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不知這師祖是從何而來的,裴雲舒還是御劍往大殿中飛去。閱讀sto55.COM
但是在飛過無止峰的山頭時,心中莫名漫上了一股寒意,裴雲舒不由自主御劍離得峰頭遠點,等離得遠了,他卻不明白自己為何要這樣做。
如在夢中一般的感覺,可分明處處是現實,裴雲舒想著想著,唇就抿了起來。
小童說師祖破了分神期,分神下一步就是合體,既然是師祖,這修為已經稱得上是單水宗第一人,但裴雲舒總覺得還是有些不對。
似乎要低了些……
離得大殿近了,空中也多了許多御劍前行的人,裴雲舒不想跟任何人說話,便加快了速度,轉眼就落在了殿外。
殿中已經有許多宗門的人在等著了,他們三三兩兩的低聲說著話,裴雲舒從中走過去,遠遠的,就看到了凌清真人與各峰長老坐的位置。
身旁有無奇峰的弟子走過,看到他停在了這裡,奇道:「師弟,怎麼不往前走了?」
裴雲舒頓了一下,卻轉身往大殿外走去,「想起還有東西未帶,師兄,你幫我同師父說一句,我晚些再來。」
他走出大殿,手裡握著青越劍,但還未走遠,身後就有人追了上來,遙遙喊著:「師弟!」
裴雲舒轉身一看,正是大師兄雲景。
雲景是跑著過來的,他身為無止峰凌清真人席下的大弟子,舉止一向沉穩,如今這一跑,卻和往常一點兒也不相似了。
大師兄看著裴雲舒,眼中好像藏了些試探,「師弟,你怎麼不進去?」
只是他這一句說完,就見四師弟直接退後兩步,離他遠了,才抱劍淡淡道:「一些東西忘了拿。」
大師兄沉默了半晌,才笑開,「那便早去早回吧。」
裴雲舒轉身就走,卻聽身後有腳步聲傳進,他心口忽而猛得劇烈跳動了起來,一股從內心深處湧上來的排斥衝上了腦袋,青越劍出鞘,鋒利的劍身在大師兄手上割出一道血痕,他眉目冷淡,目光也冷漠如霜,「大師兄想做什麼?」
掌心被劃出一道口子,血流從傷口中緩緩流出,大師兄看著自己的手心,他收回了手,將手背在身後,「師弟,你髮帶要鬆了。」
裴雲舒眉心微皺,他收起了青越劍,扔給雲景一瓶丹藥,「師兄,若是下次你直說就好了。」
他頓了頓,「我不喜外人接近我。」
「外人,」大師兄喃喃,黑眸看著四師弟,眼中閃過苦笑,「罷了,師弟,快快去吧。」
裴雲舒自是沒什麼東西忘了拿的。
但他一走進那大殿,便覺得壓抑得喘不過來氣,索性便直接走了,他在單水宗上到處飛著,卻不知自己該去哪裡。
奇怪得很,他自己那個小院,也是萬分不想回去的。
最後,裴雲舒還是讓青越劍自個兒選出地方,「我們去散一散步。」
青越劍便載著裴雲舒來到了後山。
山中格外寂靜,只有遠處的鳥鳴入耳,裴雲舒在兩顆古樹間扯上了一根繩,便坐在繩上,讓青越劍推著他前後晃蕩著。
他小時便喜歡這麼玩,剛來單水宗時總是步步皆膽怯,熟了後,便上天下水無所不能了。
在師父師兄們面前是乖得很的小師弟,在將他帶大的老童眼裡,就是個混世小魔王。
只是這小魔王慣會裝乖,又長得仙氣縹緲,仿若觀音座下童子,便無人得知裴雲舒的本性了。
可老童到底是凡夫俗子,在無止峰上硬生生從小童熬到了老童也未曾修得大道,終究還是生老病死了。
老童死了之後,裴雲舒便做了好幾日的惡夢,最後只能去纏著凌清真人,才敢在夜中睡去。
在那以後,他也不怎麼頑皮了。
繩子被高高揚起,再重重落下,裴雲舒閉上眼睛,風從腦後吹過,本已經鬆了的髮帶被風吹落,被帶向遠處。
黑髮沒了約束,就放肆地飛了起來,裴雲舒正想將髮帶招回來,就見那髮帶落入了一個人的手中。
那人站在不遠處,周身仿若有雲霧遮擋,看不清他的面容,但能感覺到一股低沉的劍意。
「你怎麼不去大殿?」
聲音也百般好聽,淡而輕,如泉水落玉盤。
裴雲舒不知這是誰,便問:「你又是誰?」
不知是真有雲霧在這人身邊陪駕,還是被髮絲遮住了眼睛,裴雲舒看這人,卻如霧裡看花一般,怎麼也看不清。
這人不答話,只是道:「小心些,莫要摔著。」
實在奇怪,裴雲舒索性不再理他,又從袖中掏出一條白色髮帶,但一看這白色髮帶,他便愣了起來。
他雙手沒去攥住繩子,但還是穩穩噹噹地坐著,只是在別人眼中看來,晃得如此劇烈的繩索實在太過嚇人,旁邊樹上柔軟的樹枝忽而爬著繩索過來,枝條生長著,在裴雲舒的背後接出了一個靠背。
裴雲舒回過神,他看了看身後靠背,逕自跳下了繩子,隨意將頭髮束起,看向那人時,這才確定,這人臉部被雲霧擋住了,好似見不得人似的。
「你手中還拿著我的髮帶。」裴雲舒道。
那人手猛得一抖,好似裴雲舒的髮帶上藏著劇毒一般,慌亂的想扔下,一團火先竄了上來,將這髮帶燒得連灰都不剩了。
那人好似也沒想到,他手還維持著拿著髮帶的姿勢,半晌後,才說道:「抱歉。」
裴雲舒不甚在意,一個髮帶而已,他側耳聽了一會,朝著一處有水源的方向走去。
「你不去大殿?」看不清面容的人又問。
裴雲舒道:「不去。」
他不欲再和不認識的人說下去,索性御劍飛走了。
留在原地的人看了一眼樹中纏起的那根繩,情不自禁地走近一步,又臉色一變,萬分狼狽地轉身離開。
直到大殿中的人即將散了,裴雲舒才來到大殿。
他從角落進去,也只是站在角落,淡淡看著大殿中的所有人。
這些人態度恭敬,對著高高坐在上位的單水宗的宗祖,好似對著自己師門中的宗祖一般,那副架勢,真真是前所未見。
裴雲舒對這師祖沒有一絲半點的好奇,甚至只要想起師祖兩個字,就覺得心中累極了,有沉重的東西壓在心口,壓得連抬眼去看一看都不願意看。
等到別的宗門的人都走了,現在的單水宗宗主凌野真人叫親傳弟子和內門弟子們上前行禮,裴雲舒混在內門弟子之中,站在後側,也不想去看一看這師祖長得是什麼一副樣子。
但等到內門弟子走了後,只剩下了十幾個親傳弟子,他卻是躲不過了。
「來吧。」師祖說。
這聲音萬分好聽,真如仙人一般冷淡,裴雲舒抬眼,就見著師祖長了一副穠麗而淡漠的好樣貌,正波瀾不驚地看著他們。
裴雲舒怔怔看著,面色逐漸變得蒼白,其他弟子行了禮,只他一人還直直看著。
師祖抬眼看他,眼中如深潭一般幽暗深邃,但只短短看他一眼,就長睫微顫,轉開了目光。
「雲舒,」一旁站著的凌清真人道,「行禮。」
裴雲舒腦中一片空白,隨著師兄弟一起行了一禮。
師祖招手,讓人挨個上前,贈下一個個回禮。等到裴雲舒時,裴雲舒卻好似扎在原地,腳下一步也不願朝著師祖走進。
身後排隊等著的師兄弟急了,也不知是哪個峰的,手力大得很,在裴雲舒背後一推,就將他朝著師祖的方向推去,「師弟,別愣了。有便宜不占就是蠢蛋啊!」
裴雲舒猝不及防,師祖猛得站起,急急走近扶住了他,但剛剛碰到裴雲舒,無忘尊者的表情就忽而一變,變得無比痛苦了起來。
他攥著裴雲舒的手指在發著抖,待到裴雲舒站穩了,他便瞬間退開,將仍然還發顫的手背在身後。
目中不敢看裴雲舒,只是淡淡道:「慢些。」
裴雲舒也退開他兩步:「弟子失禮,請師祖見諒。」
無忘尊者應了一聲。
他二人都離得對方遠些,相比起之前那些上前的弟子,他們之間的距離實在過於遠了些,也實在過於疏離。
師祖從袖中掏出一件法寶,是一件天品級的攻擊法寶,外形如繩子一般,卻可變化成萬千武器。
裴雲舒抬手接過,師祖看著他的手,尾指又顫了顫,憑空將法寶飛給了裴雲舒。
這是所有弟子拿到手的法寶中最珍貴的一件,但裴雲舒卻無甚驚喜,他將這繩子放進儲物袋中,就站在師父身後。
身後站在另一側的二師兄道:「師弟,今早可睡的還好?」
裴雲舒垂眸看著大殿中的地面,微微點頭,卻並不說話。
二師兄微微一笑,「過幾日宗門就要開山收徒,待收完徒後便是修真大賽,這一次正是在我單水宗舉辦,師弟,我們都是要參加的,你可要好好準備準備。」
裴雲舒也不知聽沒聽到他的話,只雙目看著地面出神。
端坐在上方的師祖餘光一瞥,就瞥到了這一幕,他抿起唇,「凌清。」
凌清真人上前,恭敬道:「師父有何事?」
「讓雲舒搬至我的峰上,」說完這句話,他又攥緊了手,「搬得離我遠些,就去半山腰上。」
師祖的住處在單水宗的最遠處,那處叫做三天峰,若是沒有他的同意,誰都不能進入其中,若是裴雲舒搬至了他的山峰上,就可離他的師兄弟們遠些了。
但,無忘尊者手心被自己攥得生疼,這疼,卻比不過內里的疼。
但裴雲舒離他太近了。
半山腰上,也是太近了。
凌清真人遲疑了一下,才說了一聲是。
師祖又道:「不用讓他上山來找我。」
他的餘光不由自主地想往身旁一看,卻猛得頓住,硬生生轉回了視線。