  但是……

  他沒想到周洋這貨會這麼狠!

  似乎為了讓拍攝更具備真實性,他竟然親自去挖煤。

  而且!

  並不是挖一天,挖兩天!

  這一挖,就是挖了一個星期!

  這人瘋了吧?

  這一個星期里,他和拍攝組仿佛是一個被拋棄的群體,整天躲在賓館裡無所事事地大眼瞪小眼。

  更坑爹的是……

  他壓根就不知道周洋的手機號碼,或者說,周洋這傢伙,特麼根本就沒有手機!

  時間轉眼間已經到達了十一月下旬……

  天氣越發得寒冷。

  特別是在山上,這種刺骨的寒意簡直讓人絕望。

  這瘋子,到底有完沒完?

  十一月二十的日早上。

  馮凱的忍耐終於已經到極限了。

  他本身就沒帶多少衣服,現在一出門就被凍得直打哆嗦,也不再管著形象地披上了一件破棉大衣,帶著一眾工作人員順著山路,朝著山上趕去……

  此時此刻的他憋了一肚子火。

  他準備撕破臉皮,甚至都想好了到山上劈頭蓋臉地罵過去!

  整個劇組!

  這麼多工作人員……

  都陪著你瞎耗?

  其他活不用幹了?

  你他媽到底算哪根蔥?

  老子不陪了!

  誰愛陪誰陪!

  不過,這種火等到上山以後,就突然的,無緣無故地熄滅了。

  山上賊雞兒冷了。

  冷得他都有些想哭爹叫娘。

  哈出來的氣都像抽菸一樣,一層一層地散開!

  他這輩子還真沒受這樣的委屈過!

  等到他終於哆哆嗦嗦地跑上山,漫山遍野地尋找周洋的時候……

  突然得到了一個很崩潰的消息。

  一個剛從礦洞裡出來的老頭上下打量著他,用一種怪異的目光看著他。

  「你說那個叫周洋的大學生?」

  「對!」

  「他下山了啊,你沒碰到嗎?」老頭看著馮凱,有些納悶。

  「你說什麼?」馮凱心臟一抽,他幾乎是咬著牙的。

  「他跟著大卡車一起下山的,而且帶了幾個人下山,這個大學生厲害!他跟我們廝混了一個多星期,我們還真不知道原來是拍電影的,真的看不出來……」老頭子似乎很感慨,同時也非常懊惱「早知道就跟他多聊會了,搞不好我也能在鏡頭裡露露臉,嘿嘿……」

  「……」

  「……」

  …………………………

  傍晚。

  被凍成狗的馮凱走了下來。

  「馮導,你去哪了?我等你很久了,馮導,劇本我寫好了,您幫忙指點一下?如果可以的話,您定個拍攝日期,咱就開工?」

  「……」馮凱沉默,站在周洋面前,猶如一根冰雕一樣一動不動。

  我去哪了?

  你他媽還有臉問我去哪了?

  「馮導,您還好吧?」

  「我沒事,我相信你的才華,沒問題的。」馮凱搖搖頭,並沒有接過劇本。

  他此時此刻真的一句話都不想說了。

  「馮導,我從礦上拉了幾個演員,您幫忙看看,是不是合適……」周洋繼續指了指旁邊幾個黝黑的青年。

  「合適,非常合適,很有藝術感覺……」馮凱稍稍看了一眼,面無表情地回答。

  「馮導,劇本要不您再看看,再指點一下吧?」周洋認真地看著馮凱,再次懇求道。

  「明天拍的時候再說!」

  馮凱卻答非所問,留下這句話以後轉身就朝著房間走去。

  似乎跟周洋多說一句話都嫌煩。

  但是……

  鼻涕卻不受控制地流了出來,而且還連續打了好幾個噴嚏!

  該死!

  我他媽不會感冒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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