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這一頓飯,還是由清風公子做的。
清風公子被三個妖一個人盯著,板著臉不說話地做完了這一頓飯。他的臉上衣上蹭上了許多菸灰,一個冷靜自持的聰明人,現在狼狽的不得了。
偏偏一條命握在別人手裡,只能說什麼就跟著做什麼,忍下了這屈辱,等最後在狐狸的命令下做完了這頓飯後,他還又被綁回了柱子上。
花月的狐狸臉一臉嚴肅,他掰下一隻雞腿,嚼下一口肉後點了點頭:「鹽味適中,香料不濃不淡,熟了,能吃。」
他說完,燭尤同百里戈才下了嘴。
裴雲舒還是**凡胎,他對單水宗的野雞此時已經敬謝不敏了,了了品嘗了幾下,就拿了本書在一旁看著。
等吃完這頓飯,百里戈親自上去給清風公子解了綁,笑容親切,「當俘虜不如當個廚子,我們還能給你手握殺雞大權,清風公子,你覺得如何?」
清風公子咽下已經到了喉邊的嘲諷,面無表情道:「我願意。」
東海實在是遠,以如今的船速,至少也需用五日時光,這五日,清風公子都不敢想自己會經歷什麼樣的日子。
等到他被解開,裴雲舒指了指桌上的飯菜,「你還用嗎?」
清風公子走過來默默吃著自己動手做出來的飯菜。
裴雲舒在一旁正兒八經道:「總是吃肉還是有些膩,不知清風公子可會做些素菜?」
花月在一旁舉起爪子,「雲舒美人要是想吃素菜,我可以教他。」
「那就麻煩花月了,」裴雲舒一一道謝,「也多謝清風公子了。」
清風公子語調平平,「你故意的。」
裴雲舒竟點了點頭。
燭尤飯飽酒足,慵懶地撐在桌邊看著裴雲舒,半晌,他俯過身,在裴雲舒耳旁道:「我去沐浴。」
裴雲舒:「去吧。」
燭尤唇角勾起,意味深長道:「不許偷看。」
他說完,就志得意滿地站了起來,深深看了一眼裴雲舒,就春風得意的朝著房中而去。
衣袍滾滾,霸氣非常。裴雲舒怎麼會偷看他的沐浴,但燭尤竟還知道叮囑他人莫要偷看他洗澡,豈不是說了他已經懂得了一些禮義廉恥了嗎?
裴雲舒心中欣慰極了,心情愉悅之下,他掏出了紙筆,給凌野掌門寫信。
待寫完信之後,他便喚來了天邊一隻飛鳥,將信封捆在鳥腿之上,撫摸了兩下飛鳥身上潔白的羽毛,道:「拜託了。」
飛鳥清脆鳴了一聲,又重新飛回了雲端。
裴雲舒瞧著它遠去,從儲物袋中掏出了師門木牌。
原來這已是第二塊師門木牌了,他自嘲一聲,捏碎了木牌。
花月的這船著實是個不錯的法寶,可變大變小,船內五臟六腑樣樣俱全。
待在其中,便是待上五日也不覺得
煩悶,待到終於到了東海之邊時,眾人還有微微不舍之情。
東海波濤洶湧,一眼望不到邊,海邊則空空曠曠,莫說是秘境了,連個人影都沒有。
清風公子道:「花錦門也只知道秘境就在東海之邊,卻不知具體是在何處。」
「那便先在此安營紮寨吧,」百里戈遠遠望了一眼東海,「此處實在是大,應當還有陣法遍布周圍。」
龍稱神龍,世人不可殺龍,龍又是萬獸之長,等待一隻龍的秘境,這是可遇不可求的事,畢竟一個無主的秘境,需要等到一頭龍的死去。
眾人在這處先行休憩,清風公子引火做著飯,百里戈將他修為封住,帶著其餘人朝著岸邊走去。
「東海有鮫人,泣淚而出珠,龍綃入水而不濕。」
花月興致升起:「鮫人美嗎?」
百里戈沉思一下,「我從沒來過水邊,倒真是不知道。」
裴雲舒道:「鮫人喜愛紡織,據聞貌美善歌,若是有緣,我也想見上一見。」
「鮫人喜歡華服,」花月琥珀色的眼睛一轉,一雙狐狸眼裡就躍躍欲試了起來,「雲舒美人,你儲物袋中,就有一身極為漂亮的華服啊。」
「那是巫九公子的華服,」裴雲舒搖搖頭,「以後需還回去,並不是我的。」
他走到海邊,直到腳下踩了海水才停下,垂頭看著水面。
大浪淘沙,水滾到腳邊時清澈不已,再往往處一看,卻是深到會讓人懼怕的藍色。
身後,清風公子做好了飯,竭力喊道:「好了!」
裴雲舒回身,跟著一行人回去。
他們其實個個都不需要用食,這幾日卻一頓不落,欺負清風公子都欺負出了樂趣。一個好好的深不可測的魔修,現在做飯的速度越來越快,還可以不染一身油煙,真是進步非常,讓人可喜可賀。
飯後,花月纏著裴雲舒,軟磨硬泡地想要讓他穿上那身巫九給的華服,再去將鮫人引出來看看。裴雲舒由著他撒嬌,但卻不軟一句。
到了最後,清風公子反而冷不丁地道:「我這有一身龍綃做的衣裳。」
龍綃便是鮫綃,衣服輕薄如無物,團在手中時也不足一握。
裴雲舒朝清風公子看去,清風公子當真從儲物袋中掏出一身衣服,那衣物如紅花碾汁而成,被風輕吹便快要隨風而去,漂亮得不似凡間之物。
「即是清風公子的衣裳,那便由清風公子穿上吧,」裴雲舒捂住花月的嘴巴,朝著清風公子一笑,「清風公子只需面罩薄紗,便定能將那些鮫人引到岸邊來。」
清風公子握著華服的手僵住,燭尤聞言,一雙豎瞳就看了過來,雙眼一眯,清風公子就識時務的去換了衣裳。
百里戈悶笑不已,「雲舒實在是太壞了,戈著實喜歡不已。」
他這句說話,也有雙豎瞳看了過來,但百里戈不在意,非但不在意,他還彎了彎嘴角,問道:「燭尤,你看我作甚?」
燭尤道:「話本里的書生都是三妻四妾不夠,還會同妖怪春風一度。」
百里戈:「嗯?」
燭尤轉頭看著裴雲舒,慢吞吞道:「雲舒也想三妻四妾?」
他話說得慢,好似隨口一問一般,但百里戈卻是覺得,如若裴雲舒真的點了下這個頭,燭尤便能將這些「三妻四妾」全都給殺了一遍。
「你見過哪個修士會三妻四妾?」裴雲舒,「莫要胡亂看這些東西。」
燭尤看著他,突兀道:「你是我的。」
裴雲舒猝不及防,他愣住了,呆呆看著燭尤的雙眼。
燭尤眼中深不見底,明明是一個什麼都不懂的蛟龍,此時,卻好似能將裴雲舒吸到眼中一般,他藏在心底的野心乍露,同野心一同裹著的,還有滿滿的欲色。
那目光明明晃晃,好似在說,若是裴雲舒落在他的手中,便會徹徹底底地被他啃食入腹。
「……」裴雲舒眼捷輕顫,移開了目光。
清風公子換好衣服後,再遮住了臉上的刀疤,面無表情地朝著海邊而去。
他為什麼要多說那一句話。
這會還算風平浪靜,看熱鬧的幾個人跟在他的身後,為了給清風公子一個面子,至少都忍下了笑。
但站了片刻也沒有動靜後,花月道:「清風公子,要不你唱個歌?」
「我不是真正的小倌館。」清風公子語氣暗嘲。
花月嘆了一口氣,自告奮勇道:「我會,讓我來!」
他下了地踩進水裡,但剛剛下了水,就見到水下有黑影朝著這邊游來,這黑影速度極快,轉眼就到了眼前。
花月嚇得毛都炸了,他就近撲到一個人的身上,利爪卻正好將清風公子身上的鮫綃給撕扯了開來。
裴雲舒眼上覆上了一雙手,有人從身後抱住他,將他按在了懷裡。
「怎麼了?」他問道。
燭尤淡淡道:「鮫人來了。」
裴雲舒聞言,想要伸手去拽下燭尤擋住他眼睛的手,但燭尤就是不鬆手,他語帶嫌棄:「長得醜,莫要看。」
話音剛落,便有幾聲小兒啼聲響起,幽幽怨怨,水波聲劇烈晃蕩片刻,就一切平靜下來了。
裴雲舒還在拽著燭尤的手,腳腕上卻覺得被什麼東西握住,下一刻,就是天旋地轉,口鼻進水,轉眼落入了東海之中。
他忙撐起一道結界,睜開眼往旁邊一看,除了燭尤,所有的人都落入了海中。
這片顯然是深海,可他們剛剛可是就在岸邊。
百里戈幾人也詫異不已,他們彼此對視一眼,朝著海面上游去。
破水而出後,就見眼前一片冰天雪地,海面一望無際,還漂浮著浮冰與落雪。
裴雲舒唇色發青,他的發上已經結了冰,睫上布著冰霜,運著靈力去暖身子,可剛剛覺到了暖意,下一瞬便迎來更大的冷意。
「好冷,」花月戰戰兢兢地抱住自己,他的鼻尖
垂落著長冰,「狐狸快要凍死了。」
「快快上岸。」百里戈沉聲。
裴雲舒踩著青越劍,止住發顫的牙,才能說出話:「快上來。」
青越劍一飛沖天,朝著海岸邊飛去,身上的水漬被法術驅走,裴雲舒掏出幾張火符,運上靈力,空中猛得燃起一團烈火。
烈火圍繞在他們身邊,金黃的火光帶來暖意,但點起了火符之後,青越劍卻猛得向上一躍,躲開了海底巨獸的一襲。
海底巨獸臉上竟有兩張嘴,利齒遍布小半個身子,它們似是對火光極為敏感,火符點燃之後,青越劍不斷朝上,一頭比一頭大的巨獸猛得躍出海面,朝著他們竭盡全力地襲來。
短短半個海岸,他們飛得越來越高,跳出海中的巨獸竟也越來越大。
清風公子當機立斷掐滅了火符。
暖意霎時消失,但水面也恢復了平靜,巨獸沉在了水底,只有一雙雙不懷好意的眼睛對著他們虎視眈眈。
「這裡到底是在哪裡,」花月不敢哭,怕一哭眼淚就會被凍成冰,他抽抽鼻子,「燭尤大人怎麼不在,要是燭尤大人在此,這些東西怎麼敢靠近我們。」
裴雲舒面色蒼白,他翻找著東西,總算從裡面找出了幾身厚衣衫,「你們先行穿上,至少擋一擋寒意。」
百里戈嘆了口氣,「未曾想到有朝一日還需用衣物去抵擋寒意。」
但衣服穿上,也只是杯水車薪。
寒意鑽入五臟六腑,裴雲舒需御著劍,他覺得眼睛已經快要被寒風凍傷,靈氣不斷周轉,若是凡人在此,怕是不用片刻便會被凍成一具冰屍。
終於,他們飛到了岸邊,但此處還是一片的冰天雪地,冰霜之意如此之重,若說是幻境亦或是陣法,讓人怎麼能相信。
裴雲舒調轉著劍端,朝著最高的一處雪山急行飛去。
待到到了雪山之巔,他們朝下看去,卻赫然見到雪山的另一側,整片土地塌陷,有一方巨大的黑洞橫在此處,深不見底。
「嘶……」
人在此處往下看,便覺得自己猶如沙粒一般渺小,甚至只是看上幾眼,便覺得分外可怖。
裴雲舒卻看到了黑洞旁有一行閃著金光的字燁燁生輝。
他跟著身後人道:「抓好了。」
便瞬間朝著黑洞而去。
身上瞬間有許多手抓了上來,裴雲舒的速度卻越來越快,他的黑髮盡數被風吹起朝後,面孔毫無遮擋地露了出來。
眼神專注,便顯得分外凜冽。
狐狸本是在害怕,但看著裴雲舒的側臉,臉上竟然在冰天雪地之中升起了一股熱意。
他這個曾經連鄒虞那廝都敢說「上他個腰酸腿軟」的色狐狸,此時竟然覺得有些腿軟了起來。
甚至想被這樣的雲舒抱在懷裡脫衣,他嬌羞無比,紅紗輕落,香肩半露。
雲舒同樣面上微紅,但卻是低著頭,修長雙手脫去了他的薄紗,溫柔地在他的身上落下一個個吻。
再伏在他的身上,吮著他胸前的狐狸汁,誇讚著他有多美。
花月的後腦勺被猛得拍了一下,美夢頓時消散,花月呆呆傻傻地抬起頭。
就見黑洞旁邊的四個猙獰大字跳入了眼中,正寫著:神龍秘境。
「龍性本淫,且為萬獸之長,威壓深重,」百里戈警告著小狐孫,「你我乃是狐族,本就喜愛美色,這字只是看了一眼就能讓你春夢連連,你要是意志不堅定一些,怕是連秘境都沒進去,就會死在白日美夢之中。」
裴雲舒蹙眉,不敢再御劍靠近,他擔憂地看著花月,「花月,莫要多想些什麼。」
花月臉上的熱意更深,他捂著爪子,嚴嚴實實地遮住眼睛,不敢去看裴雲舒。
他剛剛在想什麼!
雲舒美人這麼美,應該好好被疼愛才對,他竟然還想著、還想著……
不愧是連口水都能制香催情的龍族,剛剛腦中那畫面,實在是太嚇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